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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都城外,春风和煦。
廉雁寒骑马绝尘而去,蔺博雅临风独立。
突然,他转过身,走到姜宁王面前,拱手道:“王上,微臣有个不情之请。”
姜宁王道:“丞相但说无妨。”
蔺博雅上前一步,附上姜宁王的耳朵,低声道:“臣恳请王上将廉将军许配于我。”
姜宁王怔了会,眼睛缓缓眨了眨,继而大笑出声,“好个蔺博雅,没想到是你。好,好,此事非得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的结果就是,姜宁王为蔺博雅安排了视察军营的机会。
所以,蔺博雅就来了,来向他的心上人求亲。
只是,当儿女情长遇上了国家安危,他不得不先做退让。他想着他或许可以再等一等,等严国的事解决了他再开口。反正他已经等了九年了。
他变得有些焦急,话语在他的喉咙里翻滚,呼之欲出,又被他生生压了回去。
他不想给她负担。
可是,胸膛中跳动的心是难以违背的。
他终究只是个狡猾的男人,终于在临别的时候开了口。
他问她愿不愿做他的妻。
廉雁寒瞪大了眼,愣愣望着他,想开口却发不出声,脑子里恍恍惚惚不知怎么办。蔺博雅看着她失神的样子,心底柔柔的,轻轻抚抚她的脸颊,笑着说:“雁儿,我是在向你求亲呢,你好歹也给个反应啊。”
廉雁寒后知后觉地红了脸,木讷道:“为……为什么?”
蔺博雅抱着她一直笑,“你说为什么呢?”
她把头埋在他的怀里,也“扑哧”笑了出来。然后又幽幽叹了口气,道:“博雅,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蔺博雅把下颌搁在她的头顶,闭上眼,道:“你在担心,对不对?担心即将来的战事,担心王上的心思,担心……我是一时冲动……”
廉雁寒默默不语。
蔺博雅看她不答,垂下眼,又抬起,一皱眉头,以悲伤的语调缓缓说道:“雁儿,别想了,最起码现在别想了,别去想什么国仇家恨,别去想什么芸芸众生。我好心疼啊,看着你这么累好心疼。你为国为民,你不怕死在战场上,可我怕。我怕你苦,怕你累,怕你受伤而不自觉。你也心疼一下我吧,我是这么地心疼你,暂时把心交给我,就今天,答应嫁给我,让我安心。”
廉雁寒推开他,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他在不安吗,即使她告诉他她心中的另一个梦就是和他在一起,他仍在不安。廉雁寒的看着他,看他眼中的不确定与沉痛,他以为他在她心中比不过她的剑,他以为她爱他不够多!
可笑啊,可笑!
廉雁寒寒着脸,没有开口,神色阴沉得不妙。
反应不对,蔺博雅心里暗叫不好。不愧是他的雁儿,就是特别,本来以为她会感动的,可她好像生气了。他小心问道:“你生气了?为什么要生气呢?如果我说了什么惹你不高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顿了顿,她还是没说话。他又道:“我不逼你了,我明天就走,你不用再烦恼了……”
“傻瓜!”
“什么?”蔺博雅一副很惊讶的样子。
“谁说我不会心疼你,谁说我眼里只有天下,难道你不知道吗?你从来就不知道我有多爱你吗?”
廉雁寒以极快的速度说完,有些气恼地别过头,心中又急又气又伤心。
不期然,却听见了蔺博雅的笑声。
“那你来告诉我你有多爱我呢?”他的声音里有着笑意。
廉雁寒瞪着他。
“你又不肯告诉我,我怎么知道。你爱我到想嫁给我吗?”
廉雁寒瞪着他的眼睛更大了,该死的,这个男人一直在诱拐她吗?
她又眯起眼,冷冷道:“嫁给你有何好处?”
“好处?多了,我长得俏,又是高官,又有钱,又聪明,不怕配不上你,你也不会拿不出手。”
“……”她真是败给这个男人了,她恨不得跑出去对全天下的人大喊:你们都被骗了,这个男人又自恋又狡猾!
