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初升,山中鸟雀鸣叫渐起。
山脚附近,两座茅屋前面的土坪上,有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正在练拳,拳风虎虎,人若蛟龙。
这少年名叫文一飞,是山下凤栖镇人,自小喜欢习武。
家人便让他拜入王刚拳师门下,入山练拳,这已经是第九个年头。
待阳光照射到房子位置,少年刚好练完最后一式,收拳而立,开口缓缓吐出长长一气。
晨雾中,便见一条尺长气痕出现,久久不散。
“元气出现,先天之境。”
文一飞调息完毕,心头暗喜。
虽然在先天初阶,元气显露在外,最多也只是影响到一些雾气,可这却代表身体生机完足,五脏功能已经达到鼎盛。往后持续修炼,元气反哺己身,身体会越发强壮,到先天巅峰时,元气甚至可以凝出体外一尺,切实攻击到人。
“不错,不错。短短九年,无丹药提升,凭自己苦练迈入先天,你是我见过资质最好的武者。如果有机会进入宗门,说不定能够踏入修行者行列。”
王刚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年轻的时候,也曾闯荡四方,如今落叶归根,回到凤栖山。遇见文一飞这孩子,见其骨骼资质优良,又有坚韧不拔的心性,便收为弟子。九个年头下来,两人名为师徒,实际有如爷孙。
这时候,他正端一杯清茶,坐椅子上,抚须大赞,眼中神色,甚是满意。
文一飞在这师傅面前,并没有师徒之间的拘谨,笑道:“师傅,从今天起,您就跟我一起去山下过日子。弟子现在这身武艺,做个镖头护院之类的,绰绰有余,不愁找不到事情做。”
王刚老怀大慰,啜一口清茶,招招手,示意他也坐,说道:“老头子喜欢清静,山下就不去了。以后,逢年过节什么的,记得到师傅这里看看就成。我没什么教的了,自己下山,把山货也带走。到镇子里换点东西,带给你父母妹子。这几年,咱们两个,可都是你父母妹妹卖些农产供养着。以后有出息了,要记得感恩。”
文一飞跳到老人面前,拉起他,认真道:“您老喜欢住山上,弟子不勉强。可无论怎么样,这出师酒,您是得去喝一杯的。”
老头拗不过他,一身所学后继有人,心头也是高兴,哈哈大笑着点头答应了。
两人收拾一番,把文一飞闲暇时在山中打的猎物都带上,便朝不远处的镇子行去。
刚入镇子,就看到镇子门口大族陈家张灯结彩,好像在办什么喜事。
“听说陈猛的儿子,陈有道,得遇仙人,这是要等仙人过来收徒呢。”
“那陈有道年方十七,据说是什么九窍连通之体,千年难得一遇,而且还身怀神奇血脉,所以才被仙人看上。”
“怎么什么好事都被他给遇见了。”
“陈猛可是凤栖山附近有名的高手,武艺高强,本就是镇上一霸,听说与山中盗匪,都有交情。这么生猛的家伙,生出那样的儿子,不稀奇。”
文一飞师徒一路走过去,耳中听得,都是关于陈家的喜事。
“师傅,还真有仙人啊?”
“修行人而已,与我们相比,确实可以算得上仙人。据说修为高深者,呼气风云动,举手天地惊,一举一动,天地相随,拥有莫大神通。老头子早年也曾想拜入宗门修行,可惜走遍各处,连修行宗门的大门朝哪边开,都没找到过。”
“师傅没仙人缘分呢。”
“做普通人也不错,这事情,可遇不可求,修行人,眼界高着去了。”
“师傅,这话听起来,怎么很是酸溜溜的味道?”
“小子找打不是,有你这么调侃师傅的。”
师徒两人一边说笑,一边朝镇子东头过去,只要通过卖早菜的巷子,再走两条街,到镇子边缘,就是文一飞的家。
在那巷子里,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带着两个跟班,拦在一个卖菜的青衣姑娘身前。
那管家年有五十,一脸肥肉,正嬉皮笑脸的在那姑娘篮子里挑拣着,口中说道:“小秀姑娘,早说多少次了,不要这么辛苦的出来卖菜,看这小手弄得,心痛死人了。”
一个跟班赔笑道:“小秀姑娘,我们宋管家可是怜香惜玉的人,那事情,你考虑好了没有?”
