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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园内人来人往,但是她的眼前一片茫然,回屋子里去吗?想到盛夏,她忽然没有勇气去面对了,如果他知道会怎么看他?
好害怕啊,好害怕一个人,烦躁地拿起电话,她开始胡乱发着信息,不管对方是谁。只要有个人和她说话就好,一路发着短信,她呆呆地走着,最后发觉自己又来到了以前常去的PUB。
现在是中午,PUB不营业,门还没开,她顿了一下,然后决定去另外一个自己常去的地方,一家很热闹的网吧。
忽然她的胳膊被人抓住了,回过头一看,是一张略带邪气的俊脸。记得他好像是这家PUB的调酒师叫什么大麦的。
“放手!”她用力想把他的手甩开,不过大麦显然没有恶意,她一下子就挣脱开来了。
大麦懒懒地一笑,“别害怕,我只是跟你打个招呼。”
现在是中午,PUB是不开门的,但是他发现他的电话丢在了PUB里面,所以只好跑来拿。结果远远就看到她像个游魂一样在门口,因为对她的印象实在很深,所以忍不住就想问她怎么了。
韩苏冷着脸转身就想离开,大麦悠闲地跟在她的身后。
“小姐,我真的很好奇,你为什么总在这样的地方闲晃?我印象里的大学生应该都是很上进的。”
“我就是不上进,不可以吗?”韩苏再次甩开他,绕过他继续走。
大麦看着她的背影,无声地笑了笑,好呛的小辣椒。他耸耸肩正要继续跟上,忽然身后有人拉住他,猛地给了他一拳。
“混蛋,你放开她!”
大麦灵巧地闪过,顺便把袭击他的人踢倒在地,然后一脚踩上,“小子,你想找死?”
韩苏听到背后的骚动,回过身来,看到大麦把宁伟踩在了脚底,他挑眉看着韩苏。
“小姐,你认识?”
韩苏冷冷地看着一边挣扎一边唾骂的宁伟,犹豫了下,摇摇头,“不认识。”
宁伟瞪大眼睛,“韩苏,你居然说不认识我?你别太过分了,你不想想是谁照顾你的!”
冷淡地别过脸,韩苏不理会他的叫嚷。
“这个人我不认识,随便你处置了。”她现在的心情很不好,不想和别人有什么牵扯。
大麦玩味地看看气急败坏的宁伟,再看看头也不回的韩苏,然后松开了脚。
“起来吧小子,有些女人是沾不得的。”看起来那个叫韩苏的女学生对这个小子没什么兴趣,他也懒得成为人家利用的工具。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笑,他假惺惺地帮宁伟拍拍灰尘,“好了,小子,失恋的话来我们的PUB开心一下,我算你八折。”宁伟斯文的脸几乎扭曲变形,他狠狠地推开大麦,沿着韩苏离开的方向冲了过去。
大麦看着他的背影耸耸肩,“不会吧,玩命了?”算了,这些都和他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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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苏站在网吧门口,手机的短信响个不停,她木然地看了看,不知道是哪个人不停地追问她在哪里。她在哪?连她自己都不晓得,苦笑了一声她关上电话,准备走进去,忽然想起了盛夏,如果再逃避,盛夏会不会觉得她无药可救?可是她现在的样子怎么去见他?她犹豫着,不晓得该如何是好。
忽然电话响了,她看了下,果然还是那个不停发短信的人,可能他不耐烦了吧。任凭电话响着,这样起码还代表她有人在乎着,有人在找他。
就在她呆在那里的时间里,电话响了又停,停了再响,打电话的人仿佛是试验着什么一样。韩苏不知道,直到有个男人拿着电话在她面前傻笑了很久,她才察觉到。
“你就是曼陀罗……”原来她真的和他想象的那样古典,柔弱。
韩苏冰冷地看着他,又是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我不认识你。”
“可是我认识你,我是张楚,对了,我在网上叫楚狂人,你忘记了?”张楚一脸狂喜地说,然后举起电话给她看,“你刚才还给我发短信的。”
她发短信的时候从来不看是谁,反正只是说一些没有意义的话,对谁说并不重要。不知道这个是她第几个无意中给了电话的网友。
“我说了我不认识你。”她再次重复着准备绕开他。
张楚的笑容僵硬了下,但是他很快再次把电话举在她面前,“你一共给我发过三十一条短信,打过两个电话,怎么可能不认识我?”
