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远处,他们看到了一棵从没看到过的树。它悄无声息成长起来,速度快得就好像是升旗一样。它伸出的枝丫投下的不是阴影而是光亮,银色的苹果像星星一样从树叶下探出头来。
“干得好!”阿斯兰的声音震得地动山摇。狄哥里知道所有的纳尼亚生灵都听到了这句话,他们的故事将在新世界代代相传。但他并没有陷入骄傲自满中,因为与阿斯兰面对面时他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一点。这一次他发现自己能够直视狮子的双眼了。他忘记了他的烦恼并感到十分满足。
“干得好,亚当之子。”狮子再次道,“为了这个果子,你饿过渴过也哭过。除了你没有人能够播种纳尼亚的树之种。把苹果朝着河岸的软地扔过去吧。”
狄哥里按它所说的做了。大家都安静了下来,你都可以听到苹果落入柔软的泥中的声音。
“扔得好。”阿斯兰说,“现在让我们给纳尼亚的福兰克国王和他的王后海伦加冕吧。”
孩子们这才第一次注意到这两个人。他们穿着奇怪而美丽的衣服,华袍从他们的肩膀一直拖到了身后,四个矮人托着国王的长袍,四个仙女托着王后的裙摆。他们的头上没有戴任何装饰品,不过海伦披下了一头秀发,这让她看上去漂亮了许多。但让他们看上去不一般的并不是头发或衣服,而是脸上那种全新的表情,尤其是国王。在当车夫时沾染的尖酸、狡猾和爱争吵等恶习似乎全都被洗净了,一直都有的勇气和仁慈倒是更显而易见了。或许是这个年轻世界的空气产生的奇效,又或许是和阿斯兰谈过的原因,也可能两者兼而有之。
“的确,”弗雷奇对波莉小声道,“我的旧主人和我一样脱胎换骨了!看呀,他现在成了一个真正的主人。”
“是的,但请别在我耳边像这样嗡嗡叫,”波莉说,“这太痒痒了。”
“现在,”阿斯兰说,“你们去把那几棵缠在一起的树给分开,让我们看看会在里面发现什么。”
狄哥里这才看到四棵长得很近的树枝条缠绕扭结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笼子似的东西。两头大象用它们的鼻子连同一群挥舞着小斧子的小矮人一起很快就把树给分开了。里面有三样东西:第一样是一棵小树苗,看上去像是用金子做的;第二样也是一棵小树苗,看上去像是用银子做的;不过第三样是一个穿着泥泞衣服、表情痛苦的东西,正弓着身子被夹在两棵树间。
“天呐!”狄哥里低声道,“是安德鲁舅舅!”
为了解释这一切,我们必须稍微倒回去一点。你还记得兽类种下他并给他浇水的事吧。淋到水后他便恢复了知觉,发现自己全身湿淋淋的,双腿被泥土所掩埋而且周围的野生动物数量多得他这辈子做梦都想不到,不出所料地他放声大叫起来。从某个方面来说,这是一件好事,因为至少这让所有动物(包括野猪)都相信了他是活的。于是它们又把他给挖了出来(他的裤子现在的样子非常吓人)。他的双腿一自由他就想溜,但是大象用鼻子轻轻地卷住了他的腰阻止了他的逃跑。所有的动物现在都认为必须把他安全地关在什么地方直到阿斯兰有空来看一下并告诉大家该拿他怎么办。于是它们给他做了个笼子或者说是小棚,然后给了他所有它们认为他能吃的东西。
毛驴收集了一大搂蓟扔进了笼子里,但安德鲁舅舅似乎对这个并不在意。松鼠朝他砸了许多坚果,但他只是用手护着头并试着躲开。几只鸟兴奋地来来回回往他身上扔下了几条虫。熊特别好心。它下午找到了一个野蜂窝,它自己没舍得吃(它其实可想吃了),这个可敬的动物把它带给了安德鲁舅舅。但这事实上成了最惨痛的失败。熊把整团黏糊糊的东西都挂在了笼子顶上,不幸的是蜂窝打中了安德鲁舅舅的脸(蜜蜂并没有全都死掉)。熊自己并不在意被蜂巢打一下,所以它不明白安德鲁舅舅为什么要踉跄后退,还跌坐在了地上。非常不幸的是,他还坐在了那堆蓟上。“无论如何,”野猪说,“不少蜂蜜流进了这个东西的嘴里,这肯定对他有好处。”它们对陌生的宠物充满了兴趣并且希望阿斯兰能让它们留下他来。一些比较聪明的动物现在已经确信从他嘴里发出的声音是有含义的。它们给他取名叫“白兰地”,因为他总是发出这个声音。
不过最后,它们不得不把他独自留在笼子里过夜。阿斯兰整天忙着指导新国王和王后,还要处理其他一些重要的事情,所以没空来看“可怜的老白兰地”。它们给他扔了许多坚果、梨、苹果和香蕉,他的晚餐相当丰盛;但要说他度过了愉快的一夜,也并不恰当。
“把那个东西带出来吧。”阿斯兰说。大象用它的鼻子将安德鲁舅舅给抬了起来放到了狮子的脚边。他吓得动都不敢动。
“求你了,阿斯兰,”波莉说,“你能说点什么让——让他别再害怕了吗?还有能不能说些什么让他不要再回到这里来了?”
