“放肆!”高纬却仍是不听,还大声喝道。“高延宗,你胆敢拦朕!你是想造反了吗?”
“安德王,你竟敢造反!”高纬的近臣们也都跟着声音大了起来,一个接一个上来,话是越说越难听。
高延宗还未动怒,他身后的将士们却是忍不住要为他抱不平了。“五爷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的时候,你们在哪儿?你们只会……”
“不得在皇上面前无礼!”高延宗抬起手阻止,他身后的将士虽是心有不甘,可也是牙关紧咬不再说话了。
此时帐营里面安静得很,可气氛却比方才那剑拔弩张时还要可怕。
却是有个温柔的声音,一瞬间打破了这一触即发的场面。“皇上……”
高纬原本气得要命,就差拔剑刺高延宗了,可他听着这么一声轻唤,冷着的脸立即就露出了笑容。“小怜……”
高纬的近臣们一看到是冯小怜来了,也都一改方才那大骂高延宗的丑恶嘴脸,朝着她讪笑道。“皇后娘娘……”
高延宗身后的武将们却并不行礼,反而露出了十分鄙夷的神色,嗤之以鼻地不愿去看冯小怜那边。
只有高延宗的副将看到冯小怜就愣住了,愣了好一会儿才去看高延宗,见他虽是冷着脸,可是神色似乎缓和了一些。
冯小怜自始至终并未看高延宗他们这边,只是走到高纬身边,轻声地提议着。“皇上,臣妾看天色晚了,好像还要下雪,这么冷的天晚上还要赶路多难受呀!咱们要走,也得等天气好了再说吧。”
“小怜说得是!”高纬这就连忙点了头,又望向高延宗的时候,脸上的笑容顷刻间就褪去了。“朕今日不走了,安德王可以退下了吧!”
“皇上……”高延宗还想再说什么,见高纬又是不悦地皱起了眉头,他才没有再说了。“皇上早些休息,臣明日再来。”
高纬不耐地摆了摆手,高延宗便带着人出去了,冯小怜这才微微偏头,看了门口一眼。
高延宗一走出高纬的营帐,就长舒了一口气,然后才又嘱咐起他身后的其他人来。“皇上方才说要走的事情,切不可传出去,知道吗?”
“是。”众将士常在军中,自然清楚军心稳定的重要性,可高纬方才那般的态度,他们心中难免有所芥蒂。
“你们……也别太过在意了。”高延宗自然是明白这些将士心里五味杂陈,便轻声宽慰起他们来。“这大齐的国土,是我等热血男儿应当守着的,就算只是为了邺城中的父母妻儿能不生活在战火硝烟之中,也应当竭尽全力。”
此时此刻将士们都见过了高纬的胆小怕事,说不心寒是不可能的,高延宗若是还用国家大义来游说他们,难免有些虚伪,可他从小家入进,字句间有情有义,的确是暖了将士们的心。
“五爷大气,属下受教了。”众将士不禁对高延宗更加佩服,也重新坚定了信念,各自散开去做自己的事情了,只有高延宗的副将还留在他的身边。
“五爷……”这副将望着高延宗终于稍微松口气后的模样,微微笑了起来。“您呀,当真和以前不一样了。”
高延宗这会儿放松了些,竟是有些困意上来了,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随口问道。“本王以前是什么样的?”
“五爷以前,要是被那些……”那副将顿了一下,指了指身后的营帐,两个人便就都往远处走了一些。“被那些谗臣们顶撞了,那火爆的脾气,立马就拔剑杀过去了,还能让他们那般长舌吗?”
“这可是当着皇上的面,本王杀了这些小人自己是心里痛快了,可是皇上必定会更加生气,是万不肯再听本王的劝说了,他若是再走了……”高延宗细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口气,他还得再想法子好好劝劝高纬。
“就是这儿不一样了,从前的五爷,哪会想到这些呀!”那副将似乎对高延宗如今的改变有些欣慰。“属下还记得,当年四爷邙山凯旋,说起阵势如何,大家都叹其雄壮,只有五爷不以为然地说,咳咳……四哥不是大丈夫,为何不乘胜追击?假如我高延宗面临如此局势,北周哪里可以还得生存?”
“呵!本王都不记得了,你倒是记得挺清楚!”高延宗被副将学他的语气给逗笑了,可是提到高长恭,他还是心里一痛,可表面上仍是笑着的。“本王只记得,四哥后面说我这性子太急躁了,就怕我带着兵会冒进……”
“五爷……”那副将似乎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又戳中了高延宗的心痛之处,连忙劝慰道。“四爷在天有灵,看到您像今日这般沉稳,定是会高兴的。”
高延宗没回话,只微微地笑了笑,然后又忽而说道。“你见过我那小侄子了吗?”