“她还和我交往过一个星期呢,不还是说不认识我?”宁伟咬牙切齿的声音从韩苏背后传来。
张楚看过去,愣了一下,这个斯文的小白脸是谁?“你是她男朋友?”
韩苏看看这两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心里更加烦得要死,眼看一堆人就要围上来了,她气愤地冲着他们大吼:“我根本不认识你们,对我来说你们都是陌生人!”说完她冲开人群跑了出去。
张楚和宁伟的脸色都很难看,他们看着韩苏的背影,追了几步又停了下来,然后互相看着对方。
宁伟看看张楚,忽然笑了,“你是第几个傻瓜?”
“什么意思?”张楚怀着敌意地盯着他。
“就是问你是第几个被她玩弄的傻瓜!”宁伟再次重复了一遍,脸上带着嘲笑,“你不知道吧?她特别喜欢在你们这种陌生人堆里寻找安慰,等到熟悉了以后就一脚踢开,我就是个例子。”
张楚震惊地看着他,“你到底在说什么?她不是那样的女孩。”
宁伟指指脸上微微的淤青,“看到了没?她的确不是国色天香,但是她总能巧妙地利用男人的同情心,惹得很多人为她舍生忘死,这就是她的一个新欢给我的纪念。”
看到张楚脸上的震惊表情,宁伟继续嘲笑地说:“她认识很多人,都是那种陌生没见过面的网友什么的。她害怕熟悉的人,喜欢那种在很多陌生人中间的感觉,所以她很喜欢去PUB去网吧去百货商店,只要有很多陌生人的地方她都喜欢去,可是她不喜欢我们这些爱上她的。”
“所以……”张楚忽然明白了她为什么这么忽冷忽热的。
“所以她只会在心情不好又找不到人陪的时候,给我们这些裙下拜臣短信或者电话,让我们以为还有希望,但是她连我们是哪个都不知道,只知道我们是个人,是个不知道她过去的陌生人。”
张楚张了张嘴,然后瞪着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不需要吃惊,没错,她真的不知道你是谁,也不会记得你是谁!”宁伟狂笑着踉跄而去,“我们都是笨蛋,还以为能抓住她,她根本就是不正常的,她是一个疯子!”
张楚冲上去抓住他,“你还知道什么?告诉我!”
宁伟冷笑着,“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你答应我……”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张楚心急地说,“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宁伟愣了下,“哈哈”大笑起来,然后嗤笑着摇头,“不!我是要你去告诉别人,千万别自己闷在心里。”
“你……”张楚打量着宁伟,“你不是说你爱她吗?”
爱她?宁伟冷冷地看着韩苏离去的方向,冰冷地说:“我是爱她,所以我要她看清自己,让她明白拒绝我是个多么大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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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是躲避噩梦般的,韩苏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着,天色一点点地暗了下来,夏夜的风还是有些凉。她不知道该去哪,只好顺着路胡乱地走着,那张看起来柔美惹人怜惜的小脸这下更是引得路人窃窃私语。
忽然有辆小货车停了下来,一个有着粗粗嗓门的中年男人探出了头,“小姐,还认识我吗?”
韩苏站住,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有着还未消退的茫然。
中年男人下了车,爽朗地笑了起来,“忘记了?我是上次卖给你和男朋友柳橙的大叔啊。”
韩苏想起来了,他就是那天说她和盛夏是情侣的果贩大叔,她立刻有些拘谨地点头,“您好,大叔。”
“柳橙好吃吗?”果贩呵呵一笑,然后从车里拿出两个柳橙,“再送你两个好不好?”