廉雁寒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只有狠狠瞪了他几眼,谁知他又有些无赖地拉着她的手道:“嫁给我好不好?快答应啊。”
廉雁寒的冷面终于挂不住了,“扑哧”一下笑了出来。她的目光盈盈流转,终于红着脸点了点头。
蔺博雅欣喜若狂,打横抱起她,原地转了几圈,然后跑出了营帐,对着满营的将士大声宣布:“你们的将军要嫁给我了!”
乒乒乓乓,一阵武器掉落的声音,所有人大眼瞪小眼,嘴巴张得口水都流了出来。
廉雁寒在蔺博雅怀里羞得想去自杀,她冷面将军的形象就这么被他一句话给毁了啊。
“好了,快放我下来!你快去准备准备明天的事。”快将他赶走。
“不要,我有更重要的事。”
“何事?”
“我今晚就要跟你成亲。”
“什么!?”
晴天霹雳。
韩峻从没表现得这么傻过,丞相的一句话朝他扔过来,砸得他晕头晕脑。成亲?他又没有经验,他怎么知道怎么做?
那他怎么筹办婚礼?
没人去管韩峻的头疼不疼,大家都欢天喜地的,虽然刚开始是吃惊了点,可后来他们都为廉雁寒而高兴。伙房师傅还对着苍天地流下了老泪:廉老将军,你可以放心了,你闺女终于嫁出去了!
夜晚来临。虽然牛羊都在马场事件中全数丧失,可还有酒,大伙围着篝火,喝着烈酒,唱着军歌,惊扰了本该沉睡的夜。
每个人的身上都别了块红布,彰显了喜庆。
亏得韩峻这个大男人心思细腻,不仅在营地的高架上绑了红布,还将多余的分给了众人,又快马去旁边的村子“抢了”人家压箱底的嫁衣。当他夹着大红的嫁衣往回奔的时候,心里总觉得古古怪怪的,他实在无法想象将军冷着脸穿嫁衣的样子……他不自觉打了个寒战。不过,他还是“顺便”带了些胭脂水粉回来。
嘻嘻,不知道将军知不知道怎么使。
军营大帐中。廉雁寒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你确定你真的会?”
蔺博雅“踌躇满志”道:“当然,你忘了我家还有个妹妹吗?我看多了自然就会了。”
“原来你只是看看啊……”廉雁寒面色苍白。
“不,不,不,不只是看过,也有做过。”
嗯?她双眼一眯,他立刻就感觉到了危险,“我有帮妹子化过,我只有帮妹妹化过。”他特地强调“只有”两个字。
廉雁寒又换上一副“赴死”的表情,道:“来吧!”
蔺博雅拿起水粉,往廉雁寒脸上抹去。他能感觉到廉雁寒僵硬到了不行,心中暗笑。而廉雁寒咬牙切齿想的却是:好个韩峻,你死定了。
谁家的新嫁娘在大婚之前可以见着未来夫君的?谁家的新嫁娘的红妆是未来夫君给化的?谁家的新嫁娘出嫁时会板着一张铁青的脸?
“雁儿,你即使不想笑也不能板着脸啊。”蔺博雅捧着她的脸,笑得眼儿眯眯。
“我、我……”廉雁寒也不是故意的,可此时脸上的肌肉硬是不听使唤啊,“博雅,今晚是不是算……”了?她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你刚才说什么?”蔺博雅笑得愈发欢愉,欢愉到诡异。
廉雁寒脖子一缩,知道说错话了,连忙道:“好吧好吧,那就快点吧。”
蔺博雅知道她是紧张了,伸手捏捏她的脸,又捏得她满脸惊讶,“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难道你不高兴吗?难道你不想嫁给我?”
