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世杰常常不知道该怎么对父亲。父亲在他三十五个春秋的记忆中常常是一个影子,一个像是书写在纸上的符号。只有当他实实在在的面对自己的父亲时,这爸爸才变成了一个实实在在的有血有肉的个体。说不上对父亲是爱还是恨,他能这么平静的面对父亲是在他踏进公司大门的时候。
从小,家对他来说,就是有一个爱他的妈妈。她知冷知热,会给他做很多好吃的。小时候他要在学校里受了欺负,妈妈便会跑到学校里去找那个孩子算帐。久而久之,同学和家长都知道肖世杰有一位厉害的妈妈,就因为妈妈厉害他们才不敢欺负他。但有时候,别的孩子还是会欺负他,记得有一天一个孩子和他打架。他虽然架打赢了,但那个孩子爬起来对他说:“你是个没有爸爸的野种。”他听了很生气,又冲上去打那个孩子。结果那孩子的家长直接找了校长,他和妈妈就被请到了学校。校长说:“肖世杰这个孩子太野蛮了,你们做家长的必须得给受伤的学生付医药费。如果不付,肖世杰就不能再在这个学校上学。”
回到家,被母亲用棍子狠抽了一顿。结果自己不服,大喊,“是那个学生叫我野种的。”妈妈听了,一边哭一边揉着儿子的屁股。从此以后,每个假期妈妈都会带自己去爸爸做生意的武汉。后来上了高中,自己和妈妈也搬到武汉。可是他看见以前从来不哭的妈妈常常躲在自己的卧室里哭,而爸爸也常常晚上不回来。于是他说,“我去找爸爸。”可是他看到的父亲被一个穿得花枝招展的女人拥抱着,他并没有看他,他哭着便回来了。后来,他理解了母亲。知道母亲为什么哭了。
肖世杰呆呆的回想着往事,父子俩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却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肖雄看了看一直喝闷酒的儿子。又为自己和儿子添了一杯,他举起杯子道:“世杰,你想知道我为什么睡不着吗?”
肖世杰点着头。
“我是因为对不住你妈妈才老做恶梦的。年轻时我风流成性,以为有了越多的女人,就越显得自己有能耐。可是等到你上了大学,你妈妈去了澳洲,我才开始反思。我这一辈子最对不住的人就是你妈妈了。”
肖雄的酒喝得差不多了,他的眼睛已经有了血丝,象只兔子似的眼睛通红。肖世杰见父亲有了醉意。便道:“爸爸,您不能再喝了。您要再喝下去就醉了。”
“醉了好。最好喝死了。这样我也不用受煎熬了。”肖雄的眼眶子里有昏黄的泪水流出,肖世杰忽然对父亲心生怜悯。肖雄忽然病了,满嘴起了一串串的小泡。肖家的保健医生,带了护士过来给肖雄打上点滴,那液体就一滴一滴的流进肖雄的血管里。
肖世杰问保健大夫,“这是怎么回事?”
大夫轻描淡写的道:“这都是发高烧后遗留下来的。这水泡出来了,体温就该降下来了。”
他们又给开了点外用的药,肖世杰帮父亲抹到嘴唇上。那一抹之后,肖雄果然觉得局部就清凉了许多,也没那么疼了。
肖世杰用毛巾替父亲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又用手背摸了摸,“嗯,体温降下来了。”说完他又端了一杯水递给父亲。“爸爸,您喝点水润润嗓子。”
肖雄看看儿子,“世杰你什么时候回澳州呀,你妈妈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肖世杰一听父亲提到母亲,那眉头皱头更紧了。“医院里的诊断是肺癌晚期,所以也不能做手术,就保守治疗。我原本想把她接回来,可一看那边的医疗条件好些,妈妈她也不愿回来,所以就只好在那边治了。”
“那你妈妈怨我吗?”