“你觉得他还想再来吗?”阿斯兰问道。
“哦,阿斯兰,”波莉说,“他可能会把其他人送来的。灯柱的铁棒能长成灯柱树的事让他激动坏了,而且他还想……”
“他想要干大蠢事,孩子。”阿斯兰说,“这个世界会在这几天冒出生命是因为我用来唤起生命的歌声还在地间回荡,这并不会持续很久。但我没法告诉那个老流氓。如果我对他说话,他只会听到咆哮和吼叫。哦,亚当之子,抗拒着可能对你们有好处的一切,你们可真够聪明的!不过我还是会给他一件礼物的。”
它颇为悲伤地低下了它的大脑袋,朝着魔法师惊恐的脸庞喷了口气。“睡吧,”它说,“睡吧,暂时忘记你自作自受的一切吧。”安德鲁舅舅立刻蜷起身,闭上眼,平静地呼吸了起来。
“把他带到一边,让他平躺着吧。”阿斯兰吩咐道,“现在,小矮人们!展示你们手艺的时间到了。为你们的国王和王后做两顶王冠给我瞧瞧。”
于是,许许多多的小矮人快速冲向了前面的黄金树。他们折了些树枝并把所有的树叶都剥了下来。孩子们这才发现这金色的树是真正的软黄金。它当然就是安德鲁舅舅被倒立起来时从他口袋里掉出的那些金币长出来的。银树则是银币长成的。
不知从哪里冒出了一堆用来当燃料的干木柴,还有小砧、锤子、钳子和风箱。接着火被烧得旺旺的,风箱呼啸起来,金子开始融化开来,锤子叮当响了起来。当天早些时候按照阿斯兰的吩咐去挖地(这是它们最喜欢做的事了)的两只鼹鼠将一堆珍贵的宝石堆在了小矮人脚边。在小能工巧匠们灵巧的手指间两顶王冠出现了——不像现在欧洲王室会戴的那种丑陋沉重的东西,它们是轻巧、精致而美丽的圆环,戴上后真的会让你看上去更美丽。国王的王冠上镶着红宝石,王后的镶着绿宝石。
当王冠在河水里冷却后,阿斯兰让福兰克和海伦跪在自己面前并为他们戴上了王冠。然后它开口道:“起来吧,纳尼亚的国王和王后,将来纳尼亚和阿钦兰岛诸王的父亲和母亲。要公正、仁慈和勇敢。祝福你们!”
随后大家全都开始欢呼、吠叫、嘶鸣、吼叫或是拍翅,站在那里的皇室伉俪看上去庄严中带着几分羞赧,而这羞赧中又不乏高贵。当狄哥里还在欢呼时,他听到阿斯兰低沉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 “看呐!”