“当然不是了。”廉雁寒红了红脸,其实……她还是非常欢喜的……
蔺博雅抓起她的手,把它放在自己的胸口,轻声道:“雁儿,我的心跳得很快呢……”
廉雁寒抬头看着他,掌心传来的鼓动,跟她的心有着一样的韵律。他的嘴角的弧线很美好,眼里流动着似水的温柔。她伸出另一只手,抚上他的眉,她最爱的眉,然后嫣然一笑。
蔺博雅看着她的笑容,几乎要痴了,直到她害羞地提醒他,该帮她梳头了,他才回过心神。
她向来是梳不来普通女子那些繁复的发髻的。
他宠溺地笑,拿起梳子,梳了一下,道:“一梳梳到尾。”
再梳一下,“二梳梳到白发齐眉。”
“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她嘴角噙着笑,听着。
最后,发梳流畅地滑下,“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然后,蔺博雅轻轻绾起廉雁寒的青丝,绾了个简单的髻,为她别上红布。
“好了。”他很满意。
“嗯,我们走吧。”她对他说,脸儿红红。
蔺博雅撩起帐子,外面是候着他们的人们,含着笑祝福着他们的人们。蔺博雅轻轻牵过廉雁寒,廉雁寒稍微提起长裙,走了出来。
所有的人看到了他们的将军立刻有了个决定——决定以后不要下巴了,省得掉在地上还要捡回来。他们眼前的真是他们的将军吗?将军什么时候变成女人了?
即使是说要与蔺丞相成亲,很多人还是转不过弯儿来,现在看将军脱下戎装,洗尽铅华,露出清丽的面容,有人甚至轰地红了脸。
“我就说了很奇怪吧。”感觉到奇异视线的廉雁寒,小声道。
蔺博雅笑着捏捏她的手心,“不,他们只是觉得你很美。”
韩峻带着笑意轻咳一声,“好了,新郎新娘快来拜堂。”
军营里一切从简,没有冗长的仪式,没有花轿,没有盖头,甚至蔺博雅也只是带了条红绸标显着他新郎的身份。
没有高堂,韩峻自然地想到了以天地为证。他朗声道:“新郎新娘,一拜苍天!”
蔺博雅牵着廉雁寒跪下,一同叩首,然后他深深看了她一眼,再抬头面对苍天,拱手道:“一愿风雨吉象,祥云永绕,国泰民长安!”
韩峻起先愣了愣,然后立即继续道:“二拜大地!”
二人再叩首,这次廉雁寒笑着看看蔺博雅,会意道:“二愿河山大好,鸿运升腾,虎伏狼永驱!”
韩峻的喉口好像被什么塞住,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夫妻对拜!”
蔺博雅扶着廉雁寒,二人面对面跪好,双双叩首。毕了,他再次牵起她的手,深情道:“三愿今生今世,执子之手,与子共终老。”
廉雁寒柔柔望着他,答道:“你我相依,不离不弃,相偕以白首。”
旁边的人都静静的,听着他们共同的心愿。所有的人都在心里默默想着,倘若真有老天,请实现他们的愿望:国泰民安,虎狼永驱,还有,希望他们夫妻可以幸福到老……
韩峻揉揉眼睛,看着自己的顶头老大嫁人了,突然萌生出嫁女儿的心情,有点舍不得。这时候有人朝他挤眉弄眼,他才会意过来。清清嗓子,他暧昧地笑了起来,“接下来,夫妻入洞房!”他故意扯着嗓子喊,大家听了,轰然大笑。
然后,廉雁寒一个冷眼飞去,韩峻倏地闭了嘴,真想把刚才那句话再吃回去。
谁知这时,蔺博雅将廉雁寒一扯,廉雁寒慌张道:“你干什么?”
他无辜地眨眨眼,笑得有些邪气,“洞房啊?!”
廉雁寒下意识地大叫一声:“不要!”
