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黎明,吴啸天便辞了乌庄,骑着马往翠峰山赶去,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也不问乌庄自己的去向,也不问翠峰山水月轩的情况。
不到半个时辰,吴啸天便来到了翠峰山下,只见半山腰上,竟有一条瀑布像帘子般垂下来,而瀑布的旁边,有个小亭子,亭子两边的石凳上坐着四个人,小亭子后面,尽是山林耸立,几缕依稀的白烟白雾升起来,看起来应该有人在里面居住。山路有些陡,而且很狭窄,不好骑马。吴啸天便牵着马走,走到了离小亭子不远处,他才看得清楚,那四人都背着剑,穿着道袍,看起来像是武当派的人,四人都是四十多岁年纪,高矮不一,此刻坐在亭子中,神情甚是焦急。在他们的旁边,还放着一顶轿子。
只听得其中一个眉毛粗大,圆眼睛,络腮胡子的道人不耐烦道,我们在这里已经等了半个时辰了,他还不出来,难道我们就真的要等到他出来不可?
一个看起来深沉冷静的道人道,四弟,你又来了,快快坐下,稍安勿躁。
那圆眼人哼了一声,也不坐下,只在旁边渡着脚步。
另一个摸着胡须,双眼里满是阴险的光芒,他轻声道,四弟,别急,若是他再不出来,咱们便进去抢了也无妨,不过,咱们徐得等上一等,否则,庄主若是怪罪下来,咱们可没好日子过了,但是若是咱们等了,他还不出来,那么就不是咱们的错了,到时候主上也不会怪罪咱们了,这就是咱们要等的原因。
那圆眼人听了,眼里露出了信服的光芒,他这才坐了下来,然后问道,那么你说,咱们该等到什么时候才进去?
那短须人摸了摸短须,道,坐好,快了。
吴啸天虽然隔得他们很远,但是还是把他们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他看着他们旁边放着的一顶花红轿子,心想,莫非他们要接走的便是画上的女子?他们为何要接走她?她要去哪里?看起来应该是有人要接她走,是谁呢?
吴啸天当然无法知道,心想,倒不如在这里略等一等,看他们作何把戏,于是用旁边的藤子把马系好,身子藏在树旁,静观其变。过不多久,他们望向深林里,显然不知道是来了什么人,另他们脸色大变,那圆眼人的瞳孔甚至放大了几倍。
吴啸天也听到了十分沉重的脚步声像是巨人一般,使人感觉到这人每踏一个脚步,便有地动山摇的感觉。
待到那人出现的时候,吴啸天才悚然动容,嘴里不由得轻声道,剑魔。
他并没有见过剑魔,但是吴啸天一看到,甚至每个人一见到他,都会认出他便是剑魔。因为江湖上每个人都知道,剑魔身上有七把剑,他的腰上两把剑,背后五把剑,他身上的每一把剑都不是多余的,都可以置人于死地。
他能够非常灵活的运用这七把剑,看起来就好像是七个人用七把剑在战斗一般。
他的皮肤哟嘿,身形魁梧,肌肉发达,手臂要比常人粗一倍。
四个道人站了起来,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剑魔。
剑魔冷冷地盯着他们,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当先一颀长道人知道剑魔不好惹,而且他们也没把握可以打赢剑魔,便只能恭恭敬敬和和气气地道,在下是来接夫人的。
剑魔目光一闪,变得更冷,仿佛要杀了他们似的,他问道,你们是谁?
颀长道人道,在下王逸。他指着身后那短须人道,这位是我的二师弟,李往本。又指着一个长得白白净净的中年人道,这是我的三师弟,魏穑务。又指着那圆眼人,道,这是我的四师弟易德。
吴啸天暗道,原来是武当四绝听说他们在武当行为不端,已经被掌门人逐出武当派,武当四绝从此被成为江湖四绝,此刻他们来这里接那女子,却不知道是受了谁的指使?莫非他们已经投靠了别门别派?
剑魔却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只当是谁,原来是被武当派驱出门派的流浪狗,嘿嘿,想不到你们此刻,却坐了陈一仁的走狗。
四人被这么一辱,面色都变得十分难看,那易德更是待要拔剑,与剑魔一战,却被那李往本拦住,那王逸仍然恭恭敬敬地道,剑魔,我敬你是同道中人,不与你作口舌之争,况且此事于你毫不相关,请你不要拦我们的路。
剑魔冷笑道,与我毫不相关?你可知道,你们要接走的,可是谁?
四人面面相觑,等待着剑魔回答。
剑魔一字字回答:“她是我的母亲,听好了,回去告诉陈一仁,他要是再敢来骚扰我的母亲,我定当前往陈氏山庄,取他狗命。”
四人一听,登时大吃一惊,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陈一仁要接走的女子,居然会是剑魔的母亲。
吴啸天更是大吃一惊,他知道剑魔是华山派掌门剑雄的儿子,可是谁也不知道剑魔的母亲是谁,此刻剑魔口口声声说那女子是他的母亲,那么她岂不就是剑雄的妻子?她为何住在这里?而不是住在华山?
