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手拦飞镖的自然不是薛黎陷,而是书南。
薛黎陷现在已经条件反射一般的不在卫臻甚至卫家人面前动用武功了,因此刚才一瞬间,也有些紧张。
比他更紧张的是他怀里的那条蛇,卫臻站得远可能没瞧得见,但书南和薛黎陷都真正见识了一遍蛇魄真实的出击速度。
要不是书南出手往前偏了偏,那么也就顺带遭了秧。
银银自薛黎陷的怀里蹿出后一口又咬空,跌回了苏提灯的怀里,尔后讨好一般的快速顺着苏提灯的腰身缠了一圈,往后仰极了脖子,蛇信吐着就没收回来过,摇头晃脑的,尔后又往前猛伸一头,扎进了苏提灯的怀里,开始蹭啊蹭的。
苏提灯的脸色没有太大变化,只是神情淡漠的说了句,「滚。」
银银吓得立马松了身子,又不敢往地上跳,它知道先生嫌脏,就委委屈屈的将自己缠在扶手上了。
苏提灯侧头看了一眼,尔后伸出左手去弹它,银银将自己的身子缠的更紧了,死活不肯走。
鸦敷此刻和书南已经在院子里和卫臻过上招了,薛黎陷有心想出去帮忙不得,只能眼巴巴瞅着苏提灯和一只畜生置气,看了半天觉得好笑,只不过笑容还未及挂起他就不敢笑了,立马扑过去单手握住了苏提灯仰起的手腕,他那素白的右手手掌里,正握着月娘的那个匕首,「喂,一条蛇而已,你去跟它生气干甚么?它这不都回来向你认错了吗?你也太小心眼了嘛……不至于吧……小事一桩,小事一桩,正经事是眼前的大事。」
薛黎陷指了指外面打的不可开交的三个人,尔后从桌上捏起一个葡萄,吃干净了吐出籽儿,一面安慰着苏提灯,一面弹了出去。
胜负立马已定。
其实薛黎陷真不想帮忙的,主要是他看不下去了。
书南本身擅长使剑,斗个卫臻也不是问题,可是加了一个帮倒忙的鸦敷。
其实鸦敷这小子也灵活的很,按理说不会出现如此失误,但不知是不是他身后背的东西太大了,大的他整个人转个身都能撞到书南,书南的剑又是长剑,因此斗了这半晌还没有结果。
书南押着卫臻去大厅了,鸦敷这才打算从窗户翻进来,一翻的时候卡住了,於是乖乖的从门口侧着进来了,「先生,床板床垫床褥被子我全给你搬过来了,还有你让我找的那几分单子,」鸦敷从怀里掏出一叠油纸袋包好的东西,没有给苏提灯,而是直接给了薛黎陷,「薛掌柜拿去看看吧,鬼市的几份交易记录。」
鸦敷说完就麻溜的和绿奴开始整理床铺了,苏提灯也终于后靠在椅背上缓缓吁出了一口气,还显得心情蛮好的去用手逗弄了几下银银,语气是柔和的,「算你运气好,碰上我心情好了。以后再随便跟着脏东西就走,我就直接把你扔炭火盆里做料烧了。」
薛黎陷拿着单子的手一抖,继续不动声色的远离苏提灯几步——此人阴晴不定,心理变态,冷血无情,远离为妙。
苏提灯在绿奴的搀扶下躺在了床上之后,觉得全身都舒服起来,因此还好心情的提醒道,「薛掌柜莫要疑心小生是否先前知道卫老爷子的死讯,小生之所以能想起这几件单子,也是因为那日与你无意间的玩笑话,到最后真的捅了大篓子出来,才想起来的。虽然没有真实的名字记录,小生也从来不过问客人的需求,理应不知道这具体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这个客人……」
苏提灯苦笑了下,也开始越来越佩服自己撒谎的本领了,继续神色平静道,「那一招锁喉式掐在小生脖子上,给小生又下了毒,逼迫小生去做这等买卖的事,小生也不敢轻易忘啊。但……小生又岂会是个做亏本买卖的人,这等事,也自然会尽心尽力的去动用一切物力人力保自己个平安不是?」
薛黎陷将信将疑,「你那日在正渊盟毒发,会想到用那一招去挠自己,是因为那日发作的就是卫家下给你的毒?」
「卫家早就与南疆毒巫沆瀣一气了,他们给小生下的不是毒,是毒蛊。但小生可以自己解开,他们不知道。更何况,去正渊盟那时候毒蛊已经消去大半了,只不过被那毒蛊折磨了一年之
久,多少还是有点后怕的。」
「小生我向来是个有操守的商人,动用的一切人力物力达到能保全自己那一步,就当即收了手,不再往下探知。只不过这日后事,加上今日见到了这个人,我便确定了,一年前在鬼市里要挟我的,就是他。这思前想后一番,便也想的透彻了。」
「如果能找到卫老爷子的尸体,你或者柳妙妙去对着尸体验一番,就可知是不是这几张单子上的毒了。」
薛黎陷对着已经略微泛黄的纸质又看了几眼,心下思索道,这倒还真是接起来了,那夜虽然卫臻看似是路过苏提灯的门前,实际上根本没有要走远的打算,这也是薛黎陷为何会有蒙好面再出来抓他的时间,他也想不通,那人在门前犹豫甚么。