又是一阵哄笑。
廉雁寒回头,瞪瞪瞪,眼里的寒光霎时冻住了笑声。
将军嫁了人还是将军,杀人眼的威力未减丝毫。
蔺博雅倒是不恼,继续扯着廉雁寒,“哎呀呀,娘子,出嫁从夫,你怎么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扫了夫君的颜面。”
廉雁寒受不了背后强忍的窃笑声,咬咬牙,被蔺博雅拖进了大帐。
帐里,榻上的两个人正襟危坐。谁也没有说话,廉雁寒万分紧张地死死盯着自己的夫君,只是蔺博雅闭着眼,若不是他的嘴角带着忍不住的笑,真以为他睡着了。
火盆发出“砰砰”的轻响,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只是——
“别挤,别挤——”
“怎么会没声呢?”
“难道是将军不从一剑把丞相给砍了?”
“哎呀,那怎么办啊,要不要冲进去救人啊?”
“冲进去?你想死吗?”
真的是……想死啊。廉雁寒强忍着拔剑把帐外一干人等砍了的冲动,仍旧死死瞪着蔺博雅。
突然,蔺博雅眼一睁,冲亲亲娘子露出一个“倾倒众生”的笑容,然后起身,慵懒地走向门口。猛地掀开帐子,“倾倒众生”的笑容仍是不变,开口道:“门就在此,想进就进吧。”
众人吞了口口水,大叫:“不敢!不敢!”然后立刻闪人,偌大的军营好像只有风在一个劲地吹……
虽然刚才丞相笑眯眯的,可是让人感觉好可怕哦!
蔺博雅又上了榻,廉雁寒浑身一紧,进入战备状态。她紧张地看着蔺博雅伸出长臂,轻轻拉过她,将她圈入自己怀里。她虽紧张却没有抗拒,她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又听见了他的心跳声。
还是和她的一样快。
她动容地唤道:“博雅……”
蔺博雅勾起她的下颌,在她的唇边吹气如兰,“雁儿,别怕。”
廉雁寒闭上眼,感受他细致绵长的吻,心里不停地给自己鼓劲:放轻松,放轻松……
只可惜越是在意,就无法放轻松。
蔺博雅离开她的唇,叹了口气:“雁儿,你都快成石头了。”
廉雁寒很是羞愧,想从他的怀里离开。刚起身,蔺博雅往回一拉,她又跌进他的怀抱。他用手臂把她夹紧,猛地再次擒住了她的唇。
这次,是狂烈的,恣意的,也是热情的。
廉雁寒呆了会,瞪着眼看着他,直到看出了他皱着的眉里有着的隐忍和压抑,她才放开了,闭上了眼,开始回应他。
北方的秋夜,寒凉似水,可营帐里的温度正在缓缓上升。
嫣红的颊,湿润的唇,迷离的眼,流露出的妩媚,让她现在看来美到极致。
他感受到了她的心意,舒展了眉头,他为她解下耳环,又摸上了她的衣带……这时,廉雁寒手指一弹,烧得正旺的火便灭了。
他停下动作,黑暗中,他问道:“为何不给我看?”
她答道:“我害羞。”
他叹息,揭开她的衣服,用手指细细抚摸,“你是怕我看到这些对不对?”