这一切让吴啸天充满了疑惑,心想,陈氏山庄陈一仁要来接她,陈一仁又与她什么关系?还有究竟是谁为了阻止我找到画中的女子,而不惜暗中杀了吴爱梅和公孙仪?
这一切他无法解释,也许只有见了白衣女子才能说清楚。
江湖四绝此刻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因为他们没把握打赢剑魔,可是他们若不把那妇女接走,又该如何向庄主交代?左右为难之际,剑魔吼道,还不走?
那易德已经一团怒火,他向来脾气暴躁,无所畏惧,剑魔这么一吼,他当然不服气,此刻已经忍无可忍,大叫道,你敢吼你爷爷。说话同时,已经拔剑向剑魔砍来。
剑魔却面不改色,待他一剑砍来时,他才右手拔出了左腰上的剑,格住易德砍来的剑,他拔剑,出剑格挡,几乎是同时进行的。
剑魔冷笑道,你想找死吗?
易德叫道,爷爷怕你不成?说完,缩手一剑自下而上挑来,剑魔向后滑开一尺,又拔出了右腰上的剑,两剑脱手而出,向易德刺来。
王逸立即向身后的李往本,魏穑务使了个眼色,表示一起上,三人拔剑冲上前来,本想用剑撩去那两把剑,但是那两把剑却带着十分强大的内力,顿时间,四人的剑被吸住了,他们只得一齐运用内力格挡,剑魔也发起了内力,于是场上只见四绝摆着把剑刺出去的姿势,而剑魔却站在两把剑的后面,一动不动。
吴啸天远在十丈外,已经感觉到了那内力咄咄逼人,若是常人走近他们身旁,必定当场丧命。
吴啸天已经看出了江湖四绝明显处于弱势,他不想江湖四绝就此丧命于剑魔之手,但心想,若是自己出去相助,则未免得罪了剑魔,他知道剑魔并不好惹,若是被剑魔缠上了,纵然能保全性命,也必然身不由己,所以只想着法子如何在暗中解救。
他看到了自己身旁的这匹马,不由得心中一凛,却是那样的不忍,可是此刻人命关天,只得摸着马道,马儿马儿,要牺牲你了。于是解开了绑在马身上的藤子,然后用力一拍马背,那马长嘶一声,便向着他们五人的方向跑去,吴啸天在暗中又一股内力逼去,那马跑得更快了,紧接着撞在了他们五人中间的两把剑上,那马又是长叫一声,带着十分痛苦的声音,飞了起来,竟从山崖滚下山下去了。
吴啸天看着十分心疼,已经不忍再看,闭着眼睛,待那马彻底没了声音后,方睁开眼睛,心里微微一疼,想自己纵与此马毫无感情,这么做也实在对不起它,叹了口气,心想,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但愿我在这件事情上,所做的是对的。
只见那两把剑被马一幢,两方的内力都撤了回去,剑魔接住了两把剑,他虽然内力撤回,但是心中的杀气已起,正想一鼓作气把他们杀光,忽然一个娇柔的声音从后面响起来,铭儿,发什么事情了?我怎么听到了马呻吟的声音?
只见一个穿着一身白色衣裳,系着一件白色长袍的妇女走了出来,她长发用簪子挽了起来,柳眉凤目,丹唇皓齿,虽然她的眼角上已经有了鱼尾纹,但是依然掩盖不住她那娇美的容颜,曼妙的身材,她的皮肤仍然保养得很好,甚至比刚出生的婴儿还要娇嫩,她虽然看起来已经年纪大了,也许因为饱经沧桑,鬓角此刻有了几条白丝,但是不会有人说她老了,人们也不愿承认她老,因为她身上的那种风韵犹存。
吴啸天不必拿画出来比较,因为他已经确认,画中的女子便是她了,那画虽然是在二十年前画的,那时候她显然还是个美丽的女子,但二十年来,岁月虽然催人老,却并没有把她的容颜,那美丽的容颜毁掉。
只是让吴啸天想不通的是,她怎么会是剑魔的母亲?她与华山派掌门人剑雄,陈氏山庄陈一仁之间,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关系?
