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婉茹有些拿不准了。
如果这位所谓的表少爷不是奔着至高无上、独一无二的那把龙椅去的,那他背后做了这么多的事情又是为了什么呢?就像他自己承认的那样,他事后也曾弥补,悄无声息的弄走了那个关键人证车夫赵四,让杜氏不能一举把孙姨娘和李姨娘等人赶尽杀绝,还让她自己手忙脚乱的。
这个局面的确利于顾婉茹在顾家立足站稳脚跟,但是却与他之前的筹谋大相径庭,让顾婉茹一时摸不着他的立场和目的,左右思量一番终是不得要领,反倒是不好接他的话了。
看着顾婉茹蹙着眉头沉思的样子,吕裴脸上闪过一丝得色,再次朗声说道,“裴深知顾二小姐是深明大义之人,不会计较那些末枝微节的过往之事。今日二小姐莅临寒舍,还请当面指教。”
看着眼前人一副笃定沉稳的样子,顾婉茹心头更气,他是算准了自己今日主动上门有求于他?还是自以为看透了她的底牌,算准了她顾婉茹想要不受人摆布只能有求于他?
在顾婉茹没有见到苗族老巫师木虔之前,她对自己将来的路还看不清楚,或者和这个所谓的表少爷吕裴结盟会是唯一的上选,但是自从见过了木虔之后她的眼前已经豁然开朗,再回过头来看之前的种种谜团就清晰了许多,跳出了固有的圈子,曾经让顾婉茹迟迟不能看透的事情也不再困扰于她。
如果他是这么一个目光短浅之人,自己今日大冷天的跑这一趟还真是白费心机了,方才忍了剧痛隐瞒下脚踝有伤的事实也成了无用之功。
不,事情不会是这样。虽然常理上说眼前这位胸有成竹的所谓表少爷行事有些悖于常理,但是在外人眼里她顾婉茹行事难道不是更加有悖于常理么?她一个虚弱的顾家嫡小姐竟然为了匹不足挂齿的布料子跑到素无来往的表少爷的院子里来?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顾婉茹细细的思量着近日发生的变故。突然,她眼神一亮,想到了那无缘无故起火的栊翠庵,以及这个栊翠庵存在的目的,顾婉茹拨云见雾,心头顿时明朗了起来,也就想明白了眼前的吕裴的意图。
冲着吕裴微微一笑,顾婉茹就势收起了方才质问时的凌厉锋芒,不慌不忙的说道,“表少爷此言差矣,婉茹只是一个小小女子,见事尚且不明,哪里谈的上指教二字。今日冒昧登门,只不过是昨日承了表少爷的人情,得了你的布料,前来道一声谢罢了。”
“二小姐只是为了此事而来?”吕裴的笑容不改,继续笃定的说道,“如此天寒地冻的,二小姐矜贵之人,怎么会只为了这些许的小事登门呢?裴实在难以相信呢。”
“婉茹本就是深闺女流,得了上好的布料也算的上是大事了,婉茹谢过了。”顾婉茹打定了主意,她的言辞也越说越软,就像一般的闺阁女儿一样了,软语说道,“好了,如今见了表少爷当面表达了谢意,就不再打搅白少爷歇息了。”
说着话,顾婉茹暗自活动了一下火辣辣的脚踝,缓缓的站起了身来,就要离去。
“二小姐不急,不急的,”顾婉茹如此,吕裴这才真正的着急了起来,他的嘴角一扯,急声说道,“适才是裴莽撞失礼了,还请二小姐见谅。”
“哦?”重新拿到了主动权之后,顾婉茹挑了挑眉梢,盯着吕裴的眼睛问道,“表少爷何出此言啊?”
