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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先绕道去了隋络络家中,将自家的门钥匙交给了隋父,向他说明了情况,请隋父翌日再去开门,放络络出来。隋父深知自家女儿的脾气,怕她出门招惹事端,于是连连点头答应。随即,尹?向虎子家借了一匹马,这才离开了小镇。
可尹?千算万算,却漏算了这一点:镇里的马匹大多是镇民们用来驮送货物进城之用,虽然负重量大、吃苦耐劳,可是速度却并不快。而那重伤骑手所骑乘的,却是一匹不折不扣的千里良驹。
当日,尹?心中思忖:马通灵性,一是不愿离开主人;二来它因为长期赶路,已是疲累不堪,是以未打算骑乘那良驹上路。可隋络络才不像他这般“怜香惜马”,第二日被放出尹家之后,便立刻背了包袱跳上了那匹黑骏马。说来也奇怪,那马儿虽然撒了撒蹄子表现出不情不愿,却并未烈着性子拒绝隋络络骑乘。别扭了半天之后,终究还是撒丫子跑出镇外,一日千里之间,不消半日多便追上了尹?。
当时,尹?正骑着那匹枣红色的慢马,奔跑在山地之小路上。突然,他只觉得一阵凉风掠过耳际,待对方远去之后,才依稀辨认出那人影怎么看怎么觉得熟悉。就在这时,前面那一人一马却忽地停了下来,缓缓折回。尹?心中大奇,放眼望去。这不望不打紧,一望之下,却分明让他吃了一大惊:那骑马的人儿,不是隋络络还能是谁?
“好样的!?,干得好!”隋络络喜笑颜开,拍了拍马头,道。
尹?微微敛起眉头来:这一句话怎么说得如此驴唇不对马嘴?再说,她一向都是直呼其名三字,从没听她叫得这般亲热过。这到底是出了什么岔子了?
“啊!”似乎是看出了尹?的疑惑,隋络络笑道,“忘了说明下,我刚才叫的可不是你哦!”
那是?尹?没有问出口,只是挑起了眉,意即询问。
“是它啦!”她拍了拍黑骏马的脑袋,样子无比亲切与热络。
尹?当下黑了脸。心中暗道:这小丫头不知道又想出了什么花招。
正当他如此思忖之时,隋络络却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答道:“我可没有耍滑头哦!谁让你的名字就叫‘?’嘛。?者,良马也。我用来叫它,自然是一点也没有叫错啊!”
这话倒也有道理,尹?当下就没了言语。要怪只能怪他那个当了一辈子军人的爹,给他取了这么个名字。被她抓住了话柄,却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见对方不出声,隋络络眯了眼笑起来:这下可没招儿应付了吧?可笑了一半却又想起,明明是自个儿理亏没错,怎么反倒光明正大了起来?于是,她当下换上一副唯唯诺诺状,低下了脑袋,细声细气地道:“带我一起去,好不好?”这时候,“?”忽然打了一个响鼻,重重一声,像是在嘲笑隋络络的变脸。络络心下生恼,伸手扯了一把“?”的鬃毛,暗中恨恨道:让你拆我的台!看我回去不得给你好看!那“?”像是听明白了络络内心里的威胁,顿时摇了摇脑袋,便再也不做声了。
尹?看见这光景,不由得苦笑起来:这丫头究竟是给这黑马灌下了什么迷魂药了,忒地听话。随即,他又转念一想,看现在这样的情况,除非是抢了隋络络的马来,才可能甩得掉她了。可即使是这样,那家伙必定还是不肯轻易放弃的。与其让她在野地里瞎转悠捅出什么娄子,还不如将她带在身边。
思及此处,尹?不由得摇头叹息,随即点了点头,表示默许了。这差点没让隋络络乐得跳起来,刚张了口想要大呼“万岁”,可想到还要顾忌着在他面前得保持个形象的问题,只有硬生生地忍住了。但她的神色之中却满是欢喜,只好低垂下脑袋,用以掩饰那快咧到耳朵根的嘴角。
太好了!他这是原谅她了吧!