韩苏慌忙摆手,“不要了,这怎么好意思呢。”
“怕什么?大叔喜欢看养眼的小情侣,唉?你的新好男友呢?”他连连张望,然后皱起浓眉,“这么晚了,怎么让你一个人上街?”
韩苏连忙结结巴巴地说:“不……不是的,我和他……”他们根本不是情侣啊。
可是果贩大叔看起来却是非常有正义感,“是不是吵架了?别难过,大叔带你去找他!”说完不由分说抓起她塞上车,然后恶狠狠地说,“男人就该让着小美人的,让女朋友伤心的男人最混蛋!”
“不是的……”
韩苏想解释,但是果贩大叔已经带着她“呼呼”驶向市场,“你等我送完水果,我跟你一起去找他。”
韩苏哭笑不得,这位大叔也太热情了吧,看到车子已经开了,索性闭上嘴巴听他传授如何控制男人的“秘诀”。
“男人都是好色的,只要穿得水水的到他面前晃晃屁股,他一定什么都顺着你。”
韩苏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想象不出盛夏那张酷得半死的脸怎么露出流口水的模样。
果贩大叔也笑了起来,“对!就是这样,笑得迷死人啊!这么对他多笑笑,他一定会忘记自己姓什么。”
这下韩苏真的笑了起来,“大叔,我和他不是情侣啦。”
果贩大叔瞪眼睛,“小夫妻吵架可以,但是这样的话可不能乱说,很伤男人心的。”
韩苏看着窗外,是吗?可是她怎么觉得这样的话也会很伤女人的心呢?想想今天的事情她不禁又呆了起来,唉,万一盛夏知道了她的过去,她该拿什么面目对他?!
车子一路在大叔眉飞色舞的演讲中到了市场,几个年轻人上前帮忙卸货,韩苏自己下了车,开始环视周围。
盛夏这个时候早买过菜了吧,今天中午又放了他鸽子,他一定气坏了。想到他会生气,她忽然觉得不想回去面对了。
不想看到盛夏对她失望的脸,不想面对那些烦心的问题,她想回到PUB和网吧里,去逃避现实。想到这里她悄悄地闪在一边想离开。
“小姐,别走啊!”大叔瞄到了她小心翼翼的动作,立刻高声喊住她,“我还没带你找你男朋友呢。”
韩苏看到周围很多人看了过来,顿时觉得丢人极了,只好回头勉强笑着说:“不用了,他不是我男朋友,我也没和他吵架,只是心情不好而已。”
大叔睁大眼睛,“心情不好?那为什么不找你男朋友?两人在一起卿卿我我,什么心情都好了。”
哎——根本就是鸡同鸭讲嘛!韩苏耐着性子继续解释:“我和他不是情侣,怎么好意思打扰?”
“乱讲,一看就知道你们有一腿!我的直觉很准的。”大叔果然襥到不行,叉腰反驳韩苏对他的置疑。
韩苏快疯了,为什么她今天遇到的男人都这么莫名其妙?!一张俏脸微白地继续大声解释:“我再说一遍!我不是他女朋友,心情不好也和他没关系,我……气死我了。”说完转头就闷头走开,然后一头撞到了一个结实的胸膛上。
“啊!谁这么讨厌?!”揉揉鼻子,韩苏恼怒地大喊。
“我。”头顶上传来一个平静的声音。
韩苏一震,揉鼻子的动作也停止了。她呆呆地抬头,盛夏一脸疲惫地看着她,眼里是隐约可见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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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一言不发地拉着韩苏向他们的小院子大步走去。韩苏的手腕被扯得生疼,可是看到盛夏的表情,她不敢叫疼,只好默默地努力跟上。
终于到了院子里,盛夏松开她的手,冷静地关上院子的门,然后他长长吐了口气,看向低头揉着手腕的韩苏。
“你不解释吗?”
韩苏飞快地抬眼看了他一眼,脸色苍白地回答:“解释什么?”
“中午为什么没回来?”他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但是韩苏却明显地瑟缩了一下。她知道盛夏一定气疯了。
等了许久,韩苏却默默不语不肯回答,盛夏忍不住上前抬起她的脸,“说话!”