青衣姑娘冷声道:“想买菜就快买,不买我卖别家去了。”
那跟班呦呵一声,冷笑道:“能得宋管家看上,是你的福气。别给脸不要脸。”
宋管家抬手就是一个巴掌,喝道:“说什么呢?闭上你的狗嘴,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跟班自讨没趣,悻悻闭嘴。
青衣姑娘抬脚要走,宋管家身子不经意间一移,刚好挡住她去路。满脸堆笑,伸手做拿菜篮模样,实际上却是朝她小手摸了过去。
青衣姑娘一下退开,正要呵斥,抬眼瞧到那边过来的文一飞,脸露喜色,喊一声:“哥。”就要朝那边过去。
文一飞刚入这条巷子,听到熟悉喊声,抬头看,不正是自己妹妹。
他开心冲了过去,眼角瞥见一堆肥肉挡路,下意识的就将其撞开,走到妹妹前面,欢喜说道:“一秀,你知道我今天会回来?”
文一秀高兴道:“才不呢。我每天都要来卖菜,这不刚好碰上了。”
两兄妹多日没见,正开心,陡然听到刺耳骂声:“谁家小子,走路不看人,瞎了吗?”
文一飞转头一看,刚才那堆肥肉,趴在一堆烂菜叶里头。这下满头满脸菜叶,两个跟班手忙脚乱清理。他意识到是自己撞了人,也不在意对方语气极冲,笑道:“不好意思,没撞坏吧?”
宋管家见小伙子与自己思谋良久的小白菜极为亲热的靠在一起,心头大怒,喝道:“别弄了,揍他。敢跟老子抢女人,不要命了是吧。”
这话什么意思?
文一飞一楞,转头看看妹妹,再看看宋管家肥猪一样的身子,眉头猛地皱了起来:“一秀,怎么回事?”
文一秀生怕哥哥惹了惹不得的人,拉着他衣服,低声道:“没事,哥,咱们回去。”
“敢抢我们宋管家看上的女人,你小子胆子不小啊。说,哪家的?你爹娘没叫你怎么做人吗?”
两跟班眼见拍马屁的机会就在眼前,哪还不好好表现,冲上来,张开就是臭骂。
这话明明白白,事情很简单了。
文一飞心头火气轰一下就冲了上来。
他眼中一片通红。
原来,自己在山中习武,家人却被这种杂碎骚扰。
你们可以骂我,欺我,甚至打我,杀我。
但是,绝对,绝对,不要骚扰我家人。
绝对,绝对,不要用那肮脏念头与我妹妹产生任何关系。
这条线,过了,那就要付出代价。
九年苦练,含怒出手。
两拳。
两个跟班身子如遭车撞,轰然砸向身后土墙,软软落地。
第三拳。
宋管家陡然大喝,双臂如桥,一横一挡。
拳与双臂接触。
如击破布。
宋管家脚下退了一步,脸色红了一红,又白了一白,明白自己遇见高手。
他急道:“等等。”
拳头在眼前急速扩大。
再次双臂搭桥,再退一步。
他再道:“有话好说。”
说你妈的。
文一飞揉身扑上,拳出如风。
宋管家厉啸一声,身如大鸟般跃起。
旁边看到的人,都有些难以相信,这管家,那么肥胖的身材,居然有那么高妙的身法。
可是不行。
少年如影随形,猿猴般扑进。
宋管家闷哼一声,眨眼的时间内,承受了数十拳攻击,身子重重跌落地面。
文一飞再度扑进,右脚狠狠踢去。
“啊……”
宋管家捂着下身,身子如同大虾般勾起,脸色变得惨白。
他知道,自己这辈子,与女人无缘了。
他修为也已经达到先天之境,但是缺少眼前少年那般凶悍暴烈,根本无法抵挡其出手。不过先天之境,元气护体,承受如此打击,他依旧能够出口:“饶命。”
文一飞眼中血色淡去,不紧不慢朝宋管家走去,声音冷硬如铁:“为什么要饶你?给我个理由。”
“我是陈家的管家,你杀了我,你们一家绝对不得安宁。”
文一飞脚下一定。
王刚不知何时走来,拍拍他肩膀,摇摇头:“唉,到底是少年心性。一飞,今日师傅再教你两句话。”
“一为制怒,凡事三思后而行,谋定而后动,不要盲目冲动。”
“二为当断则断。现在情形,你觉得还能善了?这世间崇尚武力,很多时候,都是谁的拳头大,谁有道理。既然已经出手,就不要首尾两端,犹豫不决,那样,只会害了你自己。”
“这两句做不到,这身功夫,终究要为你,为你家,带来弥天大祸。记住了吗?”
