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困倦了一整天的城市似乎也有点儿昏昏欲睡,无论白天多么忙碌,但是夜晚终究还是要休息的,所以,过往的路人也越来越少。
但是这对火车站这样的地方来说,是根本没有时间的概念的,无论时间有多晚,火车似乎永不休止。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身穿着白色雪纺裙的女孩出现在火车站的门口,那白的纯净的身影,即使是极致的黑也难以掩盖她轻盈单纯的心情,就好像是从天堂而来的天使一样。
这正是刚刚辗转几个汽车站才来到火车站的莫岚,陪同她的似乎还有她的父母,在她的手中提着一个厚重的行李箱,但是尽管沉重,却依旧掩盖不了她脸上的兴奋的表情。
因为这趟列车正通向的是一个浪漫的城市——云城,那是所有大学生梦想要去的地方,也是莫岚即将要去的地方,众所周知,那里风景优美人才济济,说是天堂也不为过,这是莫岚选择去那里上学的主要原因,她在自己那座小城市经过高考的严格选拔,最终成为了幸运儿,被A市著名的大学A大所录取,她成了全家人的骄傲和希望,不难看出,在她身后父母的脸上也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爸爸,妈妈,你们快点,火车马上就要到了。”莫岚催促着,同时也拖着行李箱兴奋的向车站内部跑去。
“岚岚,你慢点,小心行李箱,别被伤到了,”紧随而至的莫岚的母亲,看到转眼间就消失在车站门口的莫岚,有些嗔怪道:“这孩子,真是的……”
“孩子长大了,你也不用那么宠着她。”莫岚的父亲也是缓步上前,同时也有些无奈的对着自己的妻子道:“你这样子,怎么放心让孩子一个人在那个大城市生活四年啊。”
“你这话说的,”莫岚的母亲白了他一样,“哦,孩子长大了,我就不能关心她了,我只是……我只是有些舍不得孩子……”说到最后,她差点哭出声来。
“呃,”登时一滞,莫岚的父亲无语凝噎,果然是母亲更加关心女儿吗?自己的妻子还真是展现的淋漓尽致啊。
“好了好了,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我也很关心女儿啊,只是她长大了,有些事就得靠她自己来承担了不是吗?”
懒得理他,莫岚的母亲看着女儿消失在视野中,便是急忙跟了上去。
无奈的摇了摇头,莫岚的父亲一言不发,也是紧随其后。
车站的候车大厅里几乎坐满了人,因为是晚上,就算有很多人,也显得寂静而幽深。昏暗的路灯光线中,莫岚能听到那些无聊的人们聊天解闷的窃窃私语,旁边还有几个空位,但是莫岚没有选择坐在那里,而是跟在了一个队伍的后面,然后回头向她的父母挥手示意,就在这里排队,因为她刚刚听到广播的通知:
“旅客朋友们你们好,列车即将到站东城车站,有在东城车站下车的旅客请您提前整理好自己的行李物品准备下车,列车到站停车三分种。”
她们来的时间恰到好处,正好赶上列车进站,莫岚抬起头看着那个闪着红色光芒的标示牌,又看看自己手中的车票,上面写着“东城—云城”,那里就是自己的最终目的地吗?她的脸上洋溢着快乐的微笑。
莫岚此刻已经开始幻想着到达云城之后,一定会认识很多很多的好朋友,一定会在那个浪漫的地方,实现自己的梦想。
走上火车,一家人按照车票指示的车厢走去,在火车车厢这样狭小的空间里,人群的拥挤总是有些不太方便,好在,自己所在的车厢并没有多少人,甚至还有许多空着的座位,或许是因为晚上的原因吧。
找到自己的座位,旁边似乎已经有一个乘客坐在那里了,看上去是一个男生,戴着耳机,因为侧着脸似乎睡着了,莫岚看不清楚,但是现在的她可没有时间注意这些,她需要把笨重的行李放在头顶高高的行李架上面。
“岚岚,让我来吧,行李箱挺重的。”
“爸爸,没事的,我都是大学生了,这点小事我可以的。”
“孩子说的是,让她自己来吧,岚岚,你小心点啊。”
“嗯,妈妈,我知道……”。
“岚岚,小心!”