所有人和动物都转头去看,然后大家都因为惊奇和欢乐而深深地吸了口气。在不远处,他们看到了一棵从没看到过的树。它一定是趁大家都忙着加冕的事情时,悄无声息成长起来的,速度快得就好像是升旗一样。它伸出的枝丫投下的不是阴影而是光亮,银色的苹果像星星一样从树叶下探出头来。它散发出的气息比它的模样更胜一筹,大家全都深吸了一口气。这一刻,没人会去想什么别的事情。
“亚当之子,”阿斯兰说,“你种得很好。还有你们,纳尼亚的居民们,你们首先要小心守护的就是这棵树,它会保护你们。我和你们说过的那个女巫已经逃到了遥远的北方;她会在那里住下来,然后在黑魔法中越来越强大。但在这棵树枝繁叶茂时,她是不敢闯到纳尼亚来的。这棵树百米以内的地方她都不敢靠近,它的气味在你们闻起来意味着欢乐、生命与健康,对她则意味着死亡、恐惧与绝望。”
每个人都庄严地注视着那棵树,阿斯兰突然甩了一下脑袋(它这么做时鬃毛散发着金色的亮光),大大的眼睛望向了孩子们。“孩子们,怎么了?”当它注意到他俩在交头接耳并轻推彼此后,便开口问道。
“哦——阿斯兰,阁下,”狄哥里脸红了起来,“我忘记告诉你了。女巫已经吃了一个苹果,和树上结的一模一样。”他并没有把真正想说的全都说出来,波莉立刻替他补充。
和她相比,狄哥里总是更害怕被人当作是傻瓜。
“阿斯兰,所以我们觉得,肯定哪里出错了,她不可能会害怕苹果的味道。”她说道。
“夏娃之女,你为什么会这么想?”狮子问道。
“那个,她都吃下去一个了。”
“孩子,”阿斯兰回答道,“这也就是为什么她会害怕其他的苹果。那些在错误的时间用错误的方式摘苹果吃的人便会出现这种情况。苹果是好的,但他们却从此会厌恶它们。”
“哦,我知道了,”波莉说,“我猜因为她用错了方法,所以苹果在她身上不会起作用了。我的意思是她不会永远年轻,对吗?”
“唉,”阿斯兰边说边摇起头来,“她会的。事物的自然规则是不会变的。她已经得偿所愿了,会像女神一样有不竭的力量和永恒的生命。但是一直伴着一颗邪恶之心的永恒生命只不过是永恒的痛苦,而且她也已经知道了这一点。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但他们不见得总喜欢这样。”
“阿斯兰,我——我差点也吃了一个,”狄哥里说,“我会不会——”
“你会的,孩子,”阿斯兰说,“因为果子总是会起效——它肯定会起效。但它对那些为了一己私欲摘下它的人起效时却并不快乐。如果任意一位纳尼亚的子民私自偷了一个苹果并将它种在这里想保护纳尼亚的话,它会保护纳尼亚的,但它会将纳尼亚变成另一个强大而残忍的王朝,像是查恩,而不会是我希望的仁爱的国土。孩子,女巫还引诱你做另一件事是吗?”
“是的,阿斯兰,她希望我把苹果带回家给我妈妈。”
“我能理解,然后它就会治好她,但你和她都不会快乐的。有一天当你和她回想曾经时,会说还不如那时病死来得好。”
被眼泪噎住的狄哥里说不出一句话来。他放弃了所有救治妈妈的希望,但同时他也知道了狮子会预知未来,如果按女巫说的去做,事情会比你所爱的人因死亡而离去还要可怕。阿斯兰用近乎耳语的声音再次开口道:
“孩子,如果苹果是偷来的,那就将会发生那些事,但如今这种事不会发生了。我现在给你的苹果会带来快乐。在你的世界,它不会带来永恒的生命,却能治愈疾病。去吧,去树上为她摘一个苹果吧。”
狄哥里一时间没弄懂是怎么回事,整个世界好像都翻天覆地了一般。然后就像做梦似的,他走到树枝前,国王和王后为他打着气,所有的生物也都在为他加油。他摘下苹果放 进口袋后,回到了阿斯兰身边。
“请问,”他说,“我们可以现在就回去吗?”他忘了说“谢谢你”,但他对此是心怀感激的,阿斯兰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