“还没呢!”副将微微摇了摇头。“四王妃现在都不怎么待客了,属下也不好去打扰。”
“也是,四嫂呀,成日礼佛,就差搬到寺院里去了,连本王想见她一面,都常扑空。”高延宗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我那小侄子,可好看了!比我四哥小时候还好看!”
“比四爷还好看呀?”那副将看着高延宗提起高长恭的孩子终于开心了,也就跟着笑了起来,可却是再次说了不合时宜的话。“比五爷府上的涟姨娘还好看吗?”
高延宗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僵住了,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当年孙涟漪走后,他遣散了其他妾侍,如今的安德王府上,只有他的王妃李氏了。
但是这件事,高延宗的确没有主动对外提起过,副将也极少问他家里的事,许是并不知道具体的吧。
“五爷?”副将见高延宗发愣,还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您小侄子和涟姨娘谁好看,你答不上来呀?”
“这……各有各的好看,不一样……”高延宗勉强地笑了笑。“你怎么会突然提起她来?”
“方才看到冯……那位皇后娘娘……”副将的声音放轻了一些。“五爷,您不觉得那位和你家涟姨娘长得可像了吗?要是我都不认识,定是要以为她们两人是亲姐妹了!”
“是吗?”高延宗轻声一笑,不再说什么了。
那副将似乎也察觉高延宗神色不对劲,想他许是太累了,便劝道。“五爷,这会儿没什么着急的事儿了,您就先去休息吧,都好几日没好生合过眼了。”
“好。”高延宗也的确是累了,他微微点了点头,就是转身走了,只是还没有回到自己的营帐,却是听到身后有渐近的脚步声。
那步子有些急,落下的力度很轻,来人应当是女子。
高延宗心想或许只是个路过的宫女,他并未在意,只继续往前走,却是忽而被后面跟上来的人给叫住了。“安德王留步!”
高延宗一听是冯小怜的声音,他便愣了一下,困意也一下子就消退了。
冯小怜看高延宗停下脚步了,就连忙小跑了上来,到了高延宗的面前,屈膝行了个礼。“总听人提起五爷,可次次见面都十分仓促,一直没能向您请安……”
冯小怜如此客气,倒是让高延宗着实无措了,他连忙拱手道。“你……如今贵为皇后,我只是个王爷,娘娘无需对我请安。”
“五爷客气了。”冯小怜与高延宗如此相对,两人皆是不自在,实在是不知道该聊些什么好。
她又犹豫了一会儿,才是终于下定决心问道。“我拦着五爷,其实就是想问问……孙怜姐姐,她好吗?”
“你……”高延宗呆愣地望着冯小怜一会儿,才想起来要反问。“皇后娘娘,和涟……和我妾侍相识?”
“曾在后宫宴席之中见过几面,十分投契。”冯小怜也只是含糊地答了几句,便又问道。“她……她这些年可好?小怜一直想去府上拜见,可是……”
高延宗不觉沉思了起来,冯小怜以为孙涟漪尚在安德王府,说明知道她和他的关系,可又唤孙涟漪为旧名孙怜,这个名字孙涟漪只有当初在言鸣山的时候用过,回到邺城之后没再用了,可冯小怜居然知道,那就只可能是孙涟漪自己说的。
高延宗微微蹙眉,孙涟漪为什么会对冯小怜用旧名,她是想隐瞒些什么事情吗?
“五爷?”冯小怜是偷偷跑出来的,不能久留,所以问得也有些着急。“孙怜姐姐这次可是跟着五爷一起来了?我可以见见她吗?”
“不,她……她并未一共前来……”高延宗这才稍微回神,轻轻地摇了摇头。“军中行走,不宜带家眷同行,不然……”
高延宗原本只是如实地说,没想过影射谁,却不想这番话一出,冯小怜却是神色一暗。
“是……是我太唐突了。”冯小怜尴尬地笑了笑。“男子打仗,把家眷带着,的确是不好……”
“皇后娘娘,我……我不是说你……”高延宗一听冯小怜这自嘲的语气,又看到她强颜欢笑的脸,即便他十分清楚她和孙涟漪不是一个人,他仍然是有一阵恍惚,只觉得心疼。
往日里,军中咒骂冯小怜者不在少数,高延宗虽未参与,却也并未阻止,而且之前,他心中也的确和其他将士们所想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