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就说郑媛本身,陆尘语再不济,他也是一个男的,况且,由于春花她亲戚家的那药,在这短期内,他是健康的,所以,郑媛光凭力气是留不住陆尘语的。
而且,郑媛本身,她虽然长得漂亮,也富贵,但总归不是陆尘语所喜欢的那个人,更别说,陆尘语会因为她一个郑媛,而留住,不去追自己朝思暮想的杜若。
却又在那一瞬间。只因为,就在那一瞬间,郑媛似乎是想通了什么事的一般,惊呼了一句话,“陆尘语,原来她就是杜若……你……你竟然是喜欢你妹妹的。”
陆尘语早就没有资格说上那句,我就是喜欢杜若,怎么了?
但是那句否认,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倘若我要是没有记错,杜若是将军府的养女,现在已经嫁给了燕王君墨染,你竟与她私会……”
“我没有,这只是巧合而已……”
“巧合……如果不是因为这样,你不会一遍又一遍的要赶我走,还特意跑出来,到这驯马场来,我是读的书不多,但我不是傻,我还看不出来吗?陆尘语,你喜欢杜若,你与她私会……”
郑媛越说,越变得咄咄逼人起来,陆尘语虽能言善辩,但却一向不争,尤其是在这件事上,更是不知该怎么说,“我和她不可能再见了,虽然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
郑媛便想到了陆尘语和杜若的身份,心中突生一个好想法。“你还想见她吗?”
陆尘语叹息,“我不能。”
“是因为你与她相见怕毁了她的名声?”郑媛问道,“那你娶我啊,我们夫妻一起去拜会燕王妃,你不是很自然的就能见到她了吗?现在燕王在外征战,我可以让你一个人和她说话,给你自由……”
陆尘语摇摇头,“我不能。”
“陆尘语,我已经为你作践自己到了这个地步,我以为我已经很下贱了,没想到你比我更下贱!”
陆尘语忽然笑了,“那就当是我贱吧,是我陆尘语贱吧。你就让我一个人在这里贱着吧。”
陆尘语笑着笑着,就不仅仅只是脸上带着的那种苦涩的笑容,而是笑的出了声,大笑起来。
“陆公子……”郑媛其实适才那句也不过是说说而已,带着的是对陆尘语的恨铁不成钢之意,但她却是真的从未有那种心情,遇见他,喜欢他,想要嫁给他。但她也知道,这个时候,自然是应该过来安慰陆尘语一番,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陆尘语这时候再也顾不上什么君子的风度了,避开想要上前安慰的郑媛,跑开了。
郑媛站在原地,愣了许久,冲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句,“陆公子……”可是他早已经跑远了,她留在原地,低声念着,“你会想通的对吗?”
如果这样对于陆尘语来说是想通了,那便是的吧。
陆尘语可能原先自己做的事情,只是直觉告诉自己要这么做,或者不这么做,这一刻,他忽然的就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这样。
只有这么一个解释,他陆尘语就是下贱,就是心心念念着杜若。
他身子不好,怕杜若会守寡,眼见着杜若及笄的日子在及,自己的父亲不知道何时会回来给自己和杜若主持婚事,他一方面又想着多留着杜若一会儿,又想着该放杜若幸福,终于到了那一天,自作主张,安排了杜若去那一场花灯会,恰好的撮合了杜若与君墨染的婚事。
他让君墨染答应这一生一世只对杜若一人好,只娶杜若一人。君墨染做到了,杜若过的很幸福,京城中的人或许不知道君墨染和杜若其人,但关于燕王对燕王妃的宠爱却是皆应该有所耳闻的。这个坑是他自己挖下的,他陆尘语要君墨染做的皆要是世上最好,而君墨染做到了,只是外出南疆打仗一事实在也是皇帝下的旨意,不由得君墨染控制,况且就算如此,君墨染还是没忘了要给杜若寄上书信。君墨染做的如此,让陆尘语竟挑不出什么刺,连后悔都没有正当的理由。
