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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木落了一夏,转眼,已是秋天。
跌破大家眼镜,平安街上的那个小太妹,居然考上了全国一流的A大。
虽然迟了一年,吊的又是车尾,上的还是比较偏冷门的植物系,不过,好歹人家也是A大的学生了,自是不能与以往同日而语。
“麦嘉璇,这是两百块,这是我的笔记。”
“放那吧。”
“嘉璇,帮我说一说,一课笔记一百块好不好?最近手头有点紧咧。”
“不好!”
“嘉璇,好璇子……”
“下一个。”
“帮忙教我邻居的小孩,初中生,一个星期两节课,一课四十块?”
“不行,一个星期一节课,一课六十。”
“那要保证能升高中哦。”
“怎么保证?”嘉璇在繁忙中翻个白眼,“一分钱不要,我保证你明天找个猪头男友好不好?”
“你——”
“我什么我?要干不干。你们别以为小米缺钱用、好说话,就打着主意欺负她。补习这种事情,老师好不好虽然很重要,但,最重要的还是小孩自己。他不用功,叫小米跟你保证什么?难道,他考不上,你就想赖工钱不成?”
“不……我不、不是……”
“不是这个意思就好。”
嘉璇收好钱,在摊开的行程记事本上再记一笔。
这就是嘉璇每日课后必做的工作,帮她的新同桌乐小米接打工的活。虽然上了大学,虽然不再去平安街收取保护费,可天生骨子里的正义感还是容不得她对欺凌弱小的事情视若无睹。
谁叫大学也是个复杂的小社会呢?
这叫——英雄总有用武之地也。
“麦嘉璇同学……”
“说。”吞吞吐吐的,耽误时间。
“唔……这是……”
“是什么?”最讨厌这种拖拖拉拉不干脆的人了,而且,居然还是个男生呢。嗟!
“是……是给你的。”
“什么价钱?”嘉璇头也没抬。
管他是什么东西,要做什么事情?按照小米的规矩,只要出得起钱而又不损人的活,她都愿意接。她在这里,也不过是把把关,吓吓那些别有居心的臭男生而已。
“不……不值钱。”男生结巴起来还真没完。
“没钱不接。”嘉璇懒得嗦,直接用笔杆挥了好大一个弧度。
“我……我……”男生还想说些什么。
却听得周围“轰”的一声,笑得惊天动地。
一百多号人的大教室耶,这么同时放声大笑起来,还真有股“冬雷阵阵”的架势。
嘉璇愕然抬头,撞见一双漂亮羞怯的眼。
男孩两指捏着一张粉红色信笺,窘得双颊通红,目中却又流露出期盼的喜悦。
他嗫嚅着,显然是被嘉璇的回答给难住了,却又坚决着不肯缩回手来。
“这……是给我的?”嘉璇不确定地问。
这场景似乎有些熟悉,好像又回到一年多以前吴悦晶在平安车行哭泣的那个上午。
也正因为那一天,她和楚振灏之间才有了第一次交集。
她心里想着,莞尔一笑。
男孩愣了一下,绷紧的心弦蓦地一松,羞涩精致的脸庞被瞬间焕发的光芒点亮了,“那……这个……”
粉红色的信笺又往前递了几寸。
是情书吗?她居然还会收到情书?
从多久以前开始?很少听到有人喊她嘉璇,他们叫她孔雀,或者臭丫头。那时候,没有男孩子敢接近她,他们怕她,或者鄙视她。
没想到,进入大学的第一年,居然还有男孩子公开给她递情书?
而且,这男孩子看起来也算不错了,除了有那么一点点娘娘腔之外。
“这……是待抄的笔记?”嘉璇斜眼睨他,露出天真笑靥。
虽然,用红色信笺抄笔记的可能微乎其微,但,她可不想自己因为自作多情而成为明天校园里的头条新闻。或者,这又是谁的恶作剧呢?
“不、不是。”男孩急急说。
“那——是什么?”她眨眨眼,一只手指指着信笺,却不肯接,仿佛那是武侠小说里涂了毒的战贴。
“是情书。”男孩冲口而出,表情有些受伤。
“哗!”教室里又是一阵哗然,人人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这小白脸好大的胆子唉,谁不知道,麦嘉璇那丫头,看起来斯斯文文、秀秀气气,而实际上,狡猾、泼辣,教训起人来又狠又准,那天生的一股子江湖气,是掩也掩不住的。多少逞凶斗狠的男生栽在她的手里,唉唉唉,看来,这文弱小生是凶多吉少了。
众人叹息。
哪料到,那男孩反倒渐渐镇定下来,一双如映着月华般温柔的眼凝望着她,一字一句轻言细语:“是我给你写的情书,”顿一顿,“我喜欢你。”
呃?
