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周成林心绪起伏感慨万千的时候,刘处长开口问周成林道:“还习惯吗?”
周成林谦恭地回答道:“还行,谢谢刘处长的关心。”
周成林的这句话是真诚的,他一向对刘处长很敬重,但刘畅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他是无奈之语,是在应付自己,故此道:“成林,我和你不是外人,有什么掏心窝的话直接和我说,我能帮你的一定帮你。”
周成林无限感激的答道:“谢谢刘处长,我现在感觉还行,没有什么需要麻烦您的。”
正在这时候,田兆海从饮水机上给刘畅专用的不锈钢茶杯加了水,又给周成林用一次性纸杯倒了一杯白水,然后从刘畅的办公室退了出去,退出去时顺手轻轻地关上了门。
田兆海出去后,刘处长起身来到办公桌前,从办公桌上拿起一盒软包中华烟,抽出一支递给周成林,然后又抽出一支放在自己嘴上。
周成林接过烟赶紧从裤兜里掏出打火机给刘处长点上火。
刘畅也没怎么客气,顺从让周成林帮他把烟点上,然后再次和周成林坐在沙发上。这次,他直奔主题道:“成林,我今天找你过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和你商量。”
周成林拘谨的问道:“刘处长有什么事需要我做的,尽避吩咐,我一定努力完成的。”
刘畅一边喝着茶一边坐在沙发上,用欣赏的口吻说道:“成林,你在这里跌打滚爬有七八年了吧?”
周成林拘谨地笑着说:“总计九年多点。”
刘畅深吸了一口烟,慨叹地说:“是啊,岁月如梭,稍纵即逝。成林,你我相识虽然时间不长,但是我欣赏你的人品和能力。”
周成林谦逊地笑了笑,道“刘处长您太抬举我了。”
刘畅赞许地挥了挥手,道:“成林,我没有看错你,也没有抬高你的意思。”
周成林却是迷惘了,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刘畅看出了周成林的迷茫和不解,笑了笑,道:“我是想让你过来做我副手的,你该不会答应吧?”
过了好长的时间,他才从迷惘中重新回过神来,既激动又不安地冲刘畅说道:“我,我能行吗?”
刘畅一边吸烟一边说:“你怎么不行?说实话,我认为你做我的副手的最合适,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相信你的能力和人品,只要能审核通过,我跟人事处的打声招呼就行了,所以这阵子你一定要把该做的工作都做好,千万不能出现意外。”
周成林激动地抓住刘畅的手,承诺道:“请刘处长放心,我一定不会让刘处长您失望的。”
刘畅笑了笑,道:“就这样说定了,你现在就回去准备吧,等一下我还有个会要开。”
周成林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向刘畅告辞道:“那我就不耽误刘处长您宝贵的时间了,我先回去了。”
刘畅把周成林送到门口,又拍了一下周成林的肩膀说:“好,以后我们就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希望你一定不要让我失望。”
周成林使劲的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从刘畅的办公室出来以后,周成林的心里再次充满了希望,神采飞扬地走在走廊上。
说实话,之前,他一度万念俱灰,意志消沉不打算再在权利舞台上角逐,打算在政协写写文章研究一下诗歌马马虎虎呆一辈子算了。
但那次回何家寨接朵朵,让他感受到人情的冷暖,世态的炎凉。
那次回何家寨接朵朵是在孟茹的陪同周成林一起回的浏阳河乡。
本来,周成林最不愿意回浏阳河乡,那里是他的伤心地,是他的痛苦源,是他败走滑铁卢的地方,那里让他伤痕累累。
他答应过浏阳河的老百姓,他不把浏阳河治理好,他绝对不离开浏阳河。现在他离开了,而且是灰头灰脸的离开,他还有好多的工作没做就离开了,他失信于浏阳河的百姓,他感觉自己无颜见浏阳河的父老乡亲和兄弟姐妹。
还有,陵山开发终止,他和刘星辉一起开创的招商引资的大好局面犹如即将临盆的孕妇一样随着他的离任被迫引产。准备来浏阳河投资的投资者不来了,原先在浏阳河的投资商也随着浏阳河格局的改变乔迁到其他乡镇另寻出路去了。
现在的浏阳河又回到了从前。陵山上的石场又开张了,浏阳河里的沙场也开张了,环境又开始恶化起来。
每次听到这些,他的心都在流血,他也曾经不止一次地向有关部门反映过,但是谁会受理?
