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暮彻底有些楞了,这已经不是她熟悉的家茵了。她不得不下了车,风吹过,她觉得一阵凉,一种锥心透骨的凉意,跟着就打了一声喷嚏。
“快上车!”左家勋俯身将副驾驶位打开,迟暮无声上了车。
左家茵也有些懊恼自己刚才的行径,自己确实是过分了,下午从钱闻道那个怪物那儿受的气怎么能撒到迟暮身上呢?她内心真的感觉挺后悔的,但是一看到自己的哥哥正握着迟暮的手问冷不冷要不要开暖气的时候她顿时又不舒服了,明明是她刚才在风里站了好一阵,怎么就没人关心她了?!
左家勋将车启动起来,单手拿着方向盘,另一手则拖住迟暮的手不放,当着家茵的面如此亲热,迟暮自然是觉得很不好意思,下意识想挣扎却被他牢牢扣住,她又怕影响他开车,因此索性就由他去了。
后面的家茵实在看不下去了,“哥,能不能等会儿再秀恩爱啊,一旦出了事,你们两个反正是对双宿双飞的蝴蝶,我却成了孤魂野鬼……”
生意人一向就忌讳不吉利的言词,左家勋也不例外,变色道:“你这丫头怎么搞的?现在说话越来越放肆了!”
嘴上责备上,他的手已经真的放开了迟暮,正经危坐着,双手拿着方向盘,专注地望着前方的路。
家茵也知道刚才口无遮拦得过分了,顿时闭口不言。
迟暮顿了一下,不得不开始打圆场,有意问道:“家茵,你今天怎么跑六合这边来了?”
左家茵说道:“我是来考察这里的一家针织厂的。”
“你一个人?”
“是啊,我想证明自己不需要人陪着也能单独做成一件事,”左家茵说道:“别看这乡镇小厂规模不大,却有几台世界上最先进的针织机。”
“哦?”
“是你那位钱大哥帮他们改造的,这里是他外公的老家,”左家茵突然愤愤道:“我下午打电话给他想向他请教这机器的原理,你猜他怎么说?无可奉告!还说叫我别打穷人的主意,别试图抢去穷人的最后一碗饭,你说气人不气人?难道我左家茵脸上写着为富不仁几个字?”
迟暮觉得难以置信,“钱教授不像是说得出这种话的人。”
左家茵说:“那是对你而已!分明就是个尖酸刻薄的家伙!对你求而不得,就把怨气撒到我身上来,我也真是倒霉透了!”
“你是不是跟他说过想把这厂子给买下来一类的话?”迟暮多少知道左氏蚕食中小企业的那一套,明白左家茵出生在这样的家庭,耳渲目染,肯定也学会了这一套手段。
“是啊,左氏的资金、钱闻道的技术、这里的人力,三而合一,不是挺好的吗?又不是不给人饭吃了,那个混蛋怎么就不明白呢?”左家茵理所当然,说完还加了一句,“哥,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思路挺正确的,”左家勋说道:“只是没考虑到对手的个性,对手不正常,所以不应该用正常的方式去对待。”
“那应该怎么解决?”左家茵有意笑道:“不如交给迟暮好了。”
左家勋轻声呵斥道:“闭嘴,这件事就交给你负责解决,我要看看你这些年到底学了些什么本事。”
家茵不满地哼了一声。
迟暮心中莫名一动,下意识看了左家勋一眼,不想左家勋的眼光恰好也向她扫过来,四目相对间两人会心一笑,迟暮马上就懂了他的意思。
看样子,那两只顾锦舟的茶壶倒是为左家茵准备的。
到市区突然开始下起细雨,车经过左氏新楼的时候,左家勋将车停了下来。
除了第一层有星星点点的灯火,大楼此刻幽暗一片,在夜色中像是一个黑巨人,隔着雨窗望外面的世界,更是一片扑朔迷离。
这楼是四年前迟暮和家茵去留学时开始动工的,在奠基的时候,左家勋特意请了风水学家来看过,并且按照风水学家的建议,在大楼的东西两侧各自建了一座喷泉,两座喷泉是按照他和夏迟暮的五行来定位的,象征他的喷泉在东,象征迟暮的那一座在西,一东一西坐镇着大楼。
他是颇为相信这个的,觉得这是一种建筑风水学,是古老中国的神秘所在。
当然了,个中缘由他并没有告诉任何人。
左家勋仰面望着大楼,神态自若地向迟暮介绍道:“这幢楼是KohnPedersenFoxAssociates建筑事务所设计的,采用的是世界上少有的双层电梯,共有电梯62部,乘电梯到顶层只需要两分钟,共有2500极楼梯,地面以上占地200万平方尺,公共休息的地方有11万平方尺,有近一千个停车场位,以后里面的所有职员都会发有一张进出卡,以便保安检查之用。”
“这些数字真的好吓人,”迟暮不禁唏嘘,“想不到你们左氏这么厉害。”
“什么你们左氏,应该是我们左氏,”左家勋转过身子笑望着她的眼睛,“公司总部这个月底会搬到这里,目前这楼还没有名字,你觉得叫什么比较好?”