他说什么?
嘉璇一个措手不及,瞪大眼,愣住了。
男孩羞涩地笑了,语气很轻很柔,但却坚定:“你是我见过的,最勇敢、最善良、最漂亮、最坦白的女孩子,所以,我喜欢你。”
他知道,麦嘉璇不是一般的女孩,不能简简单单用一般的情书来打动她的心,所以,现在,他决定说。
静!
四周一片安静。
一百多号人,呼吸可闻,却不再有一个人开口说话。大家的目光都凝聚在麦嘉璇一个人身上。
“你……你……”伶牙俐齿的麦嘉璇情绪被搅乱了。
她从未处理过这样混乱的场面,那个男孩说什么?他说喜欢她?哦,哪个青春少女不喜欢听到这样美妙的话语?
而且,说实话,她还是第一次听。
嘉璇的眼神闪避了一下,脸上微微一热。
“嗳!”胳膊被同桌乐小米轻轻撞了下。
嘉璇突然觉得脊背烫热,心快速跳动,她猛然转头,就看见楚振灏果真站在那里微笑着看她。
他随便倚靠在教室的门边,双手抱在胸前,身材高挑、颀长,干净俊逸的笑容充满自信,潇洒非凡。
啊?真正的帅哥!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被他吸引,刚才还作出惊人举动的男孩此刻比起来只像是个偷玩大人游戏的小孩。
“呀!他是谁?以前没有见过嗳。”
“是我们学校的吗?哪个系的?”
“他来这里找人吗?”
女生们小小声地议论,人人眼里冒着无数希望的小星星。
唉!无论何时何地,那家伙总是那么引人注目。
嘉璇以最快速度将抽屉里的私人物品扫进背包,站起身,眼角瞥见那张粉红色信笺,那么孤单、那么执着地伸在那里,她心一软,接在了手中。
“走吧。”大大方方地挽住楚振灏的手臂,在众人或惊讶、或艳羡、或妒忌、或失望……的目光中走出教室。
至无人之处,楚振灏伸手,接过她的背包,仿佛只是不经意地,避开了二人之间的肢体碰触。
嘉璇心中一黯,转眼,却又笑嘻嘻,道:“今天怎么那么好,来接我下课?”
他轻轻一笑,“是啊。”
“才不会呢,一定又是来找教授研究什么新病毒,顺道尽尽男朋友的义务吧?”
他无奈地看她,“你怎么说,就怎么是。”
“切,又是这一句。”她撇撇嘴。
每次她说什么,无论真的假的,对的错的,他从来不反驳,让她一点成就感都没有。其实,话又说回来,他这个人又有哪一点像她的男朋友?说是老爸还差不多。
不对,是老爸的监工!
嘉璇对着他的背影,做个鬼脸,然后追上去,扬扬手中粉红色的信笺,“你猜,这是什么?”
不知道刚才那一幕,他看见了多少?
“是什么?”他反问她,步子缓了下来,嘴角笑意悠然。
少装。她白他一眼。
“你觉得刚才站在我旁边那个男孩子长得怎么样?”
“还不错。”他点点头,用一种让她气得牙痒痒的满不在乎的语调。
这人到底有没有危机意识?
“这就是他给我写的——”讨厌,她现在这个样子多像条想惹人注意的小狗!可是,她真的很想知道,他对她究竟有多在意嘛。
虽然,答案是再明显不过的了。
“情书!”果然,楚振灏一点也没有不高兴的意思。反而,她的样子似乎是逗乐了他,他轻笑着,揉揉她的发,“想不到,我们的小麦这么快就长成大姑娘了。”
小麦!他还是叫她小麦。
不过,她喜欢他叫她小麦,叫得她心深处微微地一颤,很美好的那种颤动,让人不忍舍弃!