心中怀有如此的认知,隋络络这许多天来,终于感觉到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当下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刚想说两句感激的话来,却听得尹?道:“快走吧,急着赶路。”
“嗯!”隋络络大声地应道,随即夹了马肚子,让“?”于道路之上风驰电掣。只见两骑绝尘而去,在山间小路上扬起一片轻尘。
接下来的几日,二人一路向北,几乎是马不停蹄。白日之中,两人一人一骑,并驾齐驱。到了晚上,尹?就翻上黑马“?”,让隋络络坐在后座,抱着他的腰小睡上一会。而那镇子里借来的枣红马儿,虽然无人骑乘,却也乖巧得紧,跟在“?”后面,于夜间疾驰。
起初,隋络络还觉得在马背上休息甚是颠簸。不过,毕竟是赶了一天的路,已是疲累至极,再加上还能抱着尹?的腰,这让她心中不免偷笑。于是,没个半盏茶的工夫,就安安心心与周公嗑牙去了,并且还不时地小呼噜一下,听得尹?不禁苦笑。
这样赶了两日多的路程,隋络络除了屁股受罪之外,倒没吃别的多大苦。但尹?和两匹马儿却快熬不住了。见他两眼之下浮上了层淡淡的黑色印记,隋络络只觉得心疼,“尹?,你休息一下好不好?”
“不用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已经歇够了,多谢。”尹?道了声谢,却拒绝了她的好意。
隋络络不禁向天上翻了一个白眼:这男人在逞什么强啊!且不说现在已经是接近傍晚时候,离中午休息已经过了三四个时辰。就算是时间隔得不久,他中午那能叫“休息”吗?不过停下来放任马儿吃了两口草,他自己则仅仅吃了一个干馍。坐了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便又拉起缰绳上路了。再说了,这家伙已有整整两天没有合过眼了,硬是撑到了现在。
隋络络心中发急,转了转眼珠,换着法儿劝道:“就算你不累,也得考虑下马儿经不经得住啊!你说是不是,??”
这个“?”指的是正载着她狂奔的黑骏马。络络的话刚说完,却见它撒丫子跑得正精神,一点也不懂得配合她的话,适时地扮下柔弱,真是不懂得主人心嘛。于是当下心中就有了埋怨,偷偷抓了把黑亮的鬃毛,用力扯了一把。“?”只觉得脖子生疼,嘶鸣一声,立马急生生地刹住了蹄子,转过头来望向隋络络,眼里满是哀怨的神色。那架势,仿佛在说:扯我干吗?你这家伙又想出什么馊主意了?
谁让你都不知道配合一下来着?快,给我扮柔弱,装作走不动了!隋络络狠狠地瞪了“?”一眼,以眼神传达自己的命令。虽然“?”的所有人并不是她,可是她自个儿却早已经完全以其主人之身份自居了。
迫于隋络络的“淫威”之下,“?”立刻扮起柔弱来。蹄子一软,跑起来东倒西歪——那架势不像是体力不支,倒像是喝醉了酒一般。隋络络一见,忙向尹?道:“看吧看吧!它已经不行了。你不休息休息,也得让马儿歇一歇吧!”
尹?并没有看见隋络络之前的小动作,于是勒住缰绳停下,点了点头,答应了她的要求。
当二人将马儿拴在路边不远处的树上、并在树阴中坐下之时,那枣红色的马儿飞了“?”一个斜眼,那表情仿佛是在嘲笑对方:还京城里来的千里马呢?怎么如此不济?
“哼!”“?”从鼻孔里重重地“哼”出一口气来:你懂什么?这只是遇主不慎,遇人不淑罢了,跟实力全无关系!你等着,此仇不报非君子——不,非宝马!
哼!那就让咱们比试比试,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宝马!枣红马儿也不甘落后,以眼神回敬对方。
“哈哈!尹?,你看你看,你家璎珞在向我家?抛媚眼呢!”将二马之间的“怒涛暗涌”看成了“眉来眼去”的隋络络,拉着尹?过来看西洋景。
“璎珞?!”尹?再度黑下脸来,“你又给马儿起怪名字?”
“怎么是怪名字?”络络嗔道,斜了那木头疙瘩一眼,“你看它枣红的亮毛,不正是璎珞的漂亮颜色吗?”
