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顾婉茹再次张开眼睛的时候,她的眼前早已经没有了拿着刀剑的白衣人,更没有她曾经预料中的满地尸体,而是大一尊泥塑弥勒佛像。
“姑娘,你醒了?”还没等顾婉茹四处打量,她的身后就传了一声苍老的询问声,声音很陌生,不是顾婉茹认识的人。
姑娘?她明明是穿了男装,和特意易了容的,怎么会被人家称呼为‘姑娘’呢?那人窥破了她的妆扮?是敌是友?黄杏呢?
情况不明,不可轻举妄动!
顾婉茹暗自告诫着自己,悄悄的动了动了左脚,发现自己并未被绑着,而且曾经被毒箭所伤的脚踝上一片清凉舒适,伤口处似乎是被人给处理过了。
心头微松,顾婉茹轻轻的转过了身来,一抬头正好对上了一双寒冷谷幽潭一般深邃的眼眸,悴不及防之下顾婉茹的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是一双几乎让人无法直视的眼眸,深嵌在一张沟壑纵横的脸上,仿佛能看穿世间的一切,能洞悉所有的伪装,让一切都无所遁形。
顾婉茹大口的喘着气,利用两人为人杀手和暗卫的历练勉强的稳住了心神,小心翼翼的说道,“多谢老丈救命之恩。”
“无须谢我,”老者缓缓的摇了摇头,上上下下的打量了顾婉茹一眼,缓慢的的说道,“是姑娘的奇药救了你们,这间破庙早就没有了和尚主持,本就是无主之屋,我们住的,你们自然也是住的。”
趁着老者说话的功夫,顾婉茹迅速的扫了一眼自己处身的这间庙宇,确如老者所言,确实是残疲不堪不像是有什么香火的样子。而自己就处身于破庙原本的一处偏殿内,地上杂乱的铺着一些稻草,说话的老者穿着一身破烂的棉袄,也半坐半跪的萎顿在稻草上,一副久病缠身的样子,与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不大相配。而自己的丫头黄杏就躺在老者不远处的脚边。
顺着顾婉茹的目光,老者也把目光转到了黄杏的身上,“姑娘放心,有了你的奇药,你的同伴也无性命之忧,只不过她失血过多,还需要再睡上近一个时辰时辰罢了。”
听着老者如此有把握的样子,张口闭口的说着什么奇药,顾婉茹心头一动。她带来的那瓶子药丸自然不是凡品,是珍藏在地下演武场密室里的珍藏,可解百毒,能从阎王老子的手里夺魂的神药的。
顾婉茹原本是打算着找到苗疆的巫师木虔之后替他治病吊命用的,虽然未必能对症,但是只要能吊着他的一口气,凭着她演武场密室里藏着的各种珍稀药材,再有蓝紫衣那样的神医相助,她总有法子救了那木虔一条命的。
可是,顾婉茹没想到她意识大意,她们刚到了南城的地界,一个人都没见到了,自己和黄杏先就遭到了截杀,差一点就被人家给射成了刺猬。要不然她灵机一动想到了那瓶子奇药,当机立断给自己和黄杏服下去,现在她和黄杏估摸着已经起阎王爷那里报到去了。
真是万幸啊,顾婉茹下意识的就摸了摸自己袖中的那个小瓷瓶,硬硬的东西还在!
顾婉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脑中马上就冒出一个疑问,这种常人难得一见的奇药,一个破庙里的残烛老人如何得知?而且还言辞凿凿的说黄杏再有大半个时辰就能醒来呢?