韩苏感觉到眼前一花,就被一个强壮的胸膛揽住,眼睛被迫看着他的,“我……我中午有事……”她看着他的眼睛,眼睛闪烁了一下。
盛夏听到这明显的谎言,冷笑了一声追问:“下午呢?”
韩苏的眼睛又闪烁了一下,“下午去上课了啊。”谎言好像说得多了就会流利。
盛夏猛地放开她,单手击在墙上,然后回身看着她,“今天下午两点,我经过一家PUB的时候,看到你和两个男人在纠缠不清。”
下午他和学长们约到那家PUB附近会面,半路张楚又收到心上人的短信不知道跑到哪里暗爽,还要他们一定等他。没想到张楚还没来,盛夏却看到了韩苏恍恍惚惚地从对街走过,接着就看到那一幕。
看到她和两个男人不知在说什么,而且还有肢体上的接触,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情绪脱离了轨道。怒视着对面的两个男人,其中一个他认出是宁伟,另外一个人打扮怪怪的,但看得出来是女人最爱的那种坏男人。当时,要不是不想惹得学长们侧目,他早上前把她抓住质问了。
眼看着韩苏走远,又等了一会,张楚依旧没来,大家只好决定改期会面。
他这时再追出去,却又被莫名其妙出现的张楚耽搁住了,这一再地耽搁后,他发疯地在街上找她,却怎么也看不到她。等到经路人指点,说她上了一辆水果货车,再急匆匆地赶来,居然听到的却是她撇清关系的宣告。
“我知道我没什么资格质问你,算了,我也懒得再管你了!”盛夏觉得自己真贱,那么多温柔美丽懂事的女人对他示好,他都给人家脸色看,现在却要看别人的脸色。今天等张楚的时候,秦绿颖居然也跟着来了,并且暗示她能对他事业帮助匪浅,可是他却被一个不识抬举的任性小妞给激得满身火气,低吼着叫她死心。甚至连学长都诧异地以为他身体不舒服,连忙说改期会面。
韩苏伸手搓搓手臂,虽然天气闷热,但是她却因为心中的寒意禁不住发起抖来,身上起着一颗颗的疙瘩。
盛夏粗喘了一会,站直身体从她身边走过去,硬硬地关上门。
韩苏被那声冰冷的关门声惊醒了。她怔怔地看着,身上的凉意更加深了,电话又开始没完没了地响起来。悠扬的铃声在小院子里回荡,像是一尾搅动深海平静的鱼。她呆了很久,终于听到了这铃声,木然地打开电话。
“喂……”声音苍老得让她以为自己已经在这段时间里过去了二十年。电话那边传来了那些遥远陌生的声音。她苦苦笑着、应着。
“我会努力……不会给家里丢脸,对,我会去的。不会退学的,你们放心。”
电话那边是没完没了的训斥,她僵硬地站着,眼睛望着夕阳最后的那一点余晖。橘红色的光芒在她的眼睛里跳跃,最后完全地熄灭。
她惨淡地笑着,电话那边终于传来一声干脆的挂断声。
慢慢地合上电话,她继续看着天边,幻想着夕阳再升起,可是接下来居然又是电话。再次木然接起,里面传来几声急促的粗喘。
“喂……”
电话那边传来男人的声音:“是真的?”声音很像是下午的那个大男生。
韩苏不该懂的,但是她却懂了。宁伟知道她的一切,所以她恨他,恨每一个揭穿她的人,而她也因此恨那些熟悉的人,恨那些带着了然恐惧甚至是怜悯的目光。
想必这个叫张楚的人也知道了吧,她默默地低下头。
“是的,都是真的。”随便他们去说吧,反正她……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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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心烦意躁地靠在墙上,陈旧的门板隔绝不了门外的声息,韩苏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尽管他努力不想听,但是却不受控制地注意着韩苏的举动。
门外韩苏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一点声音也没有,盛夏努力地倾听着,最后终于忍不住拉开了门。
门外是一片银色的月光,韩苏听到了他拉门的声音没有动,只是呆呆地看着天边,眼里闪烁着银色的水光,只是那水光始终只在她的眼中闪烁。
就这样,韩苏看着天边看了很久,忽然回神般地看看周围,看到了倚在门框边的盛夏。他深思地看着她,在她想仓皇离开的时候,缓缓地问:“你到底有什么秘密?”
