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言感觉到迟暮的身子陡然一僵,她马上放开了手,下意识转身,看见左家勋沉着脸朝这边走过来。
她知趣地朝左家茵的方向走过去。
她见识过老板对迟暮说话的口气,不想这孩子太难堪。
看到左家勋走过来,迟暮立即敛容站直了身子,微微欠身,“左总。”
左家勋的语气还算平静,“一个人站这么远做什么?”
迟暮低头实话实说,“我……我以为你不喜欢我凑过去。”
“你以为?”他似乎是楞了下,声音变得有些烦躁,“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懂事?到英国后别让我担心就谢天谢地了!”
“我明白。”她微微抬头,视线正好落在了他相互交叉着的修长十指上,此刻他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正在左手手背上有节奏地做着轻轻敲击的动作,宛如在弹奏什么乐曲,她的心顿时七上八下的跟着那节奏跳。
担心?他刚才说担心?哦,担心他的钱投资错了打了水漂吧?一定是这样的。
“你明白什么了?”他的口气更不耐烦了,交叉着的两手突然分开,吓得她顿时张皇地抬起头来。
“你……”他看到了她脸上细微的茸毛,闪着莹光,应该是汗吧?她怕他还是?他皱眉,第一次用一种自己都不能忍受的轻柔声音说:“我明白这种话以后不要随便说出口,别人会误解的,懂不懂?”
她再次垂下头,“懂了。”
“懂了?懂了什么?回答得这么快,刚才到底有没有听我在说什么?”他的火气似乎又上来了,“说话的时候头不要低着,这不是你。”
这人到底要闹哪样?临了还想让她发作出丑么?不,她才不会如他所愿。
迟暮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脸上带着一丝类似奸计得逞的诡秘笑容。这一次他不能怪她放肆,是他让她抬头的,她不但抬起了头,甚至还扬起了头,以便借机好好打量他。
第一次她这么近距离地牢牢地盯着他的脸。
高鼻梁,浓眉,细长眼睛,有棱角的下巴,她的手指下意识牛仔裤上轻轻比划着。这个男人并不算美男子,但他五官的每一笔都跟千锤百炼过似的,透着一股刚毅和沉静,这大概就是为什么他对她这么糟她还是觉得他身上有种令人心仪的安全感的原因吧?应该是吧?家茵曾问过她喜欢哪一类的男人,她说喜欢的男人一定要有一种令她仰视的力量,这句话其实就是照着眼前这个男人的模子说的,不管是形象还是能力,他都足以令她仰视。
以后的日子得要遇见多少人才能冲淡这个人在自己心中的分量呢?她不知道。或者只有时间才会知道。
他俯视着她扬起的小脸,半晌突然轻笑出声,“看好了没有?”
“好了,”她近乎贪婪地锁定那个笑容,然后理智地移开了眼神,再看下去眼中就要凝起雾气了,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自己有多不争气。
这两年压根就没见他对她笑过,这应该是临别时他给予的特别礼物吧?她快速在脑海中对他刚才那个笑容做了个截屏,心里有了一种异样的满足,这下好了,到英国后觉得难捱的时候可以时常将这个画面拿出来想一想,就好像他至始至终都对她这么好一样。
“到那边要好好的,四年后我在这里等你,好好记住了!”左家勋边说边伸手在她肩上一按,然后快速地拿开,转身走向家茵的方向。
迟暮有些茫然地望着他的背影,刚才由于他的笑容以及由于双方身体太过接近致使她有种微醺的醉意,他在她肩上的一按更有一种致命的震荡感,因此,她根本就没听清楚他刚才说的话。
他……他到底说什么?好好的?好好记住?应该是让她在英国好好学习吧?这个他尽管放心,她自然会的。书非借不能读也,钱非借不能学也,她对此已经深有体会。学习这个东西最是实在,一分辛劳就有一分收获,两年前她的成绩在学校是垫底,而现在,她是凭自己的能力以一流的成绩考上剑桥大学贾奇商学院的。
正在恍惚间,突然听到有人招呼,“家勋!家茵!”
声音字正腔圆如新莺出谷煞是动听。
迟暮下意识转身,看到一个女人穿过人群含笑走过来,心里顿时一沉。
女人的五官轮廓清晰,脸部的每一个零件都长成了美女的样子,绝对是能让男人热血贲张的那种,一身宝蓝的无袖裙装,简洁大气,反倒更衬得她的身材火辣辣的。
这个女人迟暮是认识的,金陵的名人,省台的台柱,前两天家茵还提过她。
林安琪经过迟暮身边时见这女孩定定地望着自己,她并不认识迟暮,但还是很大方地点头朝她一笑,就跟电视上大明星对着自己的粉丝似的,迟暮忙回报一个笑容,然后快速将目光收回,心里不得不赞这林安琪跟其母林太太真是云泥之别,身上自有一种天然的修养和贵气。
家茵看到林安琪不禁欢喜得叫出声,“安琪姐!你怎么来了?”
林安琪看了左家勋一眼,又朝沈秋言点点头,然后熟稔地揽住家茵的肩膀笑,“怎么?不希望看到我?”