唉!看来——
她注定是爱人的那一个,而他,是她的被爱。
“难道你一点也不吃醋吗?”她的语气里有隐隐的失落。
“不会。”他又笑着揉了揉她的发,“我不会做那么愚蠢的事。”
“吃醋是愚蠢的事?”
“是。”他肯定,然后继续朝前走。
她望着他的背影,半晌,才嘀咕:“可是,我会,我真的会吃醋。”
如果,他一直一直在没有人的时候画记忆中的人像的话,她就会一直一直——愚蠢下去!
话,真的不可以说得太早。当楚振灏明白这一点的时候,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内心泛滥的酸意。
从植物园向右拐,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一直朝前走,路过鸳鸯湖,就到了嘉璇所在的大教室。
这一段路,被A大的学生称为“爱情岛”。
因为植物园的位置本来就比较偏,而且这里多树多水,春夏两季便成为双双对对恋人们的最好去处。
如果那时候你从这里走,黄昏的树丛里、湖水边一定可以给你不少惊喜。
但如今,时令已入深秋,萧瑟的秋风多多少少阻挡了一些热情的脚步。于是,植物园又沦为落叶与泥土的天地。
楚振灏双手插在裤兜里,慢悠悠地从植物园踱出来。时间还早,他抬头望了望天,天空墨蓝,偶尔浮过几片灰白的云,恹恹地,了无生气。淡淡的草叶清香被清冷的风笔直灌进肺里,几枝秃了顶的枝桠伸向空中,仿佛在预告着冬的来临,寒冷、飘雪的冬。
他收回目光,转往小径,落叶在脚下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其实,他不一定要走这一条路,也不一定非要在这个时候来植物园,甚至,他不一定要选择植物病毒这个研究项目。
原本,他和嘉璇,可以不必要有这么多的交集。
虽然答应了她,做她的男朋友,但是,他大可以让她知难而退。
他对她,不会有一般男孩子的甜言蜜语,不会有随时随地准备让她惊喜的小礼物,更不会与她携手穿越“爱情岛”,昭告彼此的爱情誓言。
跟她在一起,他更像一个大哥哥,照顾她的起居饮食,规范她的行为习惯,督促她的学习生活。
或许,总有一天,她会发现,他和她之间,有的,只是兄妹之情吧?
楚振灏边想着边绕过鸳鸯湖。这里已经是小径的中点了,还有一半的路程就到了大教室。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下了课没?有没有顶撞老师?是不是仍然在保护她那个奇奇怪怪的新朋友?
嘴角不知不觉中弯出一痕笑意,却被突然从樟树林里走出来的一对男女打断了。女孩挽着男孩的胳膊,一路有说有笑,状甚亲密。
不用走近细看,女孩歪侧着头,边笑边闹,一只手不停扭着辫子的样子足以让他认出她是谁。
甚至,他还可以听到他们玩闹的声音。
“邵志衡,你走了之后,我一定会想你的啦。”
“拜托,你千万不要想,你一想我就会打喷嚏,一打喷嚏准得感冒。”
“呵,那就更要想,非想不可了,让你打针吃药的时候都会记得我。”
“什么?不要了吧。”
男孩夸张地苦笑。
他想要回避,已是不及。
“咦?你怎么在这里?”嘉璇惊喜的声音硬生生阻住了他转身离去的脚步。
他也很想苦笑,然而,他却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嗳,别走。我来给你们介绍。”嘉璇放开男孩的胳膊,追过来与他并肩。
“不用了,他的大名如雷贯耳。”
“哦?是吗?”男孩用大拇指揉揉鼻子,一双狭长的凤眼从遮住半边额头的刘海下看出来,轻佻而又邪气。
邵志衡?嘉璇口中惹了那么多麻烦的志哥就是这个样子?
楚振灏莫名地觉得不快。
“我知道你是小麦的朋友,也知道你在黑帮多么有名气,但是,这里是大学,不是平安街,更不是万松路,像以前那样一些会影响小麦,会给她带来麻烦的事情,我想,如果你是为她好的话,就不会再拿来骚扰她了吧?”
