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十三立于舒九身后,只见一个小小少年,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容貌俊秀,皮肤白皙,他直直冲向舒九,不仅扑过来抱住她,还捧起她的脸,响亮的亲了两口,未加思索,剑已出鞘!
可这剑身刚离剑鞘,已然被舒九反手按住,他抽剑的姿势还停在那里,错愕间,那少年搂着舒九颈子,又在她脸上香了一口,挑衅的瞪着他似笑非笑,口中却似孩童撒娇道:“阿九,我想死你了!”
舒九竟也伸臂圈住了那少年,她神情愉悦,略一运力,便将那人抡了起来,那少年哈哈大笑,连续转了四五圈,这才将他放下,阿九难得笑得欢快:“流云长高了诶!我都要抱不动了哈哈!”
十三抬眼,那少年矮阿九一个头,此时圈着她的腰身不愿离身,甄如意站在一边抚额长叹,终是凑近了些对那少年叫道:“我的小祖宗诶,你怎么来了!”
舒九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个响指,脸上尽显宠溺:“快起来,都这么大了还撒娇多让人笑话!”
十三愣神看着,想低下头去,竟是难以动弹半分。
“谁敢笑我!”贺兰流云抬头拉起舒九的手便往里走:“谁敢笑我就叫阿九打他大耳刮子!”
“嗯嗯,”舒九轻点他的鼻尖:“对,谁敢笑我们流云,阿九打得他满地找牙!”
早有人在厅内备好了茶水点心,舒九重新落座,贺兰流云不耐的挥手叫那几个跟来的六个木头人退到一边,他站在舒九身边表情凝重,看向甄如意,面色倨傲:“侄媳妇儿,给我安排一个干净地方,今晚我要和阿九一起睡!”
十三登时看向舒九,舒九正笑意盈盈的揽着贺兰流云,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神色恍惚,侧耳细听,还犹自喃喃自语:“流云都长这么大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么……。”
若说甄如意被他叫了声侄媳妇,可是只能无奈的低头认下,这贺兰流云可是真真的带金粉的皇亲国戚,他的娘亲是皇上的小姑姑,按照辈分来算,可不正是几个皇子的小叔叔么,本也是为了安抚贺兰世家,皇上对这个表弟便是格外宠溺,这贺兰流云本也是个人精,也不知那学来的,小小年纪便是察言观色最是拿手,宫中嫔妃多是喜爱他的古灵精怪。
别看他才十三岁,那些个地方异志,江湖趣闻什么的,讲起来有如亲临,因是身体不好,常年与汤药为伴,却从未听过他喊苦,人前总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只一到了贺兰如瑾跟前,登时便是羸弱之姿,一个从未点破,一个乐此不疲。
甄如意果然给舒九和贺兰流云安排了一间干净的客房,舒九连日赶路,也是乏了,她一时忘了十三,这便要走,十三在她身后小声喊道:“阿九……。”只这一声,已是委屈至极。
舒九回首,她见十三一身的落寞之态,立时会意,她笑着解释道:“难得这几日见着流云,陪他说说话,咱们明日见吧。”
前面已有小厮过来引路,十三木着脸,直直走了过去,与舒九擦肩之时他双唇微动,她看得清楚,在埋怨她呢。
想着连日来的奔波,那日十三浴血而来,她登时心软,在他身后朗声道:“咱们来日方长!”
