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群山,在喧闹的鸟鸣中苏醒,继续着千年的沉默;袅袅晨雾,在山峦间多情的萦绕,似是留恋凡尘。
只是这悠悠岁月,到底是多情还是无情?
昨夜,于小点那一闹,山寨里的人醒得很晚。
想到阻断了山路的巨大黑洞,原本就醒得很晚的山寨人,连床都懒得起了。
昨夜被花醉影拒绝了的于春秋,更是心灰意冷,装死一样的挺在床上,动都懒得动了。
年已四十,看起来依然年轻俊朗、风度翩翩的司马白云,却是在缕缕晨雾中,静静盘坐在山寨北面,那块能俯瞰整座山寨的巨大危岩之上。
这些年来,几乎与他形影不离的花牵梦,默默立在他的身后,沐浴着山风晨雾。
花牵梦的身边,是昨夜和“花醉影”欢乐一场的司马笑笑。
这块危岩,寨子里的其他人是上不来的,作为一弱女子的花牵梦却上来了。
年刚十七的司马笑笑,也上来了。
多年前,被花牵梦迷得神魂颠倒的司马白云,一开始只是为了卖弄。
在一寂静月夜,无人之时,抱着花牵梦,恍若神仙腾云驾雾,从下面的山寨,直接飘上了这块巨大危岩;让花牵梦惊喜若狂,将他视为天人了。
后来,几经纠缠,司马白云终于传授花牵梦心诀秘术,教她修真大法,也就是司马笑笑所学的吐纳之法——“红尘飞渡”;还将一身所学所悟,都毫不保留的传授给她,但她能修炼到什么境界,那就看她自己了。
经过多年勤学苦修,修真道上的花牵梦,终于抵达超凡脱俗之境界。
昨天夜里,终于能御风飞天,逍遥于云天之上了。
她那犹如怀春少女的不老容颜,便是勤奋修真所赠。
如今,司马笑笑还没御风飞天的能力,只能猿猴一样,徒手从危岩边攀爬上来。
这些年来的静夜,司马笑笑都是这样攀爬上这块危岩的。
司马白云除了教花牵梦、司马笑笑心法秘诀,修真奇术,还在静夜之中,危岩之上,指点花牵梦舞剑,教司马笑笑使扇。
那剑是短剑,剑身不过一尺来长,但短剑出鞘之后,寒芒暴涨,剑气腾腾,剑身倒像是有三尺左右了。
那白光闪烁的剑身,在腾腾剑气中犹如南极寒冰,便名之曰:寒冰。
这柄不过一尺来长的寒冰短剑,经过花牵梦的舞动,挥洒出的漫漫寒芒,三年前,已经能将这块方圆数百丈的危岩完全罩住了。
司马笑笑使的扇,便是那柄本是九天神物的——“天香”。
司马笑笑将天香扇抖开使出,顿时蓝光闪闪,犹如碧海波涛,汹涌奔流,无穷无尽。
在一年前,那滔滔蓝光,也能将这危岩完全罩住了。
寒冰剑的剑气寒芒将危岩罩住之后,月夜下,这块危岩,便像是在散发着道道银光。
山寨中起夜的人看见了,还以为危岩上存在奇珍异宝;只是危岩高耸,这些人心虽痒痒,却望岩兴叹,莫可奈何。
司马笑笑使扇舞出的如涛蓝影,罩住危岩之后,危岩上,仿佛长出一朵奇花,熠熠生辉,香风飘散,连下面山寨中人在睡梦中都能闻到。
闻到奇异香风,看着如同奇花的光影,山寨中人,更相信那危岩之上,藏着奇珍异宝,觉得这枫林坳是风水宝地了。
他们做梦都想不到,那不过是花牵梦、司马笑笑在舞剑、使扇罢了。
静夜里,每每司马笑笑和花牵梦在舞剑使扇,司马白云便会盘坐在危岩一角,借着剑光蓝辉,翻开一卷书,静静的读着,念着。
那书薄薄的一卷,司马白云怎么读也读不完。
之前的夜晚,天还未亮,这一家三口就会回到家中,山寨中人,是没法知道他们行踪的。
今天,天已大亮,他们都还在危岩之上,像是在静静的等待着什么。
突然,数声啸响由远而近,身子一震的司马白云口中喃喃:
“来了!来了!他们还是来了!”
司马白云话音刚落,一行白衣人,已经出现在枫林坳寨口。
走在最前面的,身姿窈窕,是一女子。
危岩和寨口相去甚远,远远望去,那女人举手投足间也媚态万千,显然,是一个很美的女人。
远望那女人,原本盘坐着的司马白云,霍的立了起来,显出一副失魂落魄姿态;惹得他身后的花牵梦、司马笑笑大为惊讶。
惊讶之余,花牵梦一阵无名火起。
过去,纵使司马白云在床上和山寨中其他年轻女子行欢作乐,他都不会如此忘情,花牵梦也就没放在心上。
司马白云毕竟是她**到山寨里来配种的。
司马白云和山寨中其他女子欢乐,在花牵梦心目中,不过是在配种罢。
如今,司马白云见了那女人的反应,却让花牵梦心中妒火腾起,五味翻腾,恨不得飞扑过去一探究竟,看究竟是怎样的一妖人?