嘉璇一怔,她从未见他在陌生人面前这么无礼。
“呵。”邵志衡不怒反笑,戳唇吹开额前的乱发,目光顺着他握紧的手指往上移,“看起来,你很关心她嘛。”
“我希望你对她也是同样出于真诚、关心。”他回望邵志衡的目光,黑色的眼睛沉稳、坚定。
两个男生就这样站在湖边彼此对视。
良久,邵志衡慢慢地、慢慢地,笑起来,露出一口洁白的牙,“我跟你不一样。”说完,他吹了声口哨,对嘉璇摆摆手,“我走了。”
他转身离去。
嘉璇还想要说什么,看了楚振灏一眼,却终于没说。
他表情严肃,目光冰凉,再一次让她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但是,她到底做了什么呀?
“你今天好早,大四的日子就是过得悠闲哪。”她好夸张地笑。
可惜,他对她的刻意讨好视而不见。
“小麦。”
“嗯?”
“你觉得我这个人很霸道吗?”
“没觉得。”她老实回答。
“那——你认为跟我在一起辛苦吗?”
“什么意思?”她警觉起来。
“难道你不觉得,我们两个人有很多想法、看法都不一样吗?”
“譬如?”
“你爱动,我爱静,你喜欢跟男孩子打打闹闹,甚至替人玩命,而我,对爱情的要求是绝对忠诚。”
“你指的是——”嘉璇浑身的汗毛根根直竖。
“虽然我们两个人只是协议上的男女朋友,但,在行为上,我觉得还是应该为彼此稍微约束一下,不应该做出任何过火的举动。”
“等等等等……你说什么?”嘉璇呆了一呆,“你说你跟我只是协议上的——朋友?”
“呃,应该是吧。”
“应该是?赫——”嘉璇气结,“我就知道,我早知道你不是真心喜欢我,想跟我交往的。你答应我,完全是被迫,所以,你现在觉得委屈了是不是?你觉得跟我在一起没有共同语言了是不是?你还……还……还对我不忠诚了,是不是?”
“什么?”楚振灏瞪大了眼,哭笑不得,“我对你不忠诚?”
“是你自己刚刚说的,你做出了过火的举动。”
“我什么时候说过?”
“没说过?”
“没有。”楚振灏肯定。
“那就好。”嘉璇笑眯眯地点头,“我对你也很忠诚啊。”
那就好?就这样?
楚振灏那个郁闷啊。
“我说的是,例如刚才,你就不应该和其他男人手挽着手……”
“呃?”
“还有……考试前的那一回,你也不应该不跟我说一声,就去为他拼命……”
啊?
“可是,那一次我们还没有订协议耶。”
“是吗?”楚振灏“咳”了一声,觉得有些尴尬。
“我懂了。”嘉璇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真的明白了?”楚振灏一头雾水。他怎么觉得自己还没有说明白啊?其实,是他自己还没有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这些废话!酸气好重啊。
嘉璇板着脸,极为严肃地注视着他,好半晌,咧嘴一笑,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我明白一个聪明的男人正在做一件愚蠢的事。”
“嗄?”
“还有……”她再度一本正经地板起脸,“早知道你会做这件事呢,我应该早点介绍你们认识!”
“什么?”楚振灏又窘又好笑。
“没什么。”嘉璇又笑开来,笑靥天真烂漫,“我觉得你刚才的样子最可爱。”
嗄?可爱?他?
楚振灏再度哭笑不得。
“叩叩叩……”敲门声持续。
“干吗啦?”
“你在里面打瞌睡吗?”楚振灏站在洗手间门外,咬着呀。天哪,那丫头已经进去一个多小时了,她到底在干什么?
“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过了一会儿,门倏地拉开。
“小麦你……”楚振灏忽然愣住,惊讶地瞪住她打量,“你……”
“怎么?不好看?”嘉璇抿唇,目光烁烁,绯红的脸颊衬着一双乌黑星亮的眸子,浓密光泽的长发轻轻绾了起来,微微松落了几绺落在白细光裸的肩膀上,柔软的粉红色纺纱无肩小礼服亲密地贴着她的肌肤,勾勒出少女成熟的曲线。带点蓬松设计的裙摆裸露出一双白皙的小腿,细高跟的粉红色皮鞋扣住小巧的脚踝,那么性感可爱。
楚振灏有一刹恍惚。
天!这美丽优雅的小精灵就是天天跟在他身后的那个缠人精?
“你说,伯母会喜欢吗?”嘉璇拎高裙摆,微侧着头,一双骨碌碌的大眼直冲着他笑,长长的睫毛像扇子,每眨一下似乎都会扇起他心湖底的风。
从没有过的心悸让他觉得窘迫,而且——措手不及。
“你——”他别过头去,“还不出来吗?”
