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枣有点如芒在背的感觉,她终于意识到那个熟悉的气场在慢慢向自己靠近。最终在离自己四、五步远的地方停住了。
小枣没敢抬头。她的眼睛只敢飞快的扫过那蓝色的衣边。那个人也没有行动,只是静静地停在那里。小枣努力的镇定着自己,若无其事的跟着路边又开始走动起来的人群向前。她佝偻着,脚下步子虚浮。如今的小枣,身上鹑衣百结,脸上伤痕累累,谁还能认出她来?可从应无意的身边走过时,她身上还是有那种热辣辣的感觉,好像要在那男人的目光中燃烧起来。
她突然悲哀的想,难道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她身上还是有萧素素的气质?这男人曾说爱她的每一根小骨头。骨头是小枣的,可骨头里的气质却是挨萧素素的。
好在那男人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那么看着,看着小枣一步步从自己的马下走过。小枣想,他的父亲就在前面,就算认出,他也得有所顾忌吧。小枣努力镇定着自己,好在应无意不是个冲动的人。
眼看就要走过去了。小枣突然听到那男人在马上一声长叹。一瞬间,她鼻头一酸,不得不加快了脚步。还真是被认出来了,这个男人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在人群中发现了小枣。哪怕她容貌尽毁,面目全非。
小枣的背影踉踉跄跄,逃也似的飞快离开。她听到马蹄又响起来,那个男人走了,去追寻自己的父亲。
不过,小枣根本就来不及稍稍缓上一口气,她还是很快觉察到了不同。街上马上就有兵丁在清理叫花子,那些桥堍下避寒的乞丐被穿着都督府号衣的人一个个揪了出来。他们睡觉避寒的那些破烂被扔到了河里。在哭嚎与哀求声中,那些兵丁毫无同情的荡涤着这个城市。小枣站在街头惊呆了。
这家伙总是这样,毕竟是应家人啊!做起事来心黑手狠。小枣咬牙,应无意不过是为了找出她小枣而已。可他这样一弄,这些乞丐在寒冬腊月的建康根本就无法存身。
小枣拖了步子慢慢向城外走,眼不见,心不烦,想逼她小枣现身也没那么容易。但她也知道,她真得回避这个应无意了。
建康城中不动声色的搜索持续了几天,小枣住在城外的破庙里不敢进城。等她再次混入城中时,她发现城中的乞丐一下子变得少了,使得她从城中的街道上走过地显得格外的显眼。也是,应无意这样一清理,建康城中凡是还能走动的乞丐都赶紧离开为妙,因为他们害怕应大都督更进一步做出什么来,怕是到时连命都保不住。
而应无意这么做的目的,显然是为了让小枣在建康无处存生。
小枣有一种感觉,她一进城就被人盯上了,虽然她不能确定盯上自己的到底是不是应无意的人。可她还是认为小心为妙。这一回她没敢在城中久呆,快速的退回了城外的破庙。期间不得不使了些手段,才好不容易的甩掉了身后的尾巴。
应无意够狠!小枣不得不感叹。她又得另想办法了。
一天之后,一个脸色蜡黄,看起来无精打采的中年女人出现在八君子的舞榭前,她的脸不知是生痘还是长疮,弄得一脸的疤痕,模样十分的难看。但好在她眉眼低垂,站在那里很是温顺听话的模样。八君子舞榭的女掌柜花娘在上下打量她一翻后,决定留下她。反正现在年关将至,原先作工的粗使婆姨好多已经辞了工回家。
“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各位姑娘都有她们自己的丫头侍候,也不用你这丑婆娘来做什么。我们现在缺的不过是一个打扫清洁的人。你愿不愿意做?”花娘问。
小枣慌忙点头。花娘倒还是以前那样,一边说话一边甩她的香手帕子。甩得周围十尺之内都是她那浓郁的香气。
“除了姑娘们的房间你不许进,其它地方全都由你打扫,年节前后正是一年生意最好的时候,你给我长点眼力劲儿,地上,桌案上一点点灰尘都不许有。没事不要往姑娘客人面前凑。人长得丑点不要紧,但你得给我穿得干净些,头上也多抹点头油,不许你蓬头垢面的吓到姑娘和客人们。”
小枣只一味的点头,装出老实木讷的样子。她不敢在花娘面前露出一点点小枣的影子,不然,第一时间知道的一定是应无意。
“嗯,好好干,”花娘说,“你运气好,赶上过年,过年那天还有利事可拿呢!”花娘说得好像小枣来这里打工。反倒是占了多大便宜似的。还有些不甘的模样。
小枣实在是觉得好笑。看样子,花娘是一点也没认出自己。这就好,应无意绝想不到她会躲到他自己的眼皮底下藏身。这里不错,有吃有住,就是花娘忒刻薄了些,给的工钱太少。
让应无意在外面继续搜去吧,看他有什么本事抓到自己!