“可是,”他愣了一愣,敛起了眉,努力回忆着道,“可是我怎么记得,虎子他爹给它起过了名字,叫‘大红枣’?!”一边的“?”怪叫一声,像是在嘲笑“璎珞”的土名字,这个举动激怒了后者。“璎珞”愤怒地扬了蹄子,踹了对方一脚。
“尹?你看,”隋络络笑眯了眼,黑亮的眸子转向他,此时在晚霞的照耀之下,显得格外亮晶晶,“你看它们玩得多好!我们把璎珞嫁给?,可好?”
“啊?!”尹?听了,脸都青了,出了一头的汗,“可是它们,都是公的啊!”
“啐!你这个木头疙瘩,谁跟你说这个了?!”隋络络绯红了双靥,气得站起了身,恼得直跺脚,“你这个大呆子!连马儿都比你聪明!”
“啊?!”尹?被她突如其来的着恼言语,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了半晌,他也没能想明白,隋络络究竟是为什么突然之间发了这么大脾气。他只有偏过头去看那两匹马儿,却在它们的眼中看出了戏谑的味道。这下子,尹?更加疑惑了:难道,马儿真的比他聪明不成?
西边的晚霞红彤彤的,却红得并不耀眼张扬,只是显得暖暖的温和。橙红色的光芒覆盖在大地之上,给所有物事染上了一层淡粉。“?”和“璎珞”被解开了绳子,在夕阳的霞光之中,啃着橙红色的草。那“?”老爱去招惹人家,被“璎珞”踢了一蹄子,却还是不知悔改地在旁边绕着它溜达。
静谧而开阔的景致之中,轻风带起暮夏之夜的清凉,拂在尹?的脸上,这不由得让他产生了一些倦意,眼皮禁不住往下耷拉,他摇了摇头,想尽力让自己清醒一些,却不留神撞到了身后所依靠的树干上,疼得他两眼冒星,伸出手来揉了揉后脑勺。
“来,喝点水吃点东西,然后好好睡一觉吧!”不知何时,已不再生气的隋络络,拎了水袋和干馍走到他的面前,把食物扔给了他,随即坐在他的身边道。
尹?摇了摇头,“不行,休息好该上路了,我们赶时间。”
隋络络本想再劝,可知道他那死牛似的倔脾气,转念一想,便换上了从陈大夫那儿学来的口气,瞥了他一眼,闲闲地道了一句:“赶时间?赶着投胎吗?”
“……”这种陈大夫的语气,是尹?最没辙的了。
见他没了言语,她又继续道:“你也知道,这次去岭北路途遥远,山路崎岖更是难行。至少要走上近二十天。可照你这般走法,不出五天必定撑不下去了。等你倒了,到时候,看你让谁再给你送信去?!”
这一句说得在理,让尹?沉默了。的确,就算他夜以继日地赶路,也绝对不可能撑到十几二十天。再说,马儿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若是中途倒下,便更难以尽早将信送达。
其实,这些道理,他原先也不是不明白,只是担心那信件意义重大,心里总思忖着,就算能早送到一刻,也是好的。只是,隋络络说得没错,照这样的赶法,的确是过于牵强了些。
如此思量的尹?,敛了眉头,对她道:“那你看,我们每隔两日,驻地休息一晚,这样你可吃得消?”
“嗯!没问题!”隋络络弯起了黑亮的眼眸,响亮地应声。这个笨男人啊,其实最受苦的明明是他呢!她每日都可以依赖着他,小睡上一晚。可他却是自始至终强打起精神,逼迫自己保持清醒。其实,她多希望也能够为他分担一些。只是这个倔强的笨男人,虽然嘴上不说,行动上却还是维护着她,尽量让她少受点苦头呢。
思及此处,她不禁浅浅地笑了起来,笑在唇上,笑进了黑亮的眸子里。漫天的晚霞映照在她的身后,为她的周身映上了淡淡的粉,“尹?!”她笑着喊他。
抬起眼来,他的黑眸中映出她的身影。只听得他沉声淡淡道了句:“嗯,我在。”
刹那之间,隋络络的心中,漫溢了一种沉甸甸的满足感。虽然他曾气她、恼她,甚至愤恨于她。但是,他却记得她所说过的话。这个迟钝的呆子,虽然不解风情,并且固执而死板,但是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却都一定是算数的!