花牵梦身边的司马笑笑,在惊讶之余还是惊讶。
他在危岩上也修炼了好些年,还没御风飞天本领,目力已是大异常人。
他定睛望去,发觉那女人,居然和自己的母亲是那样的相像!
慢慢静下心来的花牵梦,仔细远望从寨口渐渐走入寨中的女子,也浑然一惊,看着那身姿容颜,就像是在看自己。
猛的立起,失魂落魄的司马白云,一声长叹,于意乱情迷间变得一脸凄然。
随之,又一声清冷苦笑,恍若身边再无他人。
听了那声苦笑,花牵梦心中莫名一痛,竟当着自己儿子的面,向前一步之后,投入司马白云的怀抱。
心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的司马白云,在花牵梦投入怀抱时全身一震,终于醒过神来。
司马白云怀中,花牵梦幽幽的问:
“她是谁?”
司马白云凄然笑道:
“玉笛子,花牵梦。”
花牵梦一声惊叫:
“什么?”
花牵梦那声惊叫,惊飞岩下林中数只晨鸟;连萦绕在危岩四周的晨雾,似乎都凌乱起来。
司马笑笑却着大张其嘴,哑然无声。
天下之大,却如此之巧。
两名一袭白衣的花牵梦,还长得如此的像!
只不过,那名被称之为玉笛子的花牵梦,远远看去,便神采非凡,显然是身有大神通的修真人士。
就在这时,一阵尖利笛声骤然飞起,犹如无数利刃飞出,大有刺破苍穹的气势。
远在危岩上的司马笑笑,闻之犹觉心惊胆战,胸中气血翻腾,连魂都差点守不住,那些山寨中人,就更不必说了。
片刻之间,因寨中人的晚起,原本十分宁静的山寨,鸡犬无声,一片萧杀,犹如一座荒村鬼寨。
半晌之后,随着一声小孩惊哭,寨中那些沉不住气的人,在犹如利刃及身的尖利笛声中,竟大呼小叫着从家中冲出,在山寨中狂奔乱跑,借以发泄心中的惶恐。
昨日的巨响,巨大的黑洞,已经在枫林坳人心中蒙上了浓郁的阴影,这一阵惊心动魄的笛声,让他们以为末日出现,大难来临了。
紧接着,整座山寨鸡飞狗跳,满寨人畜惶惶。
听到那狂呼乱喊,止住笛声的玉笛子一飞而起。
又从半空中,呼啸着扑向其中一名大喊大叫、狂奔乱跑,却又不知道该往哪里跑,哪里逃的山寨人。
那名山寨人,见一串白影从半空中向自己飞来,在转身飞逃中,嘴巴一张,生生飘出完全走样的惊恐呼喊:
“啊!妖精!妖精来了!”
原本就无比狂躁的,已经飞到那人身前,将他截住的玉笛子听了,不由柳眉倒竖,目现寒芒,扬手一耳光将那名看清自己之后,表情十分怪异的山寨人扇得直飞而出,再无声息了。
危岩上的花牵梦见状,大怒,作势就要向伤她族人的玉笛子飞扑过去。
司马白云赶紧一把将她抓住,摇头道:
“一个伤心人罢,该来的还没来呢。”
听了那无比惊秫的呼喊,山寨之中,又奔出了几名狂喊大叫,衣衫不整,状若疯狂的村民。
再次飞到半空中,看着那些濒临崩溃的山寨人,原本狂躁暴怒的玉笛子,慢慢定住了心神。
她知道,这些定力不足的人,不过是些凡夫俗子罢,自己郎君的失踪,是跟他们无关的;刚才的痛下狠手,倒让她有些惭愧了。
不过,惭愧归惭愧,自己郎君的失踪,又着着实实跟这山寨有关;自己不跟山寨中人要,又到哪里去寻?
想到这里,凌空而立的玉笛子,朗然道:
“玉笛子前来讨教,寨中高人请速速现身!”
听了这话,那几名几近疯狂的山寨人,倒是不再狂奔乱跑、大喊大叫了;只是惊疑望着天空,望着半空中凌空而立的“花牵梦”。
他们实在是想不明白,从小就生活在山寨里的“花牵梦”,怎么就飞到半空中去了?怎么会跟自己寨里的人过不去,还尽说些让人听不明白的话?
而且,明明就是花牵梦,怎么偏偏自称玉笛子呢?
莫非,这“花牵梦”一夜之间变成了妖?成了妖之后,就有了妖名——玉笛子,就要祸害自己人了?
要不,在这山寨之中,哪有高人的身影?
见此状况,原本定住心神的玉笛子,再次狂躁起来,随之她高声叫道:
“寨中高人若是再不现身,别怪本女子痛下杀手,要扫平山寨了!”
