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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不受欢迎的旅伴(2)

一声低沉的命令传来——“停!”接下来就是马们发出的声音了——有马喷着鼻息、用蹄刨地的声音,也有马咬着嚼子、让人拍着脖子发出的声音。然后一个声音响起:“你们都给我听好了。现在我们离城堡不过两百米,记住给你们的命令。我们一旦进到纳尼亚,也就是日出的时候,你们要尽可能地少杀人。在这场冒险里,你们要把每一滴纳尼亚子民的血看得比你们自己一加仑的血还要珍贵。我说过,在这次冒险中,神灵会赐给我们更好的时机,到了那时,在凯尔帕拉维尔和西部荒野之间,你们就不必留下任何活口了。但是现在还没到纳尼亚,在阿钦兰就是另一回事了。在进攻奈恩国王的城堡期间,什么都没有速度重要。拿出你们的气魄,必须在一小时内将其攻陷。如果你们占领了阿钦兰,我会把一切都给你们。我不会为我自己保留一丝一毫的战利品。给我杀掉城墙里每一个外邦的男人,就是昨天刚出生的婴孩也要全部杀光。剩下的就都是你们的了,你们想怎么分就怎么分,随你们高兴——女人、黄金、珠宝、武器,还有美酒。当我们赶到城门那儿的时候,要是我看到谁畏缩不前的话,我就把这个人活活烧死。以塔什神的名义向前冲,势不可挡,一往无前!”

伴随着嗒嗒的马蹄声,整个队伍开始继续前行,而沙斯塔也松了口气——他们选择了另一条路。

沙斯塔觉得过了很久,队伍才过去,因为尽管他一整天都说着想着“两百多号人马”,但是他却不知道他们到底有多少人马。而最终,声音渐渐消失了,他再次孤零零地听到了水滴从树上坠落的声音。

他现在算是知道通往安瓦尔德的路,但是他不能现在就往那儿走。这样的话,就意味着会直接奔向拉巴达什的骑兵队。“我究竟该做什么呢?”沙斯塔问自己。不过他再次骑上了马,沿着他选择的这条路前行,怀揣着一丝渺茫的希望,希望能碰到某间村舍,找个地方避一避,讨顿饭吃。当然,他也想过回到隐士的住处,那儿有阿拉维斯、布里,还有赫温。但是他不能这么做,因为到如今,他的方向感还是很差。

“毕竟,”沙斯塔说道,“这条路必定会通向某个地方。”

但那要看沙斯塔说的某个地方是什么意思了。这条路往前延伸着,通向沙斯塔说的某个地方。沿途的树木越来越多,周围一团漆黑,树枝上的水滴不断往下落,空气变得越来越冷。奇怪而冰冷的寒风总是将雾霭向他吹来,却从不吹走它。如果他习惯了山地生活的话,就知道现在这种状况意味着他来到了非常高的地方——也许刚好到了山顶。但是沙斯塔对崇山峻岭一无所知。

“我认为吧,”沙斯塔自言自语,“我一定就是这世上最不走运的男孩了。每个人的生活都走上了正轨,除了我。那些纳尼亚的贵族和小姐都安全逃离了塔什班,而我却落在了后头。阿拉维斯、布里和赫温都舒舒服服地待在隐士老伯那里,温馨极了;只剩下我这个通风报信的人了。早在拉巴达什赶到之前,奈恩国王和他的人民一定关上了城门,安安全全地躲进了城堡里,就留下我在外面。”

现在的沙斯塔疲惫不堪,还饿着肚子,他觉得自己很可怜,眼泪不禁从脸上滑落。

可是突然的惶恐结束了这一切。沙斯塔发现有什么东西或是什么人正在他旁边走着。周围一片漆黑,他什么也看不到。这东西(或这个人)行走得很轻,以至于他都听不见任何脚步声。他能听到的只有呼吸声而已。这个看不见的同伴呼吸时空气的振动范围似乎很大,沙斯塔感觉它应该是一个庞然大物。他是逐渐才注意到这种呼吸声的,所以他也不知道这庞然大物存在多久了。沙斯塔吓得可不轻。

他猛然想起很久以前,他听说在这些北方国家里有巨人。他恐惧地咬住嘴唇。如今确实到了他可以哭的时候了,他却忍住了哭泣。

那个庞然大物(除非它是人)继续走在他旁边,步履轻盈,以至于沙斯塔开始希望这只是自己的幻觉。但是就在沙斯塔确信那是幻觉的时候,突然从他身边的那片黑暗中传来一声浑厚而又深沉的叹息。这不可能是幻觉!不管怎么说,他冰凉的左手感受到了那声叹息带来的热气。

如果这匹马有点用处,又或者如果沙斯塔知道怎么发挥马的用处,那么他会冒着一切危险疯狂疾驰,拼命逃跑。但是他知道他没法鞭策马奔跑,因此他继续以一种散步的速度前行着,而那个看不见的旅伴则在他身旁走着,呼吸着。最后他再也忍不住了。

“你是谁?”他用一种仅仅比耳语大一点的声音问道。

“我等你说话已经等了很久。”庞然大物答道。它的声音并不洪亮,但是嗓音大,而且还很低沉。

“你是——你是巨人吗?”沙斯塔问道。

“你可以叫我巨人,”庞然大物说道,“但是我不是像你说的那种巨人。”

“我根本就看不到你。”沙斯塔努力瞧了瞧对方,然后说道。接着,某个更可怕的想法蹿到了他的脑袋里,他用一种近乎尖叫的声音说道:“你不——不会是已经死掉的东西吧,是吗?噢,求你了——求你走开吧。我曾经做过伤害你的事情吗?噢,我真是这世界上最倒霉的人了!”