她轻颤,他的指正在她的身上纵火,她气息不稳道:“都是些小伤。”
他再次叹息,在她身上落下吻,“雁儿,我的心好疼。”
夜深了。
从外面传来的不知名的声音在这空荡荡的夜里格外的凄厉。蔺博雅轻轻抚摸着廉雁寒的背,而她则趴在他的胸膛上沉沉地睡着。
他不知道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睡得这么熟,他也不知道她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将剑抛在一旁。每个夜里,她都是浅眠的,剑也总是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那么,当不祥的军号响起的时候,她就能第一个到达校场。
他睁着眼,在黑暗中睁着清明的眼。
“对不起。”他吻着她的发。
他骗了她。他没有她想的那么好,他向来不以国家兴亡为己任。她以为他像她一样,真心真意地为了国家,为了百姓。其实,不是。
他只是在追逐她。
他低头看着眼前让他魂牵梦绕的容颜。
一切在九年前就注定了。当他第一眼看到她时,看到腰挂赤霄的她时,他就被她身上犀利的光芒吸引了。
那时,筵席上狂妄的老将军,不服气她小小年纪就拜将,拔出宝剑要与她比试。她不言,只是喝了口酒,接着飞身出了大门。
她站在门外,亮出了赤霄宝剑。剑光照亮了她的脸庞,她的眼里有着坚毅。
她说:“将军要比试,我自当奉陪。只是先请将军明白一件事,国之安定,匹夫有责,又岂关年龄与性别。”
这样的话,折服了在场的所有人。
那时他的心中就有了接近她的欲望。她是那么的清澈,反映出整日在学士府里糜烂的自己是多么的混沌。
她越是清澈,越是正直,他就越想接近她。
这样的执念几乎逼疯他。学士府的树阴已无法满足他,他决心走到离她最近的地方。
当他向他的老师表达出他想为官的意愿时,老师叹息着预言,他会成为高官。
后来,他在官场上高升,验证了老师的话。
官场是腐败的,因为他够黑暗,所以才轻车熟路。
而官越是做得高,她的事听得越多。他常坐在案前,看前线传来的文牒。
廉雁寒将军大破朝廷叛军,廉雁寒将军安定北方三城……
短短的几句话太过轻描淡写。他常常闭上眼睛,想象她在战场上挥剑杀敌,想象她骑在马上指点千军万马,想象她飒爽的英姿……
有时,他也会想到血。刀剑无情,她可否会受伤?
刚才他“看”到了她手上的伤痕,心里好疼。她天生适合拿剑,适合拿剑的人怎能不受伤?
那时,他一想到殷红的血曾沾染了她的衣袍,心就一阵疼痛。
一年十一个月的臆想总是比不上一个月的见面。朝堂上,他可以大方地把她看个够。她很少就政事发表看法,偶尔说一两句,也是为了百姓的福利。
这样的她跟他站在同样的屋檐下,让他有种错觉:仿佛自己也变得洁白。
她是天上的雁,有着最真最远的梦;而他是地上奔跑的人,他的梦只是追上那个青空中高傲而美丽的影子。
任何人都想不到,惊才绝艳的蔺博雅,心中的梦想,只是在于得到一个女人。
他觉得这样的梦很好。
因为如此,他才做了个人们眼中的好官。这样就够了,他想成为配得上她的人。
终于,飞檐下的思念已无法慰藉他的心。那天,他看着她从自己面前离开,抑止住前去追赶她的欲望,向王请求。
现在,他搂着她,像搂着最珍贵的宝贝,舍不得放手。
他轻轻问熟睡着的妻子:“雁儿,我的梦算实现了吗?”
曙光破晓。长年养成的习惯,让廉雁寒醒来。
她眨着睫毛,看着身边的蔺博雅,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
“早安,雁儿。”蔺博雅提醒她,“我是你丈夫。”
她红了脸,“我知道。”
他亲亲她,他的吻有着甜蜜。甜得让她不想离开。
“起来吧。”他道。眼里看不出阴晴。
“嗯。”即使心有不舍,但还是要离开的。
他先起身,她连忙按住他。他用目光询问她,她咬咬唇,道:“我帮你着衣吧。”
她想尽尽新婚妻子的义务。
“好。”他笑着。
“你先转过头去。”她拨开他的头。
“呵呵。”他把脸埋进被子里,闷笑。
廉雁寒憋红了脸,快速地穿好衣服,然后拿起他的衣服,站在榻前,不知所措。
蔺博雅则是在床榻上笑得不行。
在丈夫自己的协助下,妻子终于为丈夫穿好了衣服。
廉雁寒为他紧了紧腰带,道:“你先出去吧。”
“你呢?”
“那我先出去?也行。”
蔺博雅弯弯的眼睛闪闪亮亮,道:“我们一起出去不就行了。”
“一起会被那些臭小子笑死的!”