他曾经也冲动地想给汪思继打电话,忠告汪思继关心一下浏阳河的软环境,别再以牺牲环境换发展,为子孙后代造点福,留条后路。
但每次他都是把电话拨了一半就挂断了。
他非常清楚,汪思继不会听他的。
这也是他不想回何家寨的原因,以前风光无限,现在呢?回何家寨只能孤身寡人挤公交。
但是他还不能不回何家寨,何家寨是他的家,是他的故土,他的父母、他兄弟姐妹都在何家寨,还有王静蹲牢后一直跟着奶奶的朵朵。
为了爹娘,为了儿子,他必须硬着头皮回何家寨。
就在他出发的时候,孟茹找到了他,要陪着他一起去何家寨。
这个被爱情烧昏头脑的女孩现在一刻也不想离开周成林,知道周成林回何家寨,就死缠滥磨周成林,让周成林带着自己一起回何家寨看朵朵。
在浏阳河通往何家寨的公路上,不时的驶过满载河沙和山石的卡车。
看见大路上络绎不绝的拉石车和拉沙车,周成林的心痛不已,心口就像被谁用刀子割得一样,而且是一点一点地被搅割,搅割得鲜血淋淋。他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感情,让司机把车停在了路边。
下车后,他一路狂奔,向山上爬去。
越过一道道山岭,淌过一道道溪流,他终于爬到了山脊上。
站在山脊上,他极目远眺,痛苦的表情溢于言表,泪水汹涌而下。这就是陵山,他曾经为之梦想的陵山?他曾经挥洒无数心血的陵山。
然而,他和刘星辉以及浏阳河乡几万父老乡亲开创的美好局面已经消失殆尽,代之而来是千疮百孔,是漫山遍野的大大小小的采石场。
向山下望去,浏阳河里是多如牛毛的沙场,无数条采沙船冒着浓重的黑烟在浏阳河里来回的奔窜着,没到河边,他就能闻到因废弃物污染而发臭的、难闻的、刺激的气味。
一阵风吹过,山林摇动,他没感觉到风,却好像听到山在呜咽,河在哭泣。
他再也看不下去了,回头对孟茹道:“走,我们去找汪思继。”
在浏阳河乡乡政府的大门口,周成林和孟茹遇见了刚从乡政府出来的闫丙章和刘运动两个人。
刘运动看见周成林后,“嘎”的一声把车停在了周成林的前面,打开车门,伸出半个脑袋,摇头晃脑地说道:“这不是周成林周大处长吗?来我们浏阳河是指导工作的吧?又有什么预算要做吗?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啊。”
闫丙章坐在副驾驶上连吭都没吭,用仇恨的眼神盯着周成林,恨不得一口把周成林吞了。
刘运动接着说道:“我想,这是来为我们庆贺的,一定是听说我们的沙场又开业了,丙章大哥又荣升浏阳河乡科技副乡长,专程过来为我们哥俩庆贺的吧?是不是啊?”
刘运动阴阳怪调的,没完没了。
周成林鼻子都气歪了,但这样的地皮无赖,他懒得理。再说,他现在没有惩戒他们的权利和能力,他只能找汪思继。
在汪思继的办公室,周成林拦住了正准备外出的汪思继。
开始的时候,汪思继还是一脸和气,谦让着让周成林就坐。
当周成林说出此行的目的后,汪思继的脸就变了,说允许沙石场开张,与他这个跟政府完全没关系的闲人无关,至于启用闫丙章、刘运动和李志立三人则是乡党委全体领导研究的结果。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和他无关似的。
也许被汪思继的敷衍态度所激怒,也许是还没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已经改变,周成林很激动,很严厉的批评了汪思继,说汪思继代表的不是老百姓的利益,而是以闫丙章刘运动为首的那些沙石场老板以及地痞流氓的利益。
汪思继也被周成林的话激怒了,没容周成林把话说完,他就不耐烦地打断了周成林的话,冲着周成林嚷道:“人家是按合同办的事,你让我怎么办?矿产局、水利局都同意的事,我能怎么办?你有本事你去找矿产局和水利局,他们不同意浏阳河的沙石场开张,我就采取行动关闭那些沙石场,他们同意开采,我就不管,我也管不着。”
周成林鼻子都气歪了,他恼怒万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能憋在那里干生气。
孟茹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她心疼周成林,又为汪思继的态度而恼怒。她冲着汪思继吼道:“你这个书记是怎么当的,你还是浏阳河乡的书记吗?你这样做能对得住浏阳河的老百姓吗?”
汪思继没想到在自己的地盘里会受一个小丫头片子的抢白,不由得恼羞成怒。原先受到周成林的压抑被埋没了好几年,好容易熬出头做了书记,在浏阳河还没有一个人敢对自己呲个牙,没想到现在连跟在周成林身边的小丫头片子都敢教训自己,他怎能不恼?孟茹是和周成林一起来的所以他就把火全部撒向周成林,道:“周成林,有什么事你直接找矿产局和水利局吧。”说完,气哼哼地把门一摔,走了出去,把周成林和孟茹给晾在了那里,谈话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