韩苏站定,然后回头轻轻一笑,“晚安。”
晚安?这样的晚上可以晚安吗?盛夏冷笑地看着韩苏以逃亡的姿势逃回屋子,昂扬的身体没有动。他忽然明白了张楚每次失恋后的奇怪举动,一个人心里有着不能说出来的委屈的时候,只有用一些放纵来发泄,现在他就很想做一些平时不会去做也不屑去做的事情。
转身想把门关好,院子外忽然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这个时候会是谁来?盛夏没有动,来找他的人很少,这个来人很有可能是找韩苏的,而现在他不想和她扯上任何关系。来人敲了几声停住了,可是很快敲门声又响了起来,而且越来越大声,最后韩苏听到了。她拉开门,看到的却是盛夏保持着那个姿势靠在门框上,一双墨黑的眼睛紧紧地盯住她。
看来他不打算开门,还是他已经肯定这个人是来找她的。韩苏回避着他的目光,然后拢拢头发慢慢走向天井的门。
未打开门,韩苏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她打开门的时候还是小小地惊讶了一下。
门外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尽管脸上满是风霜,但是依然看得出曾经是个漂亮的女人。她看到韩苏好像微微吃了一惊。
“这里……是盛夏住的地方吗?”
她是找盛夏的?韩苏吃惊地看着她,然后看看身后,盛夏没有过来,不知道他认识这个女人吗?
韩苏的样子可能让女人误会了,她连忙解释:“我是盛夏的妈妈,我找他有点事。”
韩苏连忙侧身让开位置,“不好意思,盛妈妈,您请进。盛夏同学在里面,他可能不知道您要来。”
盛母疑惑地看看她,然后快步走进了院子。
盛夏已经漠然地站好,看到快步走进来的女人,他依旧面无表情,看不出欣喜,也看不出惊讶,只是淡淡地问候了一句:“您来了?”说完径自走进屋子,不管她跟上不跟上。
盛母回头看看韩苏,然后带着一点疑惑走进了屋子。
韩苏却带着更大的疑问,她默默地关上院子门,看到盛夏的屋门关得很严,里面的对话低低缓缓的,听不真切。而她仿佛也没听的必要,她慢慢地走回自己的房间。
夏虫在鸣叫着,隐约也能听到对面说话的声音,韩苏忽然不想开灯了,她把木门打开,只开着纱门。一向安静的屋子被细碎的声音包围着,就这样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梦里充塞着破碎的脸,她在这些面孔中穿梭着大叫着,她讨厌这些人脸上的表情,终于她跌入了冰冷的深海里,刺骨的海水冻结了她的四肢,她的呼救破碎不堪,但是那些海水终于被挣扎的四肢打碎了,像玻璃一样碎了开来。
韩苏睁开了眼睛,窗外还是漆黑一片,床头的闹钟显示现在是凌晨三点。原来天还没亮,她感到浑身冰凉,冷汗好像湿透了睡衣,但是她没有力气去换,身体像被卡车碾碎了一样找不到存在感,而且她的咽喉肿痛干涩。
挣扎着爬下来,她抓起床下的饮料,疲软的手试了好几次才打开。第一次感觉到果茶这么苦,她现在很想念盛夏的开水,暖暖的,那是她几乎没有拥有过的温度。
喝完一瓶果茶,干涸的感觉才微微消退了点,她倒在床上告诉自己,只是稍微休息一下,就去换睡衣。可是她太累了,感觉很冷,依稀有风吹来,好像是门没有关。她该去关上门的,但是她起不来,太辛苦了,等一会她会去关的,现在让她先休息会儿。