吴啸天已经越来越好奇了,谁都有好奇之心,也许吴啸天的好奇之心要比别人多一点,所以他决定把这件事情弄得清清楚楚,还有找出杀了吴爱梅,公孙仪的凶手。
那剑魔见是他母亲,冷峻的目光忽然变得十分温和起来,说话的声音竟也不似北风刺骨一般,他道,娘,他们是陈一仁那个混蛋派来接你的,娘,我杀了他们,免得干扰了你。
那妇人忽然露出了失望的目光,就好像自己的儿女不听自己的话一般,她气道,你又不听话了,娘叫你不要再杀人,你怎么还起了杀人之心?她纵然是在谴责,但是那声音依然是那样的娇柔,她天生就是个柔弱的女人。
剑魔道,可是娘,他们会来打扰你的清净的。
妇人叹了口气,道,你只管把他们赶走便是,何必杀人?这里是娘住的地方,你若在这里杀了人,娘从此会睡不着觉的。
剑魔立即道,好,娘,我听你的。于是对着江湖四绝叫道,你们还不快滚。
王逸看着妇人,拱手道,夫人,庄主他……他看到了剑魔冷峻的目光,不由得立即改口道,不知道夫人有什么话要捎去给我们庄主。他怕剑魔恼羞成怒,立即接着道,好让我们庄主罢休。
那妇人一听王逸的话有道理,便想了想,道,你回去告诉他,叫他莫要再打扰我了,当初他既放得下,今日也就莫要什么放不下的。
王逸立即把妇人的话牢牢记起来,心想,纵然不把人带回去,能把话带回去也算是不白走一遭,庄主就算怪罪起来,也必定会从轻处罚。于是四人提着轿子便走下山去了。
剑魔看着走下山去,隐隐不甘,问道,娘,陈一仁究竟与你什么关系?他为何屡次前来骚扰你?
那妇人面色一变,仿佛想起了不堪回首的往事,她转过身,不再面对剑魔,只道,你莫要再问来了,剑魔,你爹可知道了这件事情?
剑魔道,孩儿定当告诉爹爹,让他替您出气。
那夫人立即转过身来,道,不,不要告诉你爹爹,好么?
剑魔又疑惑不解,问道,这又是为何?
妇人闭上眼睛,感觉十分疲惫,叹道,哎,许多事情,你们不懂,也没必要懂,总之答应娘,不要告诉你爹。
剑魔只能恩一声,然后道,娘,大清早,这里冷,我扶您进去吧。
那妇人点点头,剑魔便扶着她进去了。
吴啸天这才走了出来,暗道,这件事情牵扯到了陈氏山庄和华山派两家之间的恩怨,却不知道他们先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为何关莹莹也会为了此事插上一脚?她为何也要我接走这个妇人?她的目的又是什么?叹了口气,想,我不妨进去看看她住的小轩。
于是他悄然走到了那深林里,只见深林处,有一处竹林,竹林里有一间小轩。那小轩布置在这样的环境里,看起来十分幽雅清净。那剑魔刚刚扶着妇人走了进去,吴啸天立即施展身子,变到了小轩的竹林处,小轩的窗子是开着的,刚好对着吴啸天这里,吴啸天望进去,发现里面十分简陋,除了日常生活所需的,毫无其他装饰的东西,甚至连里面一点的妆台,吴啸天都看得出来,没有任何装饰品。
那妇人坐在椅子上,忽然叹了口气,露出了焦虑的神情,剑魔问道,母亲,您向来清净无忧,为何发起愁来?是不是那陈一仁打扰了您,您放心,孩儿以后便住在这里服饰您,决不让任何人打扰您,可以么?
那妇人看着剑魔如此孝顺,不由得摸着他的手,露出了笑容,道,好孩子,难得你这么孝顺,你在这里住几天,陪陪娘亲吧。
剑魔点点头,拿起桌上的水壶想要倒杯水,却发现水壶里没有水了,便道,娘,我去烧点水来。
那妇人点点头。
剑魔走近了小轩的后院里。
那妇人又叹了口气,露出了忧愁的脸容,然后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玉坠,望着它呆呆地出神。
吴啸天看到那玉坠,大吃一惊,他也仔细地看着那玉坠,那玉坠是个月亮型的,而且看起来十分透明,像是水晶一般,所采用的绳子,是用七种颜色编织成的。他立即摘下挂在自己脖子上的那颗玉坠,和那妇人的一对,发现竟然一模一样。
吴啸天的手不由得一颤,自己戴在脖子上的这颗玉坠,师傅说是捡到自己时便有的,这就意味着,这颗玉一定是自己的亲生父母抛弃自己的时候留给自己的。他此刻百感交集,想到自己的父母不知何故会抛弃了自己,便一阵伤心;想到这世上谁都有父有母,独独自己从小到大,是一个孤儿,由师傅抚养成人,想想这世间真是充满了寂寞凄楚;想到自己的亲生父母,竟然如此狠心,连自己的儿子都可以抛弃,又觉得他们可恨。
他紧紧握着这颗水晶月亮,竟觉得它是如此的冰冷,如此的无情,他想把它捏碎,又隐隐不忍,想也许他们有不得已的苦衷呢?又看着那妇人手上的水晶月亮,心想,她为何也有一模一样的玉?她和自己究竟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