山寨后面,危岩之上的三人听了这话,神色大变,但在司马白云的阻拦之下,早就想飞扑而下的花牵梦,还是立在危岩之上;只是一双眼,眨都不眨的盯着凌空立在山寨上空的玉笛子。
相距更近了,司马笑笑发觉那女子,就更像自己的母亲了。
花牵梦也发觉那女子更像自己了。
听了半空中的“花牵梦”,说是要痛下杀手,扫平山寨,惊惶躲在屋檐下,不敢现身的寨头于春秋,赶忙抖抖瑟瑟的跑了出来,咚的向半空中的玉笛子跪下,语无伦次的喊:
“仙······仙姑!这······这山寨里的人,都······都是些平民百姓,哪······哪有你······你要找的高人呀?”
于春秋毕竟是八面玲珑之人,见“花牵梦”飘在半空,怀疑她已经化妖,就把她叫成仙姑了。
就在这时,数声呼呼声起,那几名原本立在山寨边的白衣人,也飞到半空,众星捧月一样拱卫着貌若天仙的玉笛子。
“哈哈哈哈!别跟本女子装了!要不是我教得知,那万法归一教教主,跟你们山寨有一桩不为人知的密约,我郎君天地箫客,哪会前来暗访?我郎君何等能耐,来你山寨之后,居然消失无踪,这是平民百姓所能做到的?”
随后,玉笛子顿了顿,又道:
“再说,那邪教教主何等人物,竟与你山寨暗定密约,如果说山寨中都是平民百姓,他会如此看重?”
于春秋听了,大惊,依旧结结巴巴的喊:
“啊?密约?什······什么密约?我······我们只是将······将花醉影嫁给他,给······给他换一百俊男。”
听了“花牵梦”的话,寨头于春秋像是明白了,又像是更加糊涂了。
让于春秋明白的是,这“花牵梦”果然成了妖,还早就成了妖。
要不,怎会分身有术?除了在山寨中,以花牵梦的身份陪着司马白云,还取了个妖名玉笛子,分身在外面勾搭上了一个叫什么天地箫客的?
又让于春秋糊涂的是,那天地箫客没了,这妖女怎么就赖到山寨人头上了呢?怎么还要痛下杀手,扫平山寨呢?这妖女也太忘恩负义了吧?
她还口口声声的叫嚣着要高人现身,在这山寨之中,他寨头于春秋都不敢称高人,还有谁会是高人?
“哈哈哈哈!”
听了于春秋的话,原本无比狂躁的玉笛子,忍不住仰天大笑起来,道:
“这小小山寨,花醉影会是何等绝色美女?那老魔头居然心甘情愿用一百俊男来换?那一百俊男到了你们山寨,又能有何用?”
听了玉笛子的问话,于春秋更糊涂了,搞不明白这“花牵梦”,到底是不是花牵梦了?
如果她是,怎么会不知道这山寨之中,男人是多么的稀缺,多么的金贵?
还连花醉影有多美都不知道?
如果不是,怎么又会和花牵梦长得一般模样呢?
在那疑惑中,于春秋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花醉影的绝世容颜,但还是脱口而出:
“配······配种!那一百俊男是用来跟寨中女人配种的!难道你都不知道?”
“哈哈哈哈!”
听了于春秋的话,玉笛子放声大笑起来。
找男人跟女人配种这说法,对生活在外面世界里的人来说,也未免太不符常理,颠覆人伦了。
更可笑的是,这人竟然问她——“难道你都不知道?”
听了玉笛子的大笑,更是怀疑她不是山寨中花牵梦的于春秋,又想到山外世界里的种种规则,不由苦笑道:
“本山寨女多男少,人丁不旺,过去几度面临消亡,才不得不出此下策;而且,这样做年月已久,我们倒觉得理所当然了。”
听了这话,一时哑然的玉笛子,再次揪心起自己失踪的郎君天地箫客来,又道:
“你们山寨,找外面男人进来配种跟我无关,我郎君昨日来此,如今依然不见踪影,你得道出个说法来。”
说到这里,渐渐胆大,终于认定半空中的女子,并不是山寨女人花牵梦的于春秋,觉得她也太过无理,他那寨头派头,也就不知不觉的冒了出来,便愤然道:
“本寨头,又没让你郎君到我们山寨里来配种,我哪晓得他到哪里去了?”
听了这话,玉笛子一时气结,竟大张其嘴,半天只是冒出一个字:
“你——”
她的脸色,变得煞白了。
危岩上的司马白云,倒是幸灾乐祸般的笑了笑。
看着他那笑,司马白云身边的花牵梦不高兴了,道:
“笑什么呀?”
司马白云讪笑着:
“我也不过是被**到这里来配种的罢!”
花牵梦更不高兴了:
“**?人家对你还不真心?这些年,我不都是守着你们山外世界的规矩呀?”
接着,又忿忿道:
“你和寨子里那些年轻女人,在我们床上配种,我还边上服侍着,也没见你不乐意呀!”
随后,还道:
“这些年,你还偷偷的跑出去和那些女人配种,不乐意你会这样呀?”
听了花牵梦的话,司马白云面有惭色了。
那惭色,不是因为花牵梦当着他们儿子面数落他,而是确实心有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