“呃?”嘉璇一愣,瞪着他,看他涨红了脸,刻意掩饰的神情,忽然大笑出声。
洗手间的门在她身后“嘭”的一声关上了,下一秒,又听得“呼啦”一声,门开了。
“麦嘉璇。”
“嗯?”
“你刚才吃蚯蚓了?”
“什么?”
“为什么上了厕所不冲水?”
“嗄?”多刹风景,没看见她今天穿得这么淑女吗?为什么他说话就不能像对着别人那样文雅一点?
嘉璇睨他一眼,没好气地:“我这叫节约用水。”
她柔媚带嗔的眼神刷过他的脸,他没来由地感到心慌。一股热气涌上来,身体骤然绷紧,想说的话到了嘴边,一时似乎又忘了。
多不正常。
“你不是要用厕所?”
楚振灏倏然一惊,“嘭”的一声摔上了门。
门外,那丫头放肆地大笑。
他靠在门边,眼神闪着抹光彩,渐渐地,笑容爬上嘴角。
与楚妈妈的初次会面订在本市最豪华的餐厅“唐朝”。
位于商业区繁华地段的“唐朝食苑”,有着最抢眼的复古式外观,最古典的宫廷音乐,最逼真的飞天壁画。在如今西餐厅林立,崇尚简单与速度并行的快餐时代,“唐朝”的特立独行,无疑使它成为都市新贵的新宠。
当然,那里的价位也是非常贵族的。
“哎哟,歆音就是好福气。儿子又帅又能干,A大医学系的高材生咧,毕业之后就是准医生了,想想振灏当年穿开裆裤的样子,再看看如今,哎哟,时间过得真快呀。”
“就是嘛,你瞧瞧,我们几个都老得不成样子了,只有歆音还是那么年轻漂亮。”
“我们哪里能比她,在国外有老公养,回来了,还有儿子依靠。真是幸福。”
“就是,谁叫咱们的孩子个个都不争气呢?”
“唉……”
接下来,又是一连串的忆苦思甜。
嘉璇有些坐不住了,用脚尖推推振灏,“你带了多少钱?”
“嗄?”
“你知道这一桌得花多少钱?”
天哪,高贵优雅的楚妈妈在跟旧友聚会的时候,有没有稍微考虑一下儿子的钱包?她们江家虽然是暴发户,可也没见舅舅这样奢侈过啊。
住,要住星级酒店;吃,要吃鲍参翅肚。就连带给这些结拜姐妹们的礼物,也是拐了振灏去旗舰店里买的,全充境外货。
哪有这样的母亲啊,虽然她的幽默亲切一度让嘉璇觉得相见恨晚。
“咦?你们两个在那里嘀咕什么?”本来一直说得眉飞色舞的陈歆音突然凑过来,无视儿子尴尬的脸色,冲着嘉璇直眨眼。
“我刚说伯母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振灏哥的妈妈。”嘉璇毫无心机地说。
“什么?”满桌人愕然。
嘉璇抬首,很认真地看着陈歆音,“我到现在还觉得,漂亮又开朗的伯母,应该是振灏哥的姐姐才对。”
“嗄?”
“呵呵——”
“这丫头的一张嘴真会讨人喜欢。”
“别胡闹。”楚振灏无可奈何地低斥。
“嗳,没什么没什么,这样才有意思嘛,年轻人,那么拘谨做什么,是不是?”陈歆音心里乐得半死,越来越喜欢这个初次见面的未来儿媳,“来,阿璇,这凤尾虾不错喔。”伸手夹了一大筷给她。
嘉璇来不及皱眉,楚振灏将盘子拿到自己面前,又吩咐侍者给她换上新碟,“她不能吃虾。”他说。
呃?他怎么知道?嘉璇惊愕。好像只有上次在KTV的时候,曾超拿她吃虾过敏的事情嘲笑过她,她以为他当时并未注意,怎知,他居然记住了。
她心中一暖,一阵说不清的情愫,从心底“哗”的一下升了上来。
“哎呀,没想到振灏那么古板的样子,居然也会这么细心喔。”一桌子女人神情暧昧地笑。
嘉璇脸一红,站起来,“我去一下洗手间。”
“呵哟,不好意思了?”