“啊——!”
“嘭——”的一声巨响,然后是女孩尖叫的声音。
她始终相信,有些事情,在第一个瞬间就已经注定。
那个男生只觉得自己的头顶被一个重物击中,顿时钻心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黑,似乎还有些眩晕,他扯下自己的耳机,捂着头顶,愤怒地站了起来。
原本要让他忍受身边坐着一群陌生人在那里吵吵闹闹,就已经很不爽了,如今这从天而降的重物更是让他怒火中烧,然而就在男生抬起的时候。
他看到了——
一个惊慌失措的提着行李箱的女孩。
然后,他呆呆的立在那里,隐藏在灵魂罅隙的情绪如同潮水版蔓延,这让对面的莫岚都深有体会。
“这位同学……对,对不起,我不故意的,你没事吧?”
莫岚眼见眼前的男生在受到自己的行李箱重击之后,突然间站立在那里,眼神空洞,莫岚心想,他不会被自己砸傻了吧。
手足无措的紧抓着行李箱的拉杆,这时候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直到眼前的男生盯着他看了半天,才紧张的询问。
“你……”男生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却没有说出口,只是用一种近乎迷离的眼神注视着莫岚。
莫岚被这双眼睛盯的有点害怕。
过了三秒,他才突然再次开口:“是你吗?”
一句没头没脑的询问。
莫岚怀疑,他到底是不是在问自己,再次对上他的目光,莫岚觉得好压抑,那种她看不懂的眼神看起来似乎很吓人,穿透心灵的目光叫女孩觉得他似乎透过自己的脸庞,透过自己的眼睛看向另一个她不知道的世界。
“啊咧……那个,我……”莫岚被这样的眼神看得不知所措,急忙收回目光。
一边莫岚的父亲,走上前来,一把夺过她手中的行李箱,怒道:“怎么可能没事,这行李箱我提着都重,砸在你的头上试试,非要自己逞强。”
父亲此举似乎吓到了莫岚。
“爸爸,我……”心中满是委屈。
她无言以对,只是低着头,一边的母亲赶紧把她拉了过去,护在身边,“你别这么大声好不好,吓到孩子了。”
莫岚的母亲充满怨气的白了他一眼,那位父亲无奈回头,也是一脸担心的看着这个男生,“那个,这位同学,你还好吧。”
听到有人询问,男生不为所动,而是将目光随着女孩转移了过去。
那一刻,莫岚似乎在他眼中看到了些许东西,像是一种失落,一种无言的伤痛。
“我没事,你把行李放上去吧。”
转过头来,男生面对着莫岚的父亲,同时也挪了挪脚步,给他让开了道路。
莫岚的父亲惊疑,刚刚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转眼间,就转变成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吗?
当然,这位久经世故的老父亲明白,这种冰冷似乎并不是针对刚刚发生的事,没有多说什么,他将行李放在行李架上之后,便是对着男生报以歉意的微笑。
然后,莫岚父亲突然想到,刚刚那种情形,似乎是这个男孩认识自己的女儿吗?然后他指了指莫岚不确定的询问道:“这位同学,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刚刚看你的样子,似乎是认识我们家莫岚吗?”