“二小姐聪慧异常,裴竟以常人度之了,实在是不该。”吕裴说着起身离座,冲着顾婉茹轻轻的一躬,“昨日确实是裴莽撞行事了,是我悄悄的打发了人给顾家内宅送了布料子过去,目的只是想请二小姐一叙的。”
“表少爷客气了,”顾婉茹笑语嫣然的重又坐回了位子之上,认真的说道,“顾家非常之家,表少爷此举也属权宜之计,婉茹怎么这么不懂的大局呢。既然表少爷邀我一叙,还请明言就是。”
“二小姐说的是,”吕裴见顾婉茹重新落座,终于轻不可见的舒了一口气,再也不敢稳如泰山的托大,而是颇为诚恳的说道,“二小姐道破了昨日之事,裴也就不妨直言了,请二小姐今日一叙,是为了冰释前嫌,裴之前做事欠妥,还请二小姐海涵一二。”
顾婉茹一时没有说话,眼前的吕裴虽然说话客气了许多,但是却也只是嘴上客气而已,却并没有先说明他自己的意图,把一切都还隐于冰山之后。
足有半盏茶的功夫,吕裴没有等到顾婉茹的只言片语,心头真正的气急了起来,他再次抱拳当胸,终于说了实话,“裴不才,因为父母的一些不足外人道的往事不能正大光明的站于姬姓皇族之列,只能靠着先祖故交的庇护,在顾家叨扰至今,今日请顾二小姐一叙,也是为了今后能正大光明的立足罢了。”
顾婉茹轻轻的点了点头,对方肯如此说已经足够的诚意了,如果她现在非要求人家把自己上一辈的恩怨都说出来的话是不大现实的,人与人彼此间的信任是有一个过程的,她不会把自己的底都交出去,也不会贪得无厌的要求人家没有任何的隐瞒,如此已经是一个良好的开端了。
“婉茹见过殿下,”顾婉茹缓缓的起身,正式的大礼参拜,“方才婉茹言辞间多有冒犯,相信一殿下之明也知道婉茹如此处境之下的是迫不得已,还请殿下见谅。”
“二小姐言重了,”吕裴没有托大,含笑还礼,言辞很是恳切,“殿下之称还请二小姐万务再提起,大事未成之时我就是吕裴,是顾家打秋风的表少爷,是一个见不得风、见不得人的病秧子而已。”
“彼此,彼此,”顾婉茹爽朗的一笑,“咱们都是病秧子之声,也只能在顾家内宅走动走动了,吕少爷,请,请入座。”
“二小姐,请。”
谈笑间二人重新落在,顾婉茹的神色渐渐的认真了起来,“吕少爷是明眼之人,婉茹也就不再隐瞒。如今的顾家早已经没有了二十年前的风采,而婉茹刚刚回府不久,空有一个嫡出小姐的名头,只能勉强的在顾家内宅立足,至今尚未见到顾家的甘老夫人,更不用说能左右她老人家行事了,若是吕少爷有请,婉茹深恐力有不逮呢。”
“二小姐何必妄自菲薄,”吕裴神色如常,不见半点失望,“如果仅仅是为了顾家老夫人的态度,裴自信还无需借助他人之手。裴希望的是靖海侯蒋家老夫人能施一援手,这件事情还得请二小姐从中斡旋了。”
顾婉茹心头顿时翻起了惊涛骇浪,虽然她也曾猜测这位表少爷如此行事是冲着蒋家来的,但是从他嘴里证实了这个消息,她还是有些感慨万千。
她感慨自己上一世的时候错的是多么的离谱,她接手了蒋氏留下的那个神秘的大演武场,得了那么多的天地珍宝,却把蒋家这个活生生的强援后盾拒之于门外,甚至于还亲手杀死了蒋家唯一血脉孙子,完全的押错了赌注,把好好的一把好牌生生的打成了几败俱伤。
如今,从这位神秘的表少爷的嘴里听说了外祖母的事情,从他如此大费周章的行事里,聪明她完全可以猜出蒋家绝对不是像世人看到的那只剩下了不顶用的妇孺幼子、毫无后手。
而顾婉茹从那偌大的神秘演武场里也能想象的到蒋家曾经是如何的意气风发,靖海侯老夫人卧薪尝胆的隐忍十年之后又会是如何的一番老骥伏枥,而顾婉茹被她庇护了这十几年,如今终于到了祖孙可以联手的时候了。
顾婉茹微微一顿之后,压下了心头的千头万绪,平缓的说道,“外祖母她老人家年事已高,在南疆伴着外祖父的英灵已经很久了,若是他日有机会相见,婉茹定会在她老人家面前提起表少爷的一番苦心和壮志的。”
“裴先谢过二小姐了,”吕裴似乎早就谋划好了,听到顾婉茹这么说所立即神采飞扬的说了一句,“二小姐是蒋家许氏老夫人的心头之宝,若有二小姐从中美言,裴之谋划成一半矣。”
事情说到这里,两人的态度都很诚恳,也认同了要结为同盟,但是对于如何结盟,结盟又要干什么,这些具体的事情却没有谈及。
顾婉茹心中对蒋家的实力有了一个重新的认识,也明白了这个吕裴找上自己,也是冲着自己是蒋家的外甥女的缘故,如今听他如此笃定的言辞,她却不能脑袋一热就答应了他,毕竟蒋家情形如何都是她的揣测,具体还的得有机会见到蒋老夫人才能知道。
轻轻的摆了摆手,顾婉茹谨慎的说道,“表少爷志向远大,可是外祖母年事已高,婉茹又是几十年未见慈颜,外祖父和舅舅他们也早已离世,我纵然有心美言,却也怕蒋家有心无力呢,婉茹心头实在惶恐不安,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请表少爷放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