可是不一会儿她再次被拉入了北极,一片白色的冰原上只有她一个人。低头看下去,才发觉自己的脚下居然是悬崖。该死,她会摔下去的,尽管理智这么叫嚷着,但是身体却不由自住地向前倾斜,再倾斜……
“啊——”韩苏惊醒过来,眼睛大大地瞪着天花板,那片白色让她一时间没从梦中走出,仿佛还在坠落。
许久她的意识回归了,发觉自己被毛毯裹得严严实实的,额头上还有凉凉的东西,好像是毛巾。
没等她游移的目光找到目标,盛夏的声音从一边传来:“我给你请假了,不过我觉得那个宁伟一定跟你有仇。”他拜托他帮韩苏请假,那个男生居然怪笑着说,韩苏还需要请假吗?想来就来,不想来大家更开心。
韩苏怔怔地看过去,他的手上端着她的碗碟,一股香香的味道从里面飘来。
“给你做了点皮蛋粥,你尝尝味道如何。”
韩苏挣扎着想坐起来,她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盛夏放下粥,眉头微皱地止住她,“你发烧了,最好安稳几天,别再乱跑了。”
“我……发烧了?”韩苏不明白地拿下头上的湿毛巾。
盛夏接过毛巾,然后把粥给她,“现在已经是下午了,要不是我听到你的电话响个没完,你可能直接病死过去。”
早上起床的时候看到对面木门没关,他因为还在生气就没理会。可等到他上午回来,却看见对面依旧是老样子,而且电话响个不停,他忍不住靠近看了看,才发现她的门没关,而且样子好像不太对劲。
韩苏默默地喝着粥,浑身的不舒服好像一下子被混乱的心搞得无暇顾及。他这样是代表什么?
盛夏忽然猛地丢下手里的毛巾,许久他抬头看着睁着大眼的韩苏,“我在这里还有一个月零七天的时间。”
韩苏握着手里的碗不说话,她当然知道盛夏很快就要离开了。但是她能够说什么呢,她和盛夏什么也不是啊。
盛夏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不理解自己的意思,干脆伸手直接握住她的手,在她惊讶地看过来后,他苦笑了一下。
“我从来不相信什么感情,但是我现在才发现不相信感情的人好像更容易陷进去。”
她还是听不懂,只怔怔地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你……你在说什么?”肿痛的咽喉说出这几句话显得那么的艰难。
“我想和你交往。”盛夏干脆挑明了说,天知道他说出这些是经过了多少考虑的。在帮她做粥的时间里,他一直在想着他和韩苏。
母亲来访后,他现在更加忙碌,也明白将来出去工作恐怕再也不会有时间去谈一场真正的恋爱。盛夏不可能是那种追着女孩乱跑的男人,韩苏也不是他遇到的最美丽吸引人的女孩,但是她出现在了一个对的时间,也出现在了一个对的地点。在他生命中最悠闲的时刻,他的面前出现了韩苏,而且将朝夕相处很久。
“我不想浪费时间,我们交往吧。”
盛夏拿起毛巾帮她擦掉鼻头的汗珠,她的眼睛还是睁得大大的,一脸的不可置信。
“我想过了,或许之前我不够坦白,可能给了你错觉。那么现在你是我的女朋友后,我希望我们之间不再有任何的误会。”伸手把她的小嘴合上,防止她张口结舌时间太长,下巴酸掉。
韩苏被他手心的温度烫醒了,她手忙脚乱地把便当放在一边,“我们交往?怎么可能?!”