十三顿足,也未回头,那小厮不解的回头看着他,他握紧剑鞘,大步而去了。
贺兰流云双眸幽暗,待舒九回头看他,已是恢复了一派天真。
两个人相携而去,这便是一个不眠之夜,命中注定的许多人,便在此夜,跟紧了舒九的脚步,缠在了一处。
当今皇上原有七子,近年来皇子争位愈发激烈,至今活下来的还有大皇子周介,三皇子周煜,以及五皇子周祈和六皇子周澈。皇上迟迟不肯立储,群臣纷纷上表,却一如当年,那年王皇后病逝,他也是不肯立后,大皇子周介乃是王皇后嫡长子,这便有许多人纷纷猜测,皇上偏爱于此,可既是偏爱,又为何不立为太子呢,说不通说不通……
太后大寿在即,宫中早有传闻,说皇上龙体欠安,有意退位。
当然这些对于舒九来说,也只是听听,一笑而过,她不感兴趣,只是听贺兰流云说的来劲,捧个场而已,两个人都是心知肚明,那贺兰飞鸿定是睁一眼闭一眼将小流云放出来的,不过既是已经见了舒九,也不急于一时,太过于贪心,两个人依偎在一块说着话。
过了三更,舒九便是要亲自送流云回府,他穿戴整齐,抿着嘴可怜兮兮的看着舒九:“你背我。”
舒九二话不说当即蹲下身去,他如今已不是小时模样,可两年不见,还是那么的轻,贺兰流云心满意足的伏在她的后背,他想起儿时在舒九背上,她背着他行走江湖,多少个日夜都是被她捆在背上,连地都不下,费劲了千辛万苦,却还是与她分别,他搂紧他家阿九的颈子,一行热泪便是倾泻而出。
“阿九……。”他贴近她的耳朵,轻声说道:“别丢下我一个人,我害怕。”
舒九浑身一颤,继而轻笑出声:“浑说什么呢……。”话未说完便是一声叹息,人已经自院子掠出,身后那几根木头登时跟紧。
他的身子仍是如此金贵,亦是如此不堪苦楚,想必,这也是贺兰飞鸿对他纵容的原因吧。
贺兰飞鸿果然还在等,大门开着,舒九自正门而入,折腾了半夜流云已是疲乏了,在床边一直等他昏昏睡去,她这才轻轻的掩好门,外间几个丫鬟小厮大气都不敢出,皆是轻手轻脚的守着,她淡然在他们身边走过,径自出了里苑。
余三提着灯笼等在门外。
舒九走了两步,他跟着走了两步,舒九停下,他也登时停了下来。
“怎么?”舒九回身,轻挑眉尖:“怕我偷你们府上东西么?”
余三微微躬身,垂目道:“世子伤得很重。”
“嗯,”舒九转身就走:“我知道了。”
余三又紧紧跟上,手中灯笼照在身后隐隐有些亮光,她对园中竟是十分熟悉,转了两个弯便是贺兰如瑾的院子。
院中景物竟是一成不变,她四下瞄了两眼,黑暗中仿佛又回到了那年,她赴约而来,入魔而去,她怕黑,一手抚上胸口,还好,心跳得不快,这个地方,她不怕,不怕……
贺兰如瑾一直在等她,舒九走进来的时候,便一眼望进了他的黑眸,瞬间变得清亮的目光带着些许的惊喜,他嘶哑道:“过来。”
余三守在门外,舒九站定,她歪着头摸着下巴,甚至还用脚尖在地上打着节拍。
“我是你的风筝么,”她撇嘴道:“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么……。”
“过来,”贺兰如瑾放软了声音,他只着中衣,靠在床头向她伸出了双臂:“到我这来……。”他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慵懒,致命的蛊惑。
她扑哧笑出声来,慢慢走了过去,顺着他张开的双臂便轻轻靠在了他的肩头,他收紧双臂将她钳制在怀中,便是寻着她的唇,贴了下来。
天色刚亮院中便传来了喧哗之声,贺兰如瑾早就醒了,他盯着舒九毫无防备的睡颜看了许久,直到她也被吵醒,两个人叫来余三,一问才知道,贺兰流云半夜着了凉,像是受了风寒,天没亮就发热了。
贺兰如瑾简单给舒九绑了个辫子,这边绢花还未别上,余三便是来报,说是贺兰家主在院中等着舒九。
贺兰家主,即是贺兰飞鸿这个老头子,他真的坐着太师椅在院中等着,舒九知道他是怕她不见这才堵在这里,她想起临出门的时候,贺兰如瑾郑重说的那句:别给老头子气死了。便是暗自好笑。
贺兰家小的叫她别丢下他,大的叫她留下来,这老的不待见她这又巴巴的要见她……那年冰冷的剑身,那年这个老头子将她自天堂打入了地狱,想到此处,她站在他面前,一脚踢翻了为她准备的椅子,横眉道:“我这是欠你们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