脑海中灵光一闪,隋络络歪了脑袋拍了一巴掌:她决定了!在旅程的这些日子当中,她要想办法套下他的承诺!只要这个古板的家伙被套出了誓言,到时候,凭他的个性,就是悔也来不及了。只有硬着头皮履行誓约啦!啊哈哈!
内心里叉着腰狂笑的隋络络,在表面上还是做出一副正经表情。只可惜,上扬的唇角泄露了她的真实情绪。这个时候的她,并没有意识到,她所想之骗取尹?承诺的作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与“霸王硬上弓”和“生米煮成熟饭”,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野旷天低树。在山路旁,视野却是一片开阔。隋络络伸出手去,以为自己可以捉住星星一样。这当然只是她一厢情愿的妄想罢了,可是她还是孩子气地将手合了又放,放了又合,玩得不亦乐乎。
暮夏的夜晚,有着温和的风吹过,凉爽而舒适。这是她原本从没有预计到的。或许,这便是心境作祟的问题吧。因为他在身边的缘故,所以,她便不觉得天气燥热沉闷,反倒是觉得舒服安逸起来了。就连这夏夜蚊虫,虽然嗡嗡作响还是怪讨厌的,却不至于让她心烦到恼怒的状态,反倒觉得,这是夏夜所特有的意趣氛围了。
不远处,“?”和“璎珞”半趴在地上睡着。其中,“?”的尾巴还时不时地摇动一下,以驱赶蚊子对其鲜血的觊觎。在蒙蒙的星光之中,络络看见这番景致,浅浅地在唇边漾出笑意来。
只有那个呆子,才听不出“?”与“璎珞”的名字含义吧。
仔细趋听那呆子的鼻息,低低沉沉的。想来这两日,着实是将他给累坏了。其实,在隋络络的心里,还是觉得尹?的这个决定,是有些多管闲事了。那什么绝密信笺,关他什么事情?非要让他这般劳心劳力地去护送?可是,那呆子却偏生正直得过了头,非要揽下这等麻烦事端来。
不过,却也多亏了麻烦事,才将上次的事情打了一个岔,也让她有机会单独和他相处一段时间呢。说起这点,她倒感谢起那个重伤的信兵来了。这莫不是上天给她的一个机会,让她好好地把握住吗?不管怎么说,这二十天内,她要使出浑身解数,无论用坑用骗用拐还是用蒙,都要套出一个他的承诺来!
“喂,呆子,”她伸出手去戳他刚毅的面庞,使劲去戳他脑门,“呆子,呆子,呆子!”
她本是想说点别的什么的,可是话到嘴边却又无从说起。总觉得心里塞了满满的话,可一见到了他,偏又成了茶壶里煮饺子——有嘴倒(道)不出了。只有一口一个“呆子”地念叨,一边使劲戳他,以解她心中恼他不识她心中所想的怨气。
这时候,她是算准了尹?已经累得不省人事,估计就是打雷也未必能吵得醒他了。于是,她越发肆无忌惮地狠狠戳。
似乎是感觉到有所不适。尹?的眉头微微敛起。在星辰的光辉之下,隋络络看见这光景,便收回了食指,改用手掌去抚摩他的额头,想将那淡淡的纹路抹平,“为什么你常常皱起眉头呢?难道是我又惹你生气了?”一边轻轻地抚摩着他的眉头,隋络络一边自言自语道,“尹?不要生络络的气,永远都不要。”
远处睡着的“?”突然响了一声鼻息,打破了沉寂,惊得隋络络连忙收回了手,迅速背了手、坐直、靠在树干上佯装睡着。
虽然明知道他才没有那么快醒,可是,为什么心里还是会忍不住地下意识就心虚了呢?