盛夏皱着眉头看她的惊惶失措,“为什么不可以?因为我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你放心,我不是那种喜新厌旧的人,我很念旧。”
看出来了,可是这不是重点啊,韩苏抓起被角遮住自己的下巴,像是在武装自己一样地说:“我不是个好女孩,以后你可能还会被我气得半死。”她一直不是个做人成功的人,这点他该看出来了。
想想心里越来越觉得烦闷,韩苏索性猛地躺下背对他,“对不起,我现在很不舒服,你……你先出去吧。”
盛夏沉默了下,然后开口解释:“昨天来的人是我的母亲。”
韩苏僵了一下,但还是静静地听着。
“其实我是私生子,我的母亲是一个寡妇,辛苦地养着三个孩子。她长得很漂亮,所以为了生活,不得不被一个有钱人包了半年多。但是那个人的元配很有能力,逼着他把我母亲抛弃了,那时候她已经怀下了我。”
盛夏说到这里,伸手把韩苏的被子拉好,并给她倒了一杯水,继续讲了下去。
“没了经济来源,母亲又怀了孕,去找那个男人,他却不敢承认孩子是他的。所以那时候的日子很苦。母亲给我起名盛夏,其实是说我是她给人当情妇唯一剩下的东西,所以她一直很不喜欢我。后来大姐跟一个黑社会的男人走了;大哥出了车祸断了一条腿;二姐书念得不好,只好在家做些零工。我上学念书都是要靠自己打工筹钱,或者借校贷。
“等到我上完了中学后,我就像逃难一样去服役了。可是等服役回来的时候我才发现,家里靠母亲和二姐的收入越来越支持不下去,我想过如果就这么去找工作,可能很难养活这么多人。唯一的办法是拥有更好的条件找高薪工作,所以我就努力地考大学。但是即使将来有了高薪,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也没办法过好一点的生活。昨天母亲来,就是找我要钱的。”
韩苏抓住被单,眼泪模糊了眼睛,她早知道这个男人的身上应该有着很多苦难,但是她真的不知道原来有这么多的故事。
“你告诉我这些……是想说……”
“我告诉你我的身世是想对你坦白,我不要求你也对我坦白你自己,但是我希望从今天开始,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第一个能来找我。”盛夏的眼中没有一丝自卑,只是在单纯地说着。
韩苏咬住被单哭泣着,她不知道该对盛夏说什么。
一个月零七天,如果可能,他们会在这三十多天里走在一起;如果不可能,也许这是他们最后在一起的日子。
“或许你觉得我没有询问你的意见就作决定,不过请看在我只有这么一点时间来恋爱,你可以配合吗?”
韩苏背对着他默默地点头,和他一样,或许她再也不会有机会遇到一个她爱的人,最后的这段时间是他们的机会。
盛夏淡淡地笑了,“好了,先吃药吧,你是我的第一个病人。”
韩苏坐了起来,鼻子眼睛红红地看着他,“我不喜欢吃药。”
盛夏愣了一下,看看她又看看药,摇头笑了笑,“给点面子吧,我真的是第一次上任主治医师。”
韩苏也含着眼泪笑了,“那你也要给我面子,我真的也是第一次当人家女朋友。”
“所以……”
“你要好好哄我,然后让我心甘情愿地吃下去。”韩苏笑得狡猾。
哄女孩子?盛夏想了想,然后温柔地拿起药片送到她嘴边,“小妞,别让我用强的。”
韩苏呆了,然后忍不住大声地笑了起来。
盛夏也笑了,他是听孙剑说的这个冷笑话,有个人在实习的时候遇到个龟毛的女病人,要他哄她吃药。不过他的结尾是那个女病人开心得差点强暴他。
不过看来韩苏是不会这么做的。她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苍白的脸上满是红晕,“老天,好好笑啊。”
“笑得太夸张了吧。”盛夏有些不自在,这是他第一次讲笑话,韩苏的反应太热烈了。
笑了许久,韩苏终于停了下来,捧着脸闷闷地说:“我不想告诉你我的过去。”
盛夏看着木箱上的水杯,一言不发,末了淡淡地说:“不说算了,反正是什么都不重要。”
“你……”
盛夏站起来,示意这个话题结束,“快吃药,然后换件衣服,我们出去走走吧。”
韩苏看着他的背影,静静地把脸贴在手臂上,他也是一只在深海挣扎的鱼,不过他已经从海底最黑暗的角落游了出来,可是她还在沉溺。
“最后的三十七天……”韩苏轻轻地念着,眼泪一颗一颗地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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