听着师傅郑重的话语,文一飞突然有些羞愧。不是为出手惩戒这几个杂碎,而是因为自己根本没有想过后路。自己有功夫在身,闯了祸,大不了一走了之,可父母么妹妹怎么办?
宋管家调息一阵,体内翻腾逐渐平复,然而男根遭此重创,已经废了。
他完全丧失理智,瞪着三人,大笑道:“知道自己惹到谁了吧?凤栖镇就这么大地方,天高皇帝远,一切都是陈家说了算。老子看你藏到哪里去。”
“呱嘈。”
王刚冷冷喝一了句,单掌如刀,朝下劈去。
一道明显气痕从他手掌出现,狠狠击向宋管家头部。
“元气出体,先天巅峰!”
宋管家惨叫一声,双眼陡然睁大,眼看那气痕就要劈上脑袋,陡然发现身周一切诡异地定住了。
那气痕在头上一毫,定住。
王刚灰白须发,在风里,定住。
四周眼见打斗,正慌忙避让的众人,定住。
所有的一切,仿佛画册,凝定在前一秒的瞬间。
唯一动着的,是个白衣飘飘的男子。
他面容有如玉质,华光晕泽,双眼开合间,似有星辰在其间闪烁。
他从天而来,前一刻还在云中,后一刻,已经出现在几人面前。
“这凡人世界,也是如此暴虐啊。”
他淡淡说着,看了看文一飞,又看了看王刚。
那一眼看来,文一飞心头悚然,刚想有所动作,便觉体内翻腾。
莫名大力突现体内,鼓噪如沸,在经脉内横冲直撞,刹那冲破丹田。
剧烈痛苦袭来,口中一股鲜血喷了出去,他软软倒地。
王刚眼珠瞬了瞬,身子强行扭了一扭,似乎在努力挣扎。
可是一挣扎,他整个人瞬间红透,鲜血从身体所有毛孔渗出,眨眼的时间内,变成血人。
文一飞狠狠瞪着那从天而降的男子,脑子里一波又一波的昏眩袭来,终于支持不住,彻底昏迷。
仅仅一眼,两个先天武者连挣扎也不能,便直接被废。
这就是修行人的能力!
宋管家心头恐惧,眼都不敢睁开。
“上次那少年,是与你一起的吧,他人呢?”那男子看了文一飞师徒一眼,便不再在意。
几只蚂蚁打架,随便踩死两只,根本没必要放在心上。
宋管家张口,突然发现自己能动了。
他赶紧跪下,惶恐道:“少爷得仙长青眼,回来后便沐浴焚香,斋戒数十日,正静心等待仙长召唤。”
男子双眉略微抬了一抬,哑然失笑:
“沐浴焚香?”
“斋戒数十日?”
“哈哈哈哈,凡人眼中,修行界既是如此清高吗,真是荒谬得让我等惭愧啊。”
……
这一天,是大楚神佑三年九月,天气反常地炎热。
三月前,千里凤栖山上,青焰腾空,扶摇九天,化为熊熊天火,弥漫天际,异相持续三日。
这青焰天火在有无之间,非修行人无法观测,必有神物出世。
各地修者纷纷造访,搜寻不得,遗憾而返,皆言神物自侮,非大机缘难得相遇。
三月后的这一天,凤栖镇里,有少年得遇仙缘,随仙人而去;
有少年艺成归家,却惹恼仙人,全身经脉尽毁,已成废人。
镇子里老人听到消息,唏嘘感慨,教训后辈:“前世因,今生果,叫你们好好做人,不听。看到没,文家那小子,陈家那少爷,就是明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