其实,任谁都看的出来,刚刚能够露出那种表情的,一定是相互认识的才对啊,只是,显然事情并不像想象的那样,这个男生只是对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年长几十岁的老父亲回以微笑,然后轻轻的摇了摇头,“我叫凌俊逸!”重新坐下来,戴上了自己的耳机。
莫岚的父亲看看莫岚,似乎是听到这个名字之后也是一脸疑惑,显然是不认识的,便也没有多说什么,看样子是看出了这个叫做凌俊逸男生并不喜欢怎么说话,也便作罢。
眼神微怒的看了一眼莫岚,然后他示意自己的女儿坐了过来。
这样的插曲并没有影响到火车的行程,列车经过东城车站,继续向前行驶。
这时候,莫岚微微转过头去,她看到车厢灯光昏暗,映亮了他一半的脸。
父亲在问到他认不认识自己的时候,莫岚心中居然浮现出一个奇怪的想法,自己心底居然有那么一刻希望这个男生会点头。
当她看到男生轻轻摇头之后,又得知了他的名字以后,似乎印象中并没有一个名叫凌俊逸的帅气男生,心里竟然会有那么一丝失落。
他转瞬即逝的微笑在灯光的映照下变得奇怪而脆弱,在女孩的认知中,没有人的笑容是像他这样的,无论是刚刚父亲满怀歉意的微笑,还是母亲满怀关怀的微笑。
莫岚很好奇,初入大学的孩子对所有东西都有着莫名的新鲜感,她注意到,凌俊逸在火车开动之后,再一次闭上眼睛。
这一刻,莫岚才有了机会认真观察他,在她看来,凌俊逸有一张俊秀的面孔,至少在这车厢灯光下,显得棱角分明,如果他脸上没有那冷漠而疲惫的表情,一定会有人被他吸引,这张俊郎的外表,若是能配上一丝阳光般的微笑,那便是自己同学口中那种阳光帅气的男孩,可是,那种冷冷的表情似乎让人不敢去直视他,不敢去接近他,这是莫岚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因为那感觉就好像是,眼前的这个人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岚岚,你在看什么呢?”
莫岚的母亲看到女儿目光注视着身边的男生,轻声询问。
莫岚听闻,急忙娇羞的转过头来,脸上出现一丝红晕。
“啊……没,没什么……”
“她是因为刚刚伤到人家,在看人家呢,”女孩的父亲扫了一眼女孩,开口道:“这么大的人了,做事还是毛手毛脚,你这个样子叫我们怎么放心。”
莫岚听闻父亲的话,眼神暗淡的低下了头,刚刚还想着向自己的父母证明自己长大了了,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
“行了,你也别说女儿了,你以前也不是经常这个样子,”显然女孩的母亲更宠爱自己的女儿,她对着女儿说道:“唉,你说你,走这么远,我们不放心你也是应该的。”
说着,竟是眼圈又红了起来,旁边莫岚的父亲见到自己妻子如此,也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看你,刚说两句你就又来了,女儿长大了,自然有自己的路要走,总不能一辈子陪在你我的身边,”这位父亲的语气也变得柔和起来,“岚岚,爸爸也不是怪你,你别生爸爸的气,将来你的路还很长,可不能再像刚才那样了,知道了吗?”
“嗯,我知道了。”
莫岚点点头,她明白父母都是为了自己好,想来自己以前从来没有出过远门,之前因为满怀着惊喜,没有体会到。如今想到,之后的四年,或者更长的时间,自己就要离开父母了,心中泛起一丝酸楚。
嘴角微微一丝苦笑,再次扫了一眼身边的凌俊逸,莫岚从自己的小背包里面拿出了一本书,试图用看书来打发无聊的时间或者是掩饰自己此刻感伤的感情。
看样子莫岚似乎是一个很喜欢看书的人,从她迅速的进入状态,然后那认真的表情就可以看得出来,若是注意到她的人一定会很惊讶,她拿着的是法国作家福雷斯特的《然而》,若是看过这本书的人一定不会相信,眼前这个女孩竟然能够读懂这本如此难懂的书,而且被它深深吸引着。
没有人能够明白她是以什么方式走进这个繁复又茂盛的小说世界的,福雷斯特的小说总是给人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尽管有些故事确实是写实的,就如他笔下的日本绯句诗人小林一茶,是莫岚最为痴迷的,还有他描绘的巴黎,也是莫岚一直梦想要去的地方,那么美,那么感动,也或许只有她能够体会到里面人物无法挣脱无可奈何的命运,就像如今的黑夜笼罩着车厢里面那些她爱的和她不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