沙斯塔再次感到那个庞然大物呼吸的热气喷到了他的手上和脸上。“喂,”庞然大物说道,“鬼可不会这么呼吸。告诉我你的伤心事吧。”

这呼吸让沙斯塔有点放心了。因此他就说了起来,说他从来就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他是由一个渔夫养大的,遭到了苛刻的对待。然后他谈到了自己逃跑的经历以及那些狮子是怎么追捕他们的、他们又是如何被迫跳到水里逃命等。他还说到了他们在塔什班遇到的危险,还有他在墓地里过夜以及在沙漠中野兽们是怎么对他咆哮怒吼的。他甚至说到了在沙漠旅程中遇到了炎热难耐和口干舌燥的情况,又讲了下他们快要到目的地时,另一头狮子追上了他们,还弄伤了阿拉维斯。他也提到了从那时起,他都好久没有吃过东西了。

“我不会说你倒霉的。”庞然大物说道。

“你不觉得碰到这么多狮子很不走运吗?”沙斯塔说。

“就只有一只狮子。”庞然大物说道。

“你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啊?我刚刚都跟你说过了,第一晚至少遇到了两只,而且——”

“只有一只,而且它行动起来很迅捷。”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那只狮子。”听到这回答,沙斯塔张大了嘴,什么也没有说。庞然大物继续说道:“我就是那只强迫你和阿拉维斯同行的狮子。我就是在远古诸王的墓地中安慰你的那只猫。我就是在你睡觉的时候赶走豺狼的狮子。我就是那只在最后一英里行程中,让马们在恐惧中获得全新力量的狮子。只有这样,你才会及时赶到奈恩国王那里。而我还是那只你记不得了的狮子,当时的你还是个命悬一线的婴孩,躺在一艘船上,正是我推动了那艘船。船靠岸了,岸上坐着个彻夜未眠的渔夫,是他收养了你。”

“那么是你弄伤了阿拉维斯?”

“是我。”

“可是为什么啊?”

“孩子,”庞然大物说道,“我在说你的事,没有说她的,我只对一个人讲他本人的经历。”

“你是谁?”沙斯塔问道。

“我自己。”庞然大物用一种非常低沉的声音说道,这声音让大地都震颤了。接着,它又说了次“我自己”,这次的声音洪亮清楚、欢快活泼。然后是第三次“我自己”,声音很低很柔和,沙斯塔几乎听不到,但是这声音似乎从四面八方向沙斯塔袭来,就好像树叶在沙沙作响。

沙斯塔不再害怕了,他不再担心声音的主人会吃掉他,也不再认为这是鬼魂发出来的声音。他浑身颤抖,但这是一种全新的、截然不同的颤抖。他感到从未有的愉快和欢悦。

迷雾从黑色变成了灰色,接着又由灰色变为了白色。这样的变化一定开始好一阵了,但是当沙斯塔和那庞然大物交谈的时候,却没有注意到。而现在,他周围白茫茫的一片变得闪闪发光起来。他开始眨眼睛了。他听见前面某处有鸟鸣唱的声音。他知道夜晚最终还是结束了。此时,他能够轻而易举地看到马的鬃毛、耳朵和脑袋。左方,一缕光亮照在他们的身上。他想那一定是太阳射来的光芒。

他转过身去,看到旁边走着一头比马还要高大的狮子。对此,马似乎并不感到害怕,或者说它根本就没有看到狮子。原来那道光芒来自这只狮子。没人看到过比这更加可怕或者更为壮美的事物了。

幸运的是,沙斯塔一直生活在卡罗门南方非常遥远的地带,他曾在塔什班听说过纳尼亚的可怕魔鬼会以一头狮子的模样出现。当然了,他根本就不了解有关阿斯兰的真实情况,阿斯兰是只伟大的狮子,是大地之子,是纳尼亚至高无上的国王,在众多处于高位的国王之上。可一瞥见这只狮子的脸,沙斯塔就从马鞍上面滑了下来,跪在了狮子的脚边。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也不想说点什么,他知道他没必要说话。

万王之王向沙斯塔俯下身,它的鬃毛弥漫着某种奇异而庄严的香味,这种香气环绕着沙斯塔。阿斯兰用舌头舔了舔沙斯塔的额头。沙斯塔抬起头来,他们的目光相遇。接下来的一瞬间,雾霭的暗淡的白光和狮子身上的炽热光芒汇成了令人眩晕的光亮,两者融为一体,然后就消失不见了。沙斯塔还是和马待在一块,脚下是青草遍地的山坡,头上是一片蔚蓝的天空。鸟们在枝头吟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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