在一片星光的映照之中,虫鸣声声,良久,只听得一声叹息悠悠。那不是尹?正字招牌的无奈长叹,而是某个失眠之人,情不自禁的低喃。
沐光驰风,披星戴月,每日赶路历程之间,却能看见日出日落,月明星辉。若不是一日三餐只以干馍充饥度日,并且无水可以进行洗浴的话,隋络络几乎要以为他们这是出来游山玩水的了。当然,她可不会将这样的想法告诉尹?听,免得那个正经过度的家伙,又要敛起他的眉头来。
这几日的旅行下来,最让隋络络难受的,就是洗漱的问题了。天,她从来没有这么脏过!五天下来,没有办法洗澡不用说,连洗脸都成问题。确切来说,每日只能以沾了一点点水的毛巾干擦一把,这让一向爱干净的隋络络实在有些受不了。
幸好,她的忍耐没有熬得太久。在赶路到第六天时,正巧路过县城。二人找了家便宜的客栈,将“?”和“璎珞”安顿到马厩之后,便要了两间房,打算住宿一夜。
“终于喝上热水了,好感动!”隋络络从来没有想到过,一杯普通的热茶竟然可以如此清香爽口。这五六天来,她一直是吃的干馍喝的凉水,从小到大,怕是还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将下巴轻覆于茶杯的杯口之上,感受着微微的茶气熏热了下巴,隋络络心满意足地叹了一口气。
将她感怀的神态看在眼中,尹?心中不禁暗暗摇了摇头。她该知道,这一程路途遥远,劳苦奔波,定是没有什么好日子过的,可是她偏偏还是想尽千方百计追了过来。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这下吃亏了吧,”他觉得有些好笑,轻啜了一口茶,道,“吃一堑长一智,看你下次还会不会这么鲁莽行事了。”
谁知道这样的说辞反倒是换来对方的反弹,“我才没有鲁莽!”她立刻申明自己的立场,黑亮的眼眸对上他的,满是认真的神气。
“哦?这不是鲁莽是什么?”他挑起眉,等待着她的回答。不过在尹?眼里,早已将隋络络的说辞看作为小丫头任性的诡辩罢了。
“当然不是鲁莽,我可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黑亮的眸子弯弯,却一直望向他的深邃黑眸,“所以,知道你要出门,我想都没想,就追过来了!”
想都没想就追过来了?这算是哪门子的“深思熟虑”啊?!尹?不禁觉得好笑:这个丫头,一向聪明伶俐得很,怎么这个时候倒变得胡言乱语起来了?莫不是这段日子奔波下来,累坏了吧。
这么想着,尹?当下直起身来,一边走出房门一边回头叮嘱道:“你好好休息一下吧。到了晚饭的时候,我会来叫你的。”
“耶?别别,我又没困啊!”见他要走,隋络络急忙起身想拦。可恨那尹?忒长的腿,已经走出房间,还将房门顺势带上,似是怕打扰了她的休息。屋中只留下络络一人生起了闷气,“我话都还没说完,谁让你跑那么快了……”虽然心中怀着如上的抱怨,但是却也清楚,他是想让她好好休息。这么一想,隋络络的心中便又有些释然。可是,却总是还要恼上他的迟钝与不解风情。
茶杯中青叶浮动,袅娜的轻烟缓缓上升。在寂静的房间之中,望着眼前如此悠然的景致,隋络络却只觉得百无聊赖。说起来,平日里,虽然尹?也不常与她说话,可是光是看着他,便也会觉得有好玩的地方。可是现在,一切冷冷清清的,这让她满身不自在。
该干点什么好呢?那家伙既然说了,定是要等到吃晚饭的时候再来叫她的了。隋络络打了个哈欠,舒舒服服地伸了一个懒腰。不如趁这个时间,好好洗个澡吧,都已经五六天没有下水了,怕是都快要馊了吧。
如此思忖着,她直起身来,刚想出门打水,突然一道灵光闪过:等等!洗澡?!
一个邪恶的计划在隋络络的脑海中浮现:哼!若是让那木头疙瘩白白看去了身子,到时候猛赖他负责,按那家伙的个性,肯定是想躲也躲不掉的了。
她右手握拳,往左手上猛一拍,“决定了!非要骗到那木头疙瘩的承诺不可!”