理由一事,一向是有两种不同的分类。一种是内在真正的理由,于这件事来说,陆尘语对杜若的挂念算的上是这种,而另外一种理由,则是正当的理由,是对外宣称的,而就这一点来说,由于君墨染对于杜若做的实在是太好了,陆尘语找不到这理由。也就是,倘若陆尘语真的心里难受得很,却要顾着自己和杜若两人的名誉,也只能作罢,不再去想这事。
但这却不是陆尘语对自己反思的全部,可能以往他会这么觉得自己,但今日,他却对自己有了更加深层次的一种认识。他之后做的一些事,或许真的只有“下贱”这么严重的词语才能够形容自己的性格了。
倘若不是下贱,那就不该当断不断。明明就已经成了分离的两个世界,他却依旧的还要想尽各种方法去关注她,去帮助她,去对她好,不论是派了以前一直在自己的身旁的冬梅去照顾她,而冬梅恰好又是奶娘的女儿,让冬梅做了联系他们二人的桥梁,还是当知道杜若因为府门护卫不利,所以以自己将军之子的身份,让一群人去给燕王府当护卫一事,还是因为知道杜若想学些东西,恰好自己还有些经商的才能,便彻夜不休的写下那本《商论》。总之,是他要强行斩断他们之间的联系,却又是他不舍,一次又一次的想要去接近她的新的世界。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此时心里的不平静也只是其一。
倘若不是下贱,那就不该优柔寡断。明明杜若用自己的婚事为他换作一颗救命良丹,他却将那药收好,久久不肯服用。就像是他自己曾经与冬梅说过的那样,他虽然时时珍惜杜若所赠与他的东西,但又怎么会分辨不出,到底是那一颗丹药所代表的杜若的情谊重要,还是自己的生命更加的重要?况且生命更可以留下来更好的守护着杜若,看着杜若幸福,他又怎会不懂?可是却又不想令她担心,却还要装作一副自己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去参加各种诗词会,还要来这驯马场……
倘若不是下贱,那怎会不临机立断?郑媛恰好给了他一个如此之好的机会,娶了郑媛,夫妻一同去拜会燕王妃,也总比自己在远处只能回想着曾经的记忆要好的多。
只是,他宁肯自己这么下贱着。
与她的情缘断了,他不愿。
服下那颗丹药,岂不是证明了他就只是用她的婚事,为自己换上那一枚丹药,以求自己平安?虽那丹药也只是杜若嫁给君墨染后,君墨染才拿出来给杜若的,并不能算的上是陆尘语的本意。但陆尘语却怎么也逃不过内心的谴责。
娶了郑媛,那不是更是对不起郑媛,也对不起她了吗?
说到底,只是“资格”二字。
在以前,他是有“资格”的,只是当他将杜若推向君墨染,他便再也没有了这资格。
而在这前后,他对杜若的情感都没有变。
当他没有了这“资格”,那就只是配不上的问题了,配不上却还依旧想着念着,等待着,那就只能说是“下贱”了。
陆尘语,你真下贱。
那又有什么办法呢?小时候,自己身体就弱,也被云游的道士说了活不过加冠,父亲常年在外打仗,四年前的父亲的模样早就模糊了起来,况且父亲就算回了京城,待的时间也不会有太长……当他渐渐长大,一个问题就冒了出来,你为什么活着?
那时候杜若被自己的父亲收养,一直陪伴在他的身旁,不知不觉,那个想法就这么定型了,他活着,是为了杜若。
就因为这,一直做,一直错。到最后变成了这幅境地。
陆尘语边想着,边就走回了将军府,面无表情,仿若行尸走肉,就这么走着,将军府门口的人见了他,一部分将他迎进去,一部分的人去通知了他现在的贴身丫鬟秋月,秋月赶到的时候,赶紧扶住了他,他却依旧毫无表情,身子那一瞬间瘫软,幸好秋月扶得快,不然就要倒在了地上。
秋月腾出一只手去摸了摸陆尘语的额头,烫得很,想必是出门吹了风,受了凉。秋月看着他那模样,根本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既是心疼他,又是怪罪他,郑媛也没有管好他,竟让他这幅样子的回来了。秋月扶着他,带着他回房间,陆尘语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大的很,差点将秋月吓的一跳。
陆尘语虚弱的说着什么,秋月没有听清,她正努力要去听的时候,陆尘语忽然向前伏了身子,呕出一大口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