“妈妈她从未提起和您的事儿,但我想她一定是牵挂您的。您要有时间也抽空去看看吧。”
肖雄有些迟疑的看了看儿子,他更担心妻子不会原谅自己。对于太太去澳州,他知道她是因为伤心,不想再看见自己。记得那一阵子自己和一个叫娜娜的女孩子在一起,那女孩子刚二十二岁,正在武汉上学。他和那女孩儿是每周末见上两次。又到了一个周末,世杰的母亲为了世杰填报志愿的事儿来找自己。那天中午自己正和那个女孩儿赤身裸体的做那事正大汗淋漓。没成想世杰的母亲自己有钥匙进来见了我们两人。她一转身端了一盆凉水泼到我们两人身上,然后一转身就想出去。可是当时自己不知为什么鬼迷心窍,竟然从房间里追出来,将她一把推倒在墙角里,自己眼看着她的额头流出了血。我又一转身想要找个纱布什么的想替她包上。等我拿了纱布回来,她已经站起来走了。再后来,世杰上了大学,她便再也没回来。
他永远都忘不了太太看着自己时她眼里射出的仇恨目光。即便她要死了,她会原谅自己吗?肖雄拿不准。然而这事儿又不能对儿子说起,于是它就变成了千斤重压,压在了自己的心上。
肖雄有些疲惫的看着儿子,顾左右而言它。“世杰最近怎么老没看见思雨呀?你们是怎么回事?上次我听秘书说她曾打电话到公司里来找我,可我那一阵正出差去上海,回来后她却没来电话。我也是太忙了,就没顾上给她打个电话。即然你回来了,你们自己的事儿,你就主动些。”
“嗯,您就别操心了。我知道。”肖世杰忧郁的道。
肖世杰的脑子里又浮上张思雨的影子,怎么着也挥之不去。
张思雨一边垂泪,一边忧伤地道:“世杰,你去了哪儿?你怎么一点消息都不给我。我妹妹生病了,她快死了。”
“雨,你别哭。有我呢。”
张思雨轻蔑的一笑,“你是个骗子。你还好意思说哩!我需要你的时候你连个影儿也没有。幸亏有思哲帮忙,要不是有他,我就疯了。”
肖世杰一想到张思雨,他的心里就是一阵悸痛。他掏出电话给张思雨拨了过去,一声长音之后,又是一个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那她去了哪里呢?她会不会在医院里?他跟保健护士说一声:“小姐,我爸爸就麻烦您帮着照看一下,我要出去一趟。”
“好,您去吧。”
“来,我们家好久没有这样团聚了。咱今天高兴。来,咱们得喝一杯。”
张思雨带头,将酒杯举起,一阵叮当后将酒一饮而尽。喝完了,她觉得自己好笑,哪有像自己这么喝红酒的?遂又倒了一小杯,慢慢的酌起来。
张妈妈一看见范思哲心里就高兴,“年轻人,你在哪里工作呀?”
张思怡喝了点酒红了脸,“妈,他叫范思哲。”
范思哲忙举起酒杯,“伯母,您就叫我小范好了。我刚回国没多久,准备自己做。”
张思怡用她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像看自己心目中的偶像似的看着。
“妈,他可厉害了。他是搞计算机的,咱们住的这一片儿,专门开辟了一处海归人员创业园。他就在那里办公司。”
老太太迷茫的看着女儿,“什么,海龟?海龟还创业园?”
