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枣几乎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屠大娘与应无意的一年约期到了。在小枣的潜意识里,屠大娘似乎就该是和自己在一起的。当小枣告诉屠大娘和阿抚,自己要和应无意一起去当涂的时候。屠大娘倒是轻松了似的吐了一口气,“正好!我也要走了,约好了一年,我一天也不想多呆,正想着该怎么与你告别呢。如此甚好,你去当涂,我去八君子。”
“那我呢?”阿抚惊叫起来,她比任何人都慌张。
小枣和屠大娘一起看她,“你就呆在这里,小枣自然还会回来的。”屠大娘安抚她,“你也可以来看我,我去的又不远,就在秦淮河边!八君子的高阁富丽堂皇,远远的一眼就能看到。你想我的时候就往航船上一跳。”
又转头对小枣说:“你也一样,到八君子来看我吧。我仍然是任教席,教那里的姑娘们弹琴唱曲跳舞。任教席是我所长,但恐怕再难遇到你这样出色的人物了。我走后,你把那新练的舞再好好琢磨琢磨,还有那曲子,你再好好改一改,若有难处,还可以去问应三。那曲目我倒想好了,连那舞蹈一起,就叫《一江春水》,流而不窒,狂而奔放,人世无常,人生苦短。总不过滔滔江水中一点浪花。”
小枣点头,倒也并不伤感。屠大娘说得对,一点浪花而已,殊途而同归,早晚都一样。“我回来便去八君子访你。”小枣说。
西行去当涂的道路果然如应无意说的那般安适。借了东风,他们一路全靠行船。船舱宽大,应无意在舱里还要看些公文、发些军令。小枣无事,不过是练练功,看看景,最多也就为应无意他烹制凉茶,打扇解暑。
不过两三日的工夫,他们便已经到了当涂。当涂是丹阳郡的首府,也是临江的城垣。小枣跑码头时也曾来过。映像中当涂也算是富甲一方了。
小枣原以为他们会在当涂城中停歇,却不想,应无意弃舟上岸后,又换了马车继续前行。
“我们不去当涂城中,只去我大军的驻扎之处。”看到小枣伸了脖子远望当涂城,应无意向小枣解释。
“不守城吗?”小枣问。
“有什么可守!”应无意笑,“我已经让人松懈了采石矶的守卫,那才是防守的关隘之处,高铿得采石矶,再攻当涂不过是指日可待。而当涂城易攻难守,我根本没做守当涂的打算。”
“那……。”小枣觉得什么地方不对。
“高铿他进得去出不来。”应无意笑,“我会派军乘他半渡而断了他后路,让他后军无法跟进。再放江水入城,就算高铿没被淹死,他在当涂也呆不下去。退无可退之时,高铿只能进逼姑孰。而我们这就在当涂、姑孰间去等他。”
“当涂城中还有百姓!”小枣脱口而出。
应无意一把夺了小枣手中拿着的扇子,自己摇了起来,“妇人之见。”
小枣不再说话,这男人眼见是不把当涂城中的百姓性命当回事了,自己多说也无益。听说心狠的人能成大事。自己阿爹当年万万不肯干出这种事来。应家父子心黑,难道他们果然是能成大事者?
“你只当听我胡说,”男人笑着把小枣拉到自己身边,“且别管这些行军打仗的事。我只问你,你这两天练功,可觉得有些长进?”
小枣点头,“觉得气海充实,的确是好功法。”
“好好练!马上就快赶上我了。”
“你已经练到****了吧?”小枣记得应无意曾说这功法有三个层级。
应无意想了一下,“不敢说。我练的功法并不纯粹。”
小枣歪头想了一下,“那应无恙呢?他与你很接近是不是?”
应无意又在细想,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也不好说,他和我虽出同门,却又练的不同。”男人笑了一下,十分神秘,“这个也和你说不清楚,等你将来到了这一级层级,你也就会明白了。”
小枣想,好在当时自己决心向应无恙下毒,若是真的是直接打起来,自己定然不是应无恙的对手。
应无恙当时其时还是留了心的,他两眼死死盯着侍者,看到侍者当着他的面开了蜡封。又一直盯着眼前的酒碗。他只是没想到小枣只用了指甲一弹便下了毒,更想不到天下竟有那么毒的毒药。
一想到这个,小枣突然想起了那只老鼠似的娄大夫。好久没见那人了,他给自己毒药的事,总让小枣觉得蹊跷。
小枣也曾向应无意暗示过那毒药的来处,可看起来应无意只是冷笑了一声,并没有担忧害怕的意思。小枣也难免好奇,难道应无意的医理竟也如此精微,即能给自己开方,还不怕人下毒?
娄大夫唆使小枣下毒,那目标分明应该是应无意啊!