小枣很快发现,其实,舞榭里年节前根本就没什么生意。谁到了过年不是得守着家人准备着过年,这种时候到舞榭里来的,基本都是些滞留不能归的远途旅人。这些人一般出手也不阔绰,弄得舞榭里的姑娘们都是无精打采的。
只有一个客人的到来能引起舞榭中的姑娘们震动。每到他来的时候,所有的姑娘都去找花娘告假,人人都声称自己身上不好。
弄得花娘也一个劲唉声叹气。
那个人是应无畏。
小枣第一次见他来时几乎没能认出他来。一顶小轿直接把一个人抬进了早已预定好的阁子。上茶的姑娘们飞快的上了茶,又赶紧退出来。那人就在里面听花娘报姑娘们的花名。
花娘甩着手上的帕子把所有姑娘的花名报过一遍后,那人冷冷地说:“我记得蕊珠姑娘是在你的手下,上次来,我就没听到你报她的名字,这一次怎么还是没有?”
小枣这才听出是应无畏。
“请爷见谅,蕊珠姑娘她身体不太舒服……。”
还没等花娘把话说完,“啪”地一声,应无畏手边的茶杯摔在地上,成为屑粉。
花娘吓得跳了起来。
“去叫她来,不管死活,都给我弄出来见客!”应无畏狂暴的发作。声音不复以前那般动听。小枣捂了耳朵。
“啊呀,爷,你身上溅到茶水了!”花娘还在努力安抚,“来人啊!快来个人打扫打扫。爷,我让他们给你重新上茶。”
小枣躬着身进去打扫,她发现应无畏好像突然变矮了,整个人缩在椅子上。花娘跪在地上,用她的香帕子为他清理衣摆。可惜应无畏脸上蒙了黑色的面纱,小枣看不到他此时的表情。
“应公子,”花娘试图讲道理,“我这里是舞榭,不是窑子,我手下的姑娘们身子可金贵着呢,她们全凭着这身子挣钱养活自己,还连同我这里一大家子人。若人人都像你应公子这样,捉到手上便折损打骂,那我的生意还怎么做下去!至于蕊珠姑娘,她可是我手上的头牌,如今建康城中最红的舞姬。她是从来不出面待客的。公子若是想看她跳舞我倒可以另行安排。”说完,她帕子也不抖了,人站了起来,叉个腰与应无畏对峙。
“啪”,又是一声响,这一回是响在花娘脸上。
应无畏打完人,哼了一声,又慢慢坐了回去。看样子,他外表被毁,功夫倒还没失。打人的动作又快又狠。
花娘自己反倒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妈呀!打人啦!”花娘终于知道自己挨了打,哭嚎着冲出了屋子。
小枣机灵,早就跑了出来,她听得身后一声:“给我砸!”应无畏带来的人立刻揎起袖子动手,一时间舞榭中一阵呯呯浜浜。
“老子搞的就是跳舞的婊子,”应无畏叫骂,“还不给我都滚出来!”
小枣一手抹布,一手畚箕,站在舞榭的空地之中。暗自仰天长叹:应无畏这厮看样子真的疯了!疯就疯了吧,还疯成了一个祸害。这倒是小枣的罪过了。
远处,花娘尖了嗓子哭骂:“什么应骠骑,天下都知道你是被女人打成了残废,还有脸出来耀武扬威?我已经派人去告知应大司马了,让他自己来看看,他们应家出了什么好儿郎!”
小枣暗暗好笑,的确是该去告诉应璩,小枣还想看看应璩现在是怎么样一付的嘴脸呢。她听到应无畏在狂笑。“去告诉吧,我爹早就没有我这个儿子了。”
小枣躲在角落里张望着大门,看看应璩会不会真的来看看他的宝贝儿子。没想到,通过门洞,却远远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咦?怎么来的会是阿旺?小枣好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