可是,思维上的幻想是一回事情,真正到了行动又是一回事情。当隋络络打来了满盆子热水,将洗澡用的大木桶在屋子里摆放好之后,刚要伸手去解腰带,却又突然停住了:等等!万一给店小二什么的跑进来看到了,那不是吃亏吃大了?!如此一想,隋络络赶紧先走到门前准备将门拴上。可是转念一想,门若一拴,那尹?要怎么进来啊?这般犹豫着,她便站在门口进退两难起来。摸着下巴考虑了半天,决定将门拴上一半。再将屋中的屏风,移到了洗澡的木桶前。这样,若是有店小二进屋,她便能听到并且加以制止,而屏风又可以挡住对方的视线。
这一切布置好之后,她再度解腰带,不过刚解了一半却又停住:若那尹?进得屋中,看见屏风也肯定是速速离开,而她又不能自个儿招呼他过去看,否则要怎么去装一副被看到的无辜惊讶羞愧状嘛。
要不,她就装作在澡盆子里洗太久,晕了。这样他就不得不过来抱她出去了。可是,这晕起来,又要怎样才晕得像呢?万一被他发现她是装的,那么一切便完了。
隋络络急得团团转,最终决定,将屏风再移开一些。反正,哪怕只能稍微能露出一点点,她也可以死赖他负责不放了。
这么一想,她便放心了。“嘿嘿”地贼笑了两声,脱了外套。可是,待脱到中衣之时,她又忍不住红了脸:这等行为也忒得大胆了,有违道德礼范,自己觉得羞愧难当不说,更严重的是,若是被爹娘知道,非打断她的腿不可。可是,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若不用这等方法,又如何能套那尹?的一句誓言呢?
犹豫了半天,隋络络的私心和大胆,终究还是敌不过自己的负罪感以及这十几年来爹娘的教诲,于是决定穿着肚兜和亵裤下水。反正依尹?那木头疙瘩似的脑袋,就算是看到半个手臂也是看见了,绝对是无话可说,乖乖负责的。
想到这里,隋络络不禁有点生气起来。幸好这么多年来,没有其他女孩子有这等想法,否则尹?说不定早就被拐走了呢。不过,这么一想,心中却有点乐滋滋的,幸好只有她一个,知道他的好。
穿着肚兜和裤子,隋络络在澡盆子里泡得着实开心。一边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一边等着尹?前来叫她。可是,她一直等到木桶里的热水渐渐变温,甚至转凉,都没有看到尹?的身影。
怎么还没有到吃饭的时间?!趴在澡盆子里的隋络络,如此在心里抱怨着。虽然这是夏末初秋的天气,但是在凉水中泡澡,却并不是多么舒服的事情。她几次三番想爬起身来,可是又转念一想,也许他马上就会过来,便硬生生决定了继续忍下去。
凉水浸湿肌肤,隋络络无奈地看着胳膊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打了一个寒战之后,她忍不住在心中抱怨:
那个家伙,怎么还不过来?!他不是说吃饭的时候就来喊她吗?这明明都已经过了用饭的时辰了,怎么还不见他过来?那个正经过头的死家伙,是从来不会不守信用的啊!
等等!他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吧?!
隋络络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到,迅速从澡盆子里直起身来,湿衣服都没有换下,直接以从未有过的速度迅速披上外套,鞋子也没来得及穿,直冲冲地奔出门外,冲进了隔壁房间——
尹?正坐在桌边喝着茶,桌上摆放着一碗绿豆粥还有几个小菜。见她直冲了进来,他显然是吓了一跳,敛了眉望着她,“你……”
“你怎么不过来找我?你不是说会在吃饭的时候喊我的吗?”还没等他说完,隋络络就打断他的话,咬着牙问道。她还以为他一向重时守约,所以才以为他或许是出了什么岔子。可是,真想不到他竟然不守时放她鸽子!枉费她这么周全的一个计划,还在冷水里泡了大半天!
难得见她如此直白的怒气,尹?呆了一呆,“我是想让你多睡一会,所以才将饭菜端上来等你醒来。”
这一句熄灭了隋络络的怒火。他这是在照顾她呢?可是,偏偏就是他这一番好意,让她的计划落了空。
隋络络哭笑不得,刚想开口说什么,却猛然打了一个喷嚏,“啊嘁——”
“怎么了?”尹?这才注意到,她的外套湿漉漉的,而且还没穿鞋子,光着脚丫子站在地板上。他惊异地望着她,不明白究竟是出了怎么一回事,“出了什么事了?你怎么这副样子?”
“啊嘁——没什么,”隋络络再度打了个喷嚏,随即摸了摸鼻子答道。看着对方怀疑的目光,她自嘲地笑了一下,“真的没什么,只不过是有人偷鸡不成蚀把米而已……啊嘁——”
一边打着喷嚏一边说出此话的隋络络,不禁在心中大为感叹:什么叫做“自作自受”,今儿个再度领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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