张思雨扑哧一下,立刻笑得喷饭。张思怡和范思哲开始还忍着,见张思雨喷了一地,也都笑作一团。
老太太见仨年青人笑得不亦乐乎,知道是自己闹了笑话,便自我解嘲道:“你们年青人的事儿,我老了也听不懂。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
说完自己下了餐桌到一边的客厅里去看电视。
张思怡忽然看着范思哲的脸一眨也不眨眼,张思雨也觉得奇怪,便也朝范思哲望去。见范思哲的脸上沾了一颗饭粒,这饭粒随着范思哲的咀嚼在面颊上一上一下的动着,张思雨觉得好玩儿,又不敢笑,连忙低头扒自己的米饭。只听张思怡一声,“别动。”范思哲奇怪的看她,果然不动。张思怡拿了纸巾温柔的替他把饭粒擦了下来。
张思雨见这两人眉目传情,便故意捣乱,“哎,哎,注意点形象啊!这是公众场合,别在咱跟前表演你们的爱情系列剧啊。我已经受不了。”张思雨这么一说,把个范思哲闹了个大红脸。张思怡一听不干了,“姐,眼馋了吧。赶紧找你那个肖世杰和你搭挡不就结了吗?”说完三人又笑做一团。
老太太,坐在客厅里听他们闹,又听见张思怡说什么肖世杰。想这肖世杰要么是张思雨的男朋友,要么是追张思雨的。到了老太太这种年纪的老人,通常关心儿女的婚事比关心美国打伊拉克来得多,于是她连忙凑过来道:“雨儿,你也把那什么杰,领来家里看看。让老娘我为你掌掌眼。”
张思雨瞪了张思怡一眼,对母亲道:“妈,你别听思怡她瞎说。我还没有哩,等我有了,一准第一时间带了来给你看。”
偏张思怡就是不开眼,没顾得瞧姐姐对她又是挤眉又是弄眼,自顾自地道:“妈,你别听思雨的。是姐她骗你的,故意不给你看。你知道吗?这屋里的家俱,都是你那未来女婿送的。”
张思雨生气的扔下碗筷。她真不知道这张思怡是怎么啦?就是不理会她的感受。真不知道她是真傻呢,还是装傻。但她的目的达到了,母亲至少知道有一个人在追她,而范思哲当然也知道了。谁知道他会怎么想呢?
肖世杰的脑子里又浮上张思雨的影子,怎么着也挥之不去。
张思雨一边垂泪,一边忧伤地道:“世杰,你去了哪儿?你怎么一点消息都不给我。我妹妹生病了,她快死了。”
“雨,你别哭。有我呢。”
张思雨轻蔑的一笑,“你是个骗子。你还好意思说哩!我需要你的时候你连个影儿也没有。幸亏有思哲帮忙,要不是有他,我就疯了。”
肖世杰一想到张思雨,他的心里就是一阵悸痛。他掏出电话给张思雨拨了过去,一声长音之后,又是一个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那她去了哪里呢?她会不会在医院里?他跟保健护士说一声:“小姐,我爸爸就麻烦您帮着照看一下,我要出去一趟。”
“好,您去吧。”
肖世杰开了他那辆三棱吉普往市三院的方向而去。车行至三环,在京广大厦前面发生了车祸,三环路就变成了停车场,一动也不能动。他的心里就像有一只猫在里面挠似的烦燥。
忽然他的电话响起,拿起来以为是张思雨,但一看却是好朋友李楠打来的。
“喂,李楠,找我什么事儿?”
对面传来李楠嘻嘻的笑声,“哎,你丫挺的,这一阵儿死哪儿去啦!今天可让我把你逮住了。”
肖世杰正烦着哩,被他一说,立即破口大骂。“去你丫的,你才丫挺的哩。你要再敢骂我,看我不把你祖宗操遍了。”
“好,好,好。我们肖大少爷官升脾气长了。咱说正经的,晚上我约了几个朋友,想一块儿做点买卖,你也一块儿来凑凑热闹。”
肖世杰听他这么一说,便知道这小子缺钱花了,又想从自己这儿淘补点。
“哼,小子。我就知道你找我没蹩什么好屁,说吧,需要多少银子。”
李楠一听,立即来了精神头儿。“不多,也就百十来万。”
肖世杰听了他说的数目,沉默了一会儿。便道,“你先让你那几位朋友弄一份计划书,再做一个市场调研。弄好了之后等我回来。”
“什么?你要去哪儿呀?”
“澳州。”
“那你现在在哪儿哩。”
“三环。”
李楠心急火燎的,“那我现在过去,你现在去哪儿哩。”
“去市三院。”
“那我在市三院门口等着你。”
“好吧,一会儿见。”
车好容易又动了,虽然动得缓慢但总算又能开了。
市三院里,今天是大夫和张思雨母女俩约定检查身体的日子。如果今天她和妈妈的肾有一方能和妹妹张思怡的肾配对,便可以给妹妹做肾移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