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一天晚上,沈思月压抑了许久的愁苦终于在同桌的刺激下如火山般爆发了。他忍受不了同桌的试探性发难,开口道:“你对我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尽管开口,不要弄出这么大的声响,发泄对我的不满!”
他显得很激动,几乎要掉眼泪。
他同桌见他发怒,好声安慰他:“看你近期来郁郁寡欢的,真不知道如何说你。如果你在这里学不下去了,可以问一下老师,可不可以让你回家去复习,高考时间了再来考试,好吗?”
他不便再发什么火,转而似乎抓到了救命草,于是将他内心的种种忧虑全向他同桌倾诉了,似乎他就是指引他脱离苦海的明灯。
他同桌对他道:“人生有许多不确定的意外,会令人不知所措,既然事情不发生都已发生了,只有坚强面对。你也不必对以往的事太过耿耿于怀。人家是不会太理会你说过什么和做过什么的,这完全是你想不开。你也不必太过自责,想开点吧,如果你因为这样而走向精神崩溃,于己于人都没有好处。你不见我,曾经失过多少次恋,至今仍过得很开心。感情的事呢,不能强求,既然大家都没有感觉了,继续下去也没意思。她也不希望你因她变成这样。”
沈思月无奈地点点头,似懂非懂。他已完全把持不住自己了,同桌的一番话也对他起不了什么作用,他只知道自己很无地自容,他说他要找班主任请假。同桌劝他第二天再做。他说他一分钟也呆不下去了,并要求他同桌帮他找班主任来。他同桌惟有答应了他。
沈思月此时变得很激动,内心翻江倒海般激腾不已,他已陷入崩溃的边缘,崩溃只是个时间问题。他周边的同学的一举一动仿佛都在针对他,并且唾弃他。他脸色一阵阵苍白,内心更是百般煎熬。他似乎什么也不想,但似乎又在苦苦地内心交战着,颤抖着,绝望着。他如此僵持着,将近几个钟头。班主任却没有到来。突然,雷声一声巨响,随后便是呼呼的狂风,那是暴风雨要来临的前兆。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似乎听人说过,疯人大多是在雷电交加风雨大作时变疯癫的。他于是怀疑自己就要疯掉了。他的精神状态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绝望。
下晚自修了,同学们都尖叫着忙着赶回宿舍,因为大雨就要来临。沈思月畏缩在角落里,却不愿离开,他想到了要逃离学校,但他清楚他出不去,况大雨又宣告即将到来,能躲到哪里去?他想就这样在教室里静呆一晚上,或许这里是他最好的避难场所。他已无面目再示人,他只想躲开每一个同学。
他的一个比较熟的同学从他身边走过时,他叫住了他,道:
“你们现在心乐了吧,告诉你,我现在已经疯了,你们不是希望我这样子吗?请你在我父母来找我时转告他们,说我对不起他们,叫他们不用为我伤心!”
那同学不明白他为何说这番话,问他到底怎样了。
他不耐烦地大叫道:“你这么啰嗦干嘛?叫你这样说就这样说!你嫌我还不够丢人吗?”
那同学惟好走开了。
他就这样僵坐着,直到教室的灯关了,他还没有离开教室的意思。另一个同学或许发现了他精神的不正常,走来叫他一起回宿舍。他反问那同学:“回宿舍干嘛?我不回。”
那同学说:“回宿舍睡觉呀!就快下大雨了,再不回去,等下就回不了了!”
沈思月死也不肯跟他走。那同学惟有扶着他的背,想令他跟他一起回去。沈思月觉得他不怀好意,于是强行挣脱了他,说:“我要走了!”
那同学追上他,问他走去哪里?沈思月茫然地摇摇头,他也不知哪里是他的容身之所。
僵持了许久,他终于随着人流,在猛烈的雷声轰鸣和毒蛇一般的闪电当中,没有目的地,绝望地,万分凄厉地迈着他无所适从的脚。
雷声来得更猛烈了,震彻人的心扉,仿佛预告了一个人的走向毁灭!
来吧,一切都冲向我吧,告诉你,我不怕你!毁灭我吧,天雷,用电击我吧,我不怕!我什么都不怕!连毁灭我都不怕了,其他还有什么值得我怕?
他愤怒地控诉着一切,他大约希望一切都随着他趋于毁灭。毁灭,是他的解脱!
不知怎的,他先是随着人流走,最后却回到了宿舍。雨,整整下了一夜。他在闪电之中也惊恐了整整一夜。在宿舍他整整折腾了一晚上,他上铺的同学也整整开导了他一晚上。
他刚回到宿舍的时候愤怒地控诉这个世界,更控诉他生活了三年的学校,仿佛一切的不幸都是上天造成的。由此可见,他神经失常到了何等地步!
他的上铺见他这样精神失常,又在诅咒学校,于是愤怒地痛斥叱骂他道:“你这小子到底还有没有良心!”
他哑然无声。
沉默了好久。
随后他又说自己对不起学校,对不起老师,对不起同学——他只是一昧的疯言疯语。
有些好心的同学问他怎样了。
他对关心他的同学说:“请不要理我,我已经疯了,知道吗?我已经疯了!”
好心的同学说他没有疯,只是他自己多想了。
他不耐烦地道:“你们不要理我好不好?当我不存在好不好?”如此,他痛苦地呻吟着。
他,欲哭无泪!如果能痛痛快快地哭一场,或许会使他好受些,但他,始终没法痛哭——似乎痛,已使他麻木!他此刻尽是自杀的念头,但他,又惧怕自我残害的痛。是的,自杀是很痛的。他,下不了这个决心。
上铺同学一直在开导他。他却对上铺说:“我现在真想跳楼,但下不了决心!”
开导了他几个钟头的上铺愤怒了:“沈思月,你听着!你有亲人,有姐妹,如果你这样做,如何对得起养你,供你读书的父母!”
沈思月淡然地道:“是的,如果不是因为他们,我早就去了!如今,我很想念在外打工的两个妹,我知道,她们会因为我的离开而精神崩溃的!但我已别无选择了!天亮就是我死期的到来,到时,你们所有的人都会驱逐我,咒骂我,向我扔砖头的。啊,我将死无葬身之地!”
谁能理解他内心想的是什么!也无法理解。惟有让他沉沦吧!他要使自己沉沦,那是没办法的事。他真要沉沦,又有谁能阻挡?只是他一昧地说所有人要报复他,但他自己又得罪了什么人?所有人要驱逐他,扔砖头砸他,他自己到底又犯了什么滔天罪行?难道因为他咒骂了学校吗?那是一个精神失常了的人的怪想法,完全没有人能够真正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