“你以为我们分开出去他们就不会笑了?”
那倒是。廉雁寒冷静下来,默默又拍拍蔺博雅身上的衣服。然后拿起两柄剑,左右腰间各佩一柄。
“等等。”蔺博雅拿起昨晚他为她解下的耳环,帮她戴上。“好了。”
然后,他们一起跨出了营帐。
“娘子记得要多吃饭,不要饿着自己;还有尽量不要受伤,受了伤也要马上治疗;不要老是板着脸,要多笑笑;骑马不要太快,马儿太累了会把你摔下来的……”
廉雁寒面无表情地听蔺博雅的“叮嘱”已有一刻钟的时间。等到他说完最后一个字,她“体贴”地命人送上一杯水,蔺博雅还真的喝了下去。
“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没有。”
真无情呢。是要上战场了吗,这么冷冰冰的。不过蔺博雅并不在意,他道:“那好,我走了。”
他跨上马车,在要进去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就笑了,脸上净是宠溺与怜惜,他柔声道:“真是个傻丫头呢。”
廉雁寒的眼睛亮晶晶的,睁得很大,不敢眨眼。蔺博雅一脚踏在马车上,一边俯下身子,在她耳边私语:“你只能哭给我一个人看。”
她咬咬下唇,该死的,她现在是将军,是统领全军的将军!默然闭了眼,当她再次睁眼的时候,目光沉沉,面色平静。蔺博雅看着她,心下宽慰,他知道她已经没事了,他知道即使他走了她也能很好了。
可他为什么会感到落寞?
他转身进了车,只在身后留下一句:“廉将军,有劳了。”
这次,是她看他远去。她站在原地,心绪翻飞。博雅,博雅,你看着我走时的心情可与我此时一样?而你现在的心情可与我那时相似?
一旁的韩峻有些担心,小心翼翼唤道:“将军……”
廉雁寒一摆手,道:“回大帐,该好好讨论讨论出兵之事了。”
等待并没有太长,一月之后,严国进军寻平。
大多数猜到的人并没有惊讶,反倒是处在失去女王的混乱与绝对不会被侵略的安逸中的寻平大乱了方寸。
朽木。蔺博雅在朝堂上听着兵部官员转述寻平混乱的状况,难得地冷笑了一回。
在他回都之后,他立即修书一封秘密递至现在掌权的寻平国舅手中,奈何人家并不领情,大大方方回了话:蔺大人多虑了。现在人家把刀架在脖子上了才知道急。
“丞相有何看法?”姜宁王俯身问蔺博雅。
“回王上,严王的动作比预料的要快,看得出他很急切。”蔺博雅顿了顿,“依微臣看来,严王在整个事情中做法都很奇怪。单是找人以那种很容易弄巧成拙的方式杀廉将军与我,就不像他的做法。而且光是以野心来定义他的契机也不妥……”他抿了抿薄唇,“不过,现在严王的心思倒是次要,主要看寻平怎么做了。”
蔺博雅看着姜宁王,等他思考了一会,然后继续道:“一是寻平什么时候放我军入关,他们现在吵得不可开交,时间拖得越久就越不利;二是……”他敛下眸,缓缓道,“寻平王的下落很关键。”
姜宁王眼睛一亮,道:“确实如此,一定要在严国之前把她找到!”
蔺博雅拱手道:“是。”
早朝之后,蔺博雅没有再在宫里停留,起轿回了府。
在轿中,他闭目沉思。早朝上的唇舌算是白费了,王上显然只在乎寻平王在哪,严国要把寻平怎么样,他反而不太关心。
若是真让姜宁先找到了寻平王,事情又会变得如何?
蔺博雅有种感觉,王上真的找到了寻平王,他一定不会送她回寻平。
不妙啊,不妙。
他又开始担心起来,担心他身在千里之外的妻子。他想起她对他说过她的梦,那个没有战火的梦。
他一定会阻止的,他不会让她成为任何人满足野心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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