迟暮想了想说道:“不是有现成的吗?左氏集团啊,就像香港那些商用楼一样,有的叫中环大厦,有的叫环球贸易、国际金融等等,简洁又好记。”
后座的左家茵望着哥哥凝视着迟暮的那种不加掩饰的沉醉眼神,不禁开玩笑道:“干脆就叫望夏楼好了。”
“望夏楼?”左家勋竟似当了真,沉吟道:“望夏……夏天是繁盛的季节,望夏,说明还没到繁盛的顶峰,好名字。”
迟暮忙说道:“别开玩笑,大楼的名字哪能随便取?望夏楼听起来根本不像是商业中心,更像是景观住宅楼。”
左家勋摇头道:“这也不一定的,香港著名的晓庐,朗豪坊,海名轩,乐悠居,宇晴轩等等,其中也有商用楼的。我们左氏集团作为上市公司肯定不能随意换招牌,但大楼可以叫别的名字。”
迟暮笑道:“好吧,你们两兄妹就继续开玩笑吧。”
“这绝对不是玩笑,”左家勋正色道:“迟暮,望夏楼的另一层意思想必你也能明白,我希望你能尽快和我一起搬进这幢大楼,剑桥那边对你的评价很高,你千万不要辜负了自己的天赋。”
迟暮顿时张口结舌,“我?我就是一个纸上谈兵的家伙……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才能。”
“不要妄自菲薄,我的眼光是绝对不会错的,退一步说,一个人的才能大小,不试试怎么知道呢?这里有你发展试炼的最好机会,难道你不想看看自己身上到底有多少潜能吗?难道你不想自己的名字成为响当当的金字招牌吗?”左家勋按住了她的肩膀,目光热烈,“迟暮,我希望将来人们介绍你的时候不只是左家勋太太,还是夏迟暮女士,我希望,我们俩个,可以并肩站在世人面前,你明白吗?”
这一番声情并茂的话不禁令迟暮身心激荡,内心似乎有什么沉睡的东西被悄悄唤醒了,几乎把后座的家茵都给忘记了。
谁会没有梦想呢?夏迟暮的梦想并不比任何人小!她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要给她提供的,是一个普通人根本无法想象的大舞台!
毫不夸张的说,如果这一切是真的,她已经直接站在了世界的舞台上!
并肩站在世人面前,她与他……天知道她有多喜欢这句!
不合时宜的手机铃声却在此刻突然响了,迟暮顿时醒过神来,忙不迭将手机掏出来接,“姑姑?哦,我在外面……和家茵一起呢,要不要家茵接电话?嗯……没什么事吧?好,我会早点回去的。”
迟暮放下手机,看了左家勋一眼,显得有些心神不定,低声道:“现在就送我回去吧,姑姑让我早点回家,说是有事要和我谈……口气听着好像有些不对劲,我想她可能是意识到了什么。”
左家勋说道:“你别担心,我会陪你一起回家去。”
迟暮马上摇头,“不可以,暂时不行。”
左家茵说道:“你姑姑居然还不知道啊?她总要面对现实的,何况……我哥这种人,又不会辱没了你。”
迟暮扭头,几近恳求,“家茵,还是你陪我一起回家吧。”
左家茵说:“可以啊,不过我打掩护一次可以,总不能以后次次都要我打掩护吧?我觉得最好还是尽早告诉你姑姑事实。”
迟暮咬咬唇不吭声。
左家勋将车开动起来。
迟暮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家茵,有件事忘记说了,周臻中今天车祸受伤了,人现在在医院里。”
家茵楞了一下,反应并不激烈,“应该不要紧吧?”
迟暮说:“还好,已经醒过来了,丁薇目前在那照看他。”
家茵低低地哦了一声,“既然她在我就不去凑热闹了,明天我派人送个花篮过去……他在哪个病房?”
迟暮告诉了她。
家茵用手机记了下来。
车在夏樱的楼下停住。
下车前左家勋替迟暮拉了拉领口,“真的不要我陪你上去?”
迟暮迟疑了一下,还是摇摇头。
那天她决定让姑姑收下钱闻道送的茶壶时,姑姑喜极而泣的哽咽声犹在耳边……她真的不忍心这么快就让姑姑失望。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打开门,迟暮发现客厅里的灯亮着,但里面没人,人应该是在卧室里,因为卧室的灯也是亮着的,她边换鞋边有意用一种轻松的语调笑道:“姑姑!你看谁来了?”
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夏樱披着件外套朝卧室里面走出来,面色有些疲惫,看样子是刚从床上起来的,不过看到家茵时她的两眼明显地掠过一阵喜悦,主动上前拉住了家茵的双手,“有几天不见你了,最近都忙什么呢?”
“我哥让我学着打理生意呢,”家茵感受到夏樱的手心有些不正常的热度,不禁低呼,“夏老师您是不是在发烧?”
迟暮吃了一惊,伸手过来探姑姑的额头,感觉确实有些烫人,忙说道:“怎么会这样?要不要去医院?”
“大惊小怪,只是小感冒,我已经吃过药了,没事的,”夏樱坐到沙发上,拍拍左右,笑道:“你们两个坐到我身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