“怎么会呢!”家茵有些激动,林安琪的脸在省城可是出了名的活招牌,天天都能在电视上见到的,机场大厅此时已经有人认出了她,望着这边不住窃窃私语。
左家茵掏出手机说:“安琪姐,咱们来张合影吧!”
“好啊。”
两人的脑袋亲昵地靠着。
左家茵笑着高高举起手机,不住地咔嚓着。
迟暮收回的眼神又控制不住地看向她们的方向,庆幸还好自己深陷人群中,应该不会有人在意。
看上去家茵很是喜欢林安琪,左家勋对这位林小姐似乎也颇为欣赏,一直含笑看着她们拍照,旁边的沈秋言、司机、保姆阿姨都带着笑容……看样子这林安琪很是得人心。当然她和左家勋也确实颇为般配,无论家世还是人才,只不过左大少爷一天不盖棺一天不定论,林小姐恐怕是要费些心力了,呵呵呵呵……迟暮心里发笑的时候猛然又警醒,老天!这是在嫉妒吗?真是好笑,夏迟暮,你一天不把这个妄想打落你就一天没好日子过!他,或者她,般配或者不般配,统统跟你无关,听到没有!听到没有!
那边家茵笑着转过身,一手拉着林安琪的胳膊,一手要去拉她哥哥的胳膊,看样子他们三个似乎是想来张全家福……迟暮顿时口干舌燥,急促地收回眼神想打开手中那瓶纯净水的瓶塞,哪知双手抖索得厉害,瓶盖竟似牢牢地吸附在瓶身上怎么也打不开,该死!真该死!她气急,啪的一声给了瓶身一下,右手痛极时双眼也控制不住开始发潮……
正百感交集不能自抑时,她手中突然一空,“没吃早饭吧你?远远就看到你跟只瓶塞过不去。”
迟暮怔怔地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一男一女,微微张口,“你……你们怎么来了?不是说好别来的吗?我到那边自会给你们消息的。”
“看你……”周臻中将打开的水递过去,“先喝口水吧。”
迟暮极力避开他探究关切的眼神,接过水喝了一大口,清水汩汩润过肠胃,她呼出一口气,自觉心里平和了不少。
外形娇弱的丁薇却快人快语,“迟暮,还亏得我们来了,人家那边都围成一堆了,也怨不得你刚才难受……”
周臻中皱眉,“丁薇!”
迟暮也没她的茬儿,转脸朝那边看去,发现家茵正满怀期待地朝这边张望,目光相接时她笑了笑,心下顿时有了主张,“走吧,我们也到那边去。”
迟暮毫不避讳地拉住周臻中的手臂朝那边走去,周臻中欣喜地朝她一瞥,不料她却猛地用力将他朝左家茵面前一推,自己则快步闪避到沈秋言身边笑道:“两位好同学,就此好好道道别吧!”
周臻中气得瞪眼,却对她那张不怀好意的笑脸无计可施,这么多人看着呢,而且此时回头也未免太小气太伤人了,他只得硬着头皮站到了左家茵面前,尽量表现沉稳地朝她笑笑。
别的人都知情识趣地退远了一点。丁薇看了迟暮一眼,然后默默站到了沈秋言身边,友好地冲她一笑。
左家茵从周臻中的眼神中看到了疲倦和无奈,他发鬓上的****更是令她心里一酸,脸上却笑道:“你是来送迟暮的吧?”
周臻中被她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扫,整个人突然有种被看透的感觉,她身后站着的那群人更是令他莫名焦躁,寒暄谁不会呢?于是望着她笑笑道:“其实也不全是,大家都是同学,以后要再见面恐怕也是几年后了。”
家茵白皙的脸上现出异样的酡红,低低说了声是。
周臻中顿觉浑身不自觉,咳嗽一声,“迟暮那性子你是知道的,到那边还得麻烦你多照顾一点。”
左家茵整个人突然从迷醉中清醒了,望着他的目光幽深,连声音也是幽幽的,“别忘了她的朋友不止你一个,”她顿了一下,觉得似乎有必要解释一下,轻咬了一下唇角,“刚才……可能不你知道,我哥跟迟暮两人有些八字不合,所以刚才我就没拉她过来。”
“我懂。”
左家茵心下一宽,“谢谢你。”
“这还要谢?“周臻中真切地感受了眼前女子的敦厚和善良,忍不住说:“你放心,迟暮不会误会的,她总说你心地善良,是她最好的朋友。”
左家茵凝视着他的眼睛,“那,你觉得呢?”
周臻中一笑,声音温和,“我觉得她是对的。”
这边,迟暮正笑嘻嘻地望着左家茵和周臻中的方向,耳边却真真切切地听到了左家勋的声音,“有些人的力气是不是全用到晚上爬墙上去了?”
助手沈秋言忙敛神问:“左总,您指的是?”
“随便说说,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左家勋发出一声轻笑,眼神依旧看向自家妹子的方向。
沈秋言哦了一声,神情迷惑地四顾了一下,这左总,怎么突然没头没脑来这一句?古怪。
迟暮的笑容凝在脸上咬着唇不出声。
老天!他怎么知道她爬墙了?想到四年后才能回来,因此前天晚上她让周臻中陪她去了一趟逸园。逸园如今空门落锁外人根本就进不去,于是就有了爬墙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