“阿姨,你们光顾着说我,好像把念旧的主题给忘了哦,伯母难得回来一次,不要把话留到长途电话里面去讲嘛。”
“对呀,我们刚才说到哪里了?”
“长途电话费的确是贵……”女人们继续着不着边际的话题。
嘉璇吐吐舌头,赶紧溜了出去。
她心里记挂着那么一大笔账单,就怕到时候,振灏会出糗。像他那么简朴的一个人,哪里知道“唐朝”的价格有多吓人?
拐个弯,到通往洗手间的走廊,掏出电话,按下第一个数字。
“你在做什么?”
嘉璇吓一跳,回过头,看到楚振灏一脸了然的神情。
她拍拍胸脯松口气,压低了声音:“嘘,别那么大声,我找个人来帮我们结账。”
“为什么?”他挑眉。
“什么为什么?有人请客不好吗?”
“那么,你想找谁请客?”
“当然是很好宰的凯子啦。”嘉璇笑了,没有注意到楚振灏越来越阴沉的脸。
“你的金主?”
“可以这么说,他是我的衣食父母。”拿起电话,继续按键。
不料,手中的电话被他劈手夺了过去,“他是你的衣食父母,却不是我的,而且,一桌酒席我还请得起,不劳你费心。”
“什么?”嘉璇愕然愣住。
他干吗发那么大脾气?她又做错什么了?
“你现在是要进去,还是要去找你的金主?”
“喂,我是为了你好耶。”
“为了我好?”楚振灏的脸色难看至极,“你以为我是那种让自己的女人对别的男人投怀送抱,来满足一己私欲的人?”自己的女人?他终于肯承认她是他的人了?
可,对别的男人投怀送抱又是什么意思?哪个男人?她投谁的怀送谁的抱了?
嘉璇莫名蹙眉,心里一则喜,一则忧。正要开口询问,突然一个人影气冲冲地走到面前,不由分说地劈头就骂:“你是什么人?你把我们家阿璇当成什么了?你这么说她是什么意思?她哪里得罪你了?你又是哪只眼睛看到她那样做了?”
“小舅舅?你怎么在这里?”嘉璇惊呼。刚刚还想找的人呢,那么巧,就出现在自己眼前。
“舅舅?”楚振灏愣了一下。这个人,居然是嘉璇的舅舅?
多不可思议。
“怎么?你怀疑?”江驰俊越看越觉得这小子碍眼,简直是太无礼了。幸好他刚刚要去洗手间,否则哪里晓得阿璇居然在外面受那么大委屈,还一副无处申辩的样子。
非给他一点教训不可。
“不、不是……”楚振灏从未有过的狼狈。他怎么从来没有想到他们有可能是亲戚呢?先入为主的观念一直在他脑海里牢牢根植,他只是故意去忽略,以为不去想,就并未在意,然而,有些记忆,是会越深埋越清晰的。
原来,一直以来,他都在意,非常在意。
“呃,那个……”楚振灏一想到自己曾在那么长一段时间里怀疑着嘉璇,一颗心就因着自责而深深痛起。然而,道歉的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我其实,不是……”
“驰俊?又在跟人闹事了?”仿佛上天派来拯救他的使者,温柔的语调如清风融入空气,不着一丝痕迹地吹散了漫天阴霾。
这一次,来的是一个沉静的女子。温婉的笑容,娉婷的身姿,明净的双眸如和煦的阳光照暖一方天地。
江驰俊在见到女子的瞬间,由一头凶猛的狮子变成一只被拔了牙的老虎。那样子,真有点像幼儿园里急于表现乖巧讨好老师的孩子。
楚振灏不由得松了口气,目光从女子身上移到嘉璇那里。
他看到她霍然睁大的双眸,以及越来越灰败的脸色,眼里黯淡的光芒居然透着一丝——绝望?
“小麦,我……”他急于握住她的手。
几乎是在同时,江驰俊刻意讨好的声音响起:“星河,不用担心了,我们没事,我和阿璇闹着玩呢。”
星河?
沈星河?
像晴朗的天无端端打了一道雷,像泰山轰然罩顶。楚振灏震惊、错愕。
那么多年来,最最想念的一个人,最最忌讳的一个名字,突然出现在眼前,从别人嘴里说出来,那么清晰,铿锵有力。
而他,居然差一点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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