小枣和应无意所乘的马车渐渐入了山,所谓的山也大多低小,不像是藏兵之所。小枣有些疑惑,不知应无意这仗怎么打。
“看出什么来没有?”应无意问。
“没有。”小枣老实承认。
“这一带的山虽矮小,却坡陡林密,是屯兵的好地方。藏兵于山一路掩杀,高铿人马再多也经不住如此蚕食。我只在此与北军消磨,不敢贪功,但求磨去北军气焰,记得我应无意的手段。”
小枣暗暗点头,她不懂打仗,倒也有些佩服应无意的见识。南郑一向人文荟萃,却兵力不强。一说起打仗常常是未战先怯。看应无意的样子,倒的确是举重若轻。
“你现在会不会舍不得你的石宏?”应无意突然问,一边用手托起小枣的腰,索性把小枣抱过来放在自己腿上。而且让小枣面对着他,一双深目炯炯有神的瞪着观察着小枣。
小枣不说话,大大方回看应无意。她不知道应无意想要什么样的答案。以这坏人心思之密,自己给什么答案都是错。说的确不舍得吧,自然会激起他的怒气;但若说不在乎吧,他也未必相信。
“你若看到了不心疼,便随我去看高铿如何成为我的瓮中之鳖。”
“即来了,自然是跟着你。”小枣赶紧说。因为这男人的手已经伸进了她的衫子里,很不老实的向上游走着。
坏人的眼睛又半眯了起来,似乎想看穿小枣似的。“若你不是想报仇,有许多事是说不定的。”应无意说,“我知道!”
石宏或者说高铿不是个好话题。在剩下的时间里,马车上的两个人都只能是沉默。小枣试图从男人的腿上溜下来,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也激起了男人的怒气。男人死死的把小枣扣在怀里,若不是还有军报送了过来,小枣疑心坏人在马车里就要立刻吃掉自己。
但这也不过只是推迟了男人兽性的发作,到了晚间。他们在大帐中安顿下来,小枣还是被这坏人吃干抹净。
“不许你喜欢高铿。”坏人说。
“你少说两次,也许我还能早点忘记他。”小枣半扑在床上,背对着男人。她软的没有一点力气,不知该摆什么样的姿势才能让自己舒服一点。
“我知你喜欢长得漂亮的小白脸。”
“我不喜欢任何人。”
“算了吧,以前无畏就说你……。”男人突然打住了话头。
“说我什么?”小枣一下子警觉起来。艰难的翻个身去看男人。
男人本来是在小枣身后搂着小枣的,此时也松开了,有点发呆似的盯着床顶上的某一处。
这种感觉很奇怪,小枣觉得应无意心中是在酝酿着什么。可这又怎样,小枣不喜欢听到应无畏的名字。就算又上当,她也闷头撞上去了。
“应无畏说我什么?”小枣强压着自己的怒意追问,“他上次突袭我的事还没弄清呢!他想干什么?我并没有得罪他。”
男人发了好一会儿呆,终于转过脸来,又冲小枣一笑。“他突袭你,是因为他怕你记恨他,他原来打过小枣的。”
又想了一下,复又转身搂住了小枣,“你也该记恨他,可惜你却恰恰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
小枣有些惊疑的看着这男人,小枣已经好几次听说起应无畏打过小枣。“你们兄弟不和!”小枣指出。
“哈哈!那事看到的可不止我一个人。我并没有骗你。再说你说我们兄弟不和也不确切。我们不是不和,我们是互相仇视。”
其实小枣心中已经相信了,应无畏那种人,连阿抚也看出来了,浅薄得很,若是一个小小的丫头得罪了他,挨打也不算多么出奇。
小枣奇怪的是应无意的态度,他以前为什么不肯痛快告诉她,偏偏现在又想说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长公主婚礼那****不是在净房内侍候吗?应无畏当着你的面把洗手用的澡豆当干饭吃了。而你当时却一言不发。后来我闹笑话吃了你那小枣后,你才说了无畏吃澡豆的事。你这木头似的傻丫头,可不是在讨打么,无畏打你,还是我拉开的。反正那日我们应家一家子在公主府丢脸,都是些没吃过东西的饿死鬼投胎,席上不够吃,还吃到长公主的净房内去了!”
应无意又开始发笑。小枣觉得他的笑比应无畏的怒更让人难受。皇家也好,应无畏、应无恙也好,其实都是在看重一些外在的典仪般的尊荣。应无意的笑却如刀子般把这些全都割碎。
“有些人比较爱面子一些,”应无意终于笑够了,向小枣说,“我曾经为一个女人嫉妒过无畏,好在现在都过去了。小枣,其实高铿所长正是某些南人所短,兼济天下而不拘小节。为此我可以原谅你喜欢他,但只到此为止。以后不许你再想他。”
“我没有喜欢他!”小枣说。应无意是南人,他倒是装成不拘小节,可在这种事情就看得出来,此人心眼比针尖还小,也是个不容人的。
“那你喜欢我吗?”
小枣愣住了。
“我要杀了高铿。”应无意慢悠悠地说,又笑起来。
小枣的寒毛都竖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