「那鸦敷在这里看护你,我先去找正渊盟管事的交代下。另外……绿奴你还是跟我回去吧?冷爷找不到人很容易发飙的,虽然不知道他现在醒了没。」
「好说。」苏提灯显然心情很愉快,还对绿奴摆了摆手。
这所有闲杂人等都退出去了,鸦敷就自己坐到桌边准备喝口茶,他这一晚上几乎要把腿跑断了,要不是先前得到过薛掌柜在轻功上的指点,自己估计中午才能赶来。
正喝着茶呢,就听见啪嗒啪嗒的声音。
鸦敷抬起茶杯底儿来看了看,没漏啊……
回头看了看先生,正睡得安稳。
咦,奇怪……
四处搜寻了半天,最后将视线定格在轮椅扶手上,纯黑的扶手上泅出了一大块去。
鸦敷左看右看,挑了根趁手的长棍,戳了戳银银。
银银回头,哭的更凶了。
这个……万一吵着先生……不太好吧……
鸦敷想了半天,把卫家撤下来的床单往轮椅那边一铺,好接着银银的泪——你便可劲哭吧,只要不吵醒先生。
尔后终于放心的自己安心喝茶去了。
啧,得罪谁都不要得罪先生,因为先生一般没法被人惹生气,但一旦生气了,那是个人都吃不消。
*******
苏清辞也被邀去一起参加这次审议。
一听到正渊盟那边转述苏提灯的说辞和药材单子,苏清辞也从怀里掏出一份书信,「我们苏家之所以这次也会来掺和这件事,就是因为我父亲接到过卫老的一封亲笔求救信,但……我们有十来年不过问江湖事了,也很少再和江湖朋友来往,一开始以为是有人故意挑事或怎样,毕竟卫家有事还是应该找正渊盟的,而不是找我们苏家。」
苏清辞把这番话说得很谦卑,好似还在捧正渊盟的地位,彼时薛黎陷也刚刚检查完卫老的尸体,洗漱一番后打扮的人模狗样的从侧厅俏么声的站到了正渊盟众人的身后。
「但是……赶来的时候,事情已不可挽回了。也并非是我们苏家识的这是毒巫,而是卫老曾在信里是这么写的。虽说死者为大,但是此时此刻,我们又都是江湖人,也不该矫情这些了,各位过目一二,就知道此次事情之紧急了。」
薛黎陷默默的在心里点头,苏清辞那句我们都是江湖人,不该矫情这些,说的真是好,不然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同卫老爷子的在天之灵交代了。
阿弥陀佛,您老……您老死不瞑目的事情很快就会水落石出,您一定放心哈,我们剩下所有活着的人,一定会护住中原的安定!
柳妙妙正奋力跳脚看书信看不到呢,侧头就瞧见薛黎陷在那双手合十神神叨叨的,不由得将他往旁边一扯,薛黎陷正虔诚着呢,被她扯的险些一个跟头,不由得回头怒瞪,「干哈?」
「你干哈?」
「拜佛。」
「咋?」
「你说咋?!叫你一块去看看你不去!我一个人万一验错怎么办?」
「那药材用的哪几种都写得清清楚楚,毒性都标的一清二楚,这你还能错?」柳妙妙咽了口唾沫,小小声道,「你,你真去掘坟啦?」
「昂,要不咋地,你对着土能验得出啊,你神啊?!」薛黎陷没好气的瞪他,好兄弟一点也不仗义,这等损阴德的事全是自己扛着的,膈应人,真讨厌。
薛黎陷冲柳妙妙皱了皱鼻子,便不再搭理他,自己仗着十分出众的身高优势,仔仔细细的越过一干人头看起信件来。
但信上说的无非就是卫老发现自己好像中了慢性毒了,然后自己渐渐的浑身上下全被麻痹了,到最后就跟安详死去是一样的,不仔细验根本验不出来,换句话说,薛黎陷要没有苏提灯给的那几张单子,他光配好几种试毒的方法就得需要好几天,最后才能确定到底是哪几种。然后卫老还在信上说,他最疼的就是这个小儿子,可是小儿子有些心术不正,渐渐地也交了一些不太似好人的朋友,有些似乎是南疆的毒巫……反正行为很怪异……
最后就是麻烦苏家派人来看看。
之所以会求救于苏家,是因为卫老爷子几次偷听他们的谈话得知,苏家的苏景慕,就也是被这南疆毒巫中的一位很厉害的人给杀的,但具体是谁,他不知道。
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就两说了,或许只是借此来骗苏家的前来。
只不过若不是卫老爷子这封信,除开薛黎陷,这群人也不知道苏景慕苏前辈去世的消息。
薛黎陷在脑子里过了遍苏提灯当日在床上笑说是他杀了苏景慕的神情,他就有点头疼,为甚么每件事都隐隐约约的会牵扯到苏提灯、指向苏提灯呢,这个人,到底是个甚么样的人?
敌耶,友耶?还是诚如他自己所言,他只是个商人,价高者得他之助,杀人放火伤天害理丧心病狂的事,只要筹码开的他心动,他就会去答应去帮忙去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