莫非,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顾婉茹眼神一亮,神色渐渐的恭敬了起来,连称呼都变了,“前辈此言差矣。虽然咱们的药能暂时保了命,可是这天寒地冻的,若不是前辈施以援手把咱们主仆带来了这里,咱们主仆也难免冻死在外边的命运。”
一边说着,顾婉茹一边四处逡巡了起来,如果她猜的不错的话,这个破庙里不会仅有老者一个人,应该还有一个活泼伶俐的小女孩才是呢。
“呵呵,呵呵,……”老者抬头笑了起来,脸上的皱眉也舒展开了不少,“姑娘豁达之人,世间万物有因有果,一饮一啄冥冥之中皆有定数,咱们与这破庙之中相逢也是缘分,姑娘不必言谢,若是有心,他日若遇到困顿之人施一援手即可,也算是全了咱们今日的缘分了。”
老者虽然困顿落魄,但是言谈举止间却是不慌不忙、不卑不亢的,一派大家风范。而且他还是认识秘密演武场密室里珍藏着的秘药,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平常之人,而且他的话语间还隐隐的透着机锋,处处隐着玄机,让本就怀着小心思来南城的顾婉茹难以不往深里想哪。
顾婉茹心思转了几转,从自己的袖子里取出了那个小瓷瓶,自然的说道,“前辈教诲,在下铭记了。这瓶中之药是在下偶然间得到的,今日既然遇到了有缘之人,实在是难得了,我就把它送与前辈,也许就这就在下和前辈今日相遇一场的缘分呢,还请前辈莫要推辞。”
说着话,顾婉茹大大方方的一伸胳膊,把小瓷瓶送到了老者的面前。
看着眼前貌似普普通通的小瓷瓶,老者终于动容,双目中闪过一片奇异的紫芒,他却并没有先接顾婉茹手中的瓷瓶,而是微微的倾身一眨不眨的盯着顾婉茹的眼睛,郑重的说道,“此药可解百毒、救百病,更有着起死回生之效,是世间罕有的灵药,咱们萍水相逢,姑娘就这么随便将它送与我?”
“呵呵,呵呵,……”顾婉茹也笑了,“方才前辈说过我是豁达之人,还说这世间万物有因有果,一饮一啄冥冥之中皆有定数,大家既然相逢就是有缘,何至于前辈现在竟然也拘泥起来了呢?莫不是方才之言都是戏言,前辈是那信口开河的市井之徒?”
“姑娘说笑了,”老者连声的神色越来越肃然,认真的说道,“方才之言不过是针对姑娘的致谢,老朽并没有为你们做些什么。现在则不同,此药罕见,即使千金也难求一粒,老朽希望姑娘思量清楚,不要后悔!”
老者越是如此说,顾婉茹心中的那些希望就越大,她把瓷瓶再次往前推了推,狡黠的眨了眨眼,“自然是不会后悔的。就像前辈所说万物皆有一定之规,此药效用如何、又价值几金我不清楚,但是在下和家仆就算是服用了此药还是晕倒了,可见此药于我等也无甚用处了。”
话音落地,顾婉茹径直把小瓷瓶塞到了老者的怀里,“此物于在下用途不大,倒是前辈觉对它推崇备至,赠与你也算是它得逞其所了,还请前辈莫要再拘泥推辞了。”
老者接了那瓷瓶,面上闪过飞快的闪过一丝疑惑,似乎有什么东西困扰着,让他想不通。
老者没有说话,那个斑驳的大肚子弥勒佛后面却突然想起了一个清脆的童音,“哎呀,你们晕倒不是这药不管用,那是爷爷想让你们晕倒的。”
“住嘴!不要胡言乱语!”老者一瞪眼,呵斥了一声,“方才嘱咐你话都白嘱咐了么?!”
顾婉茹心头大喜,因为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也是她这一次冒险来南城的要寻找到人,那就是小木离,将来带领她的凰翎暗卫的卫首之一。
不过,顾婉茹惊喜之余,还是被小木离话里的意思给惊住了,“为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木离被爷爷呵斥之后,一时不敢在随意开口,而是怯怯跑到了老者的身边,扯着他的袖子,悄悄的说道,“爷爷,你不是说只要把药送给咱们,就是咱们要找的人么?不但能治好你的病,将来还能救的了族人们的么?咱们跟恩人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原本听了爷爷的嘱咐躲在了神像后面的,这位哥,哦,不,是这位姐姐是诚心要把药给咱们的呢,咱们怎么还能在欺骗姐姐呢,方才确实就是咱们不对的嘛。”
木离的小嘴一张一合的,声音清脆悦耳,可是她话里面的意思却让顾婉茹心头掀起了惊涛骇浪来。她是依照上一世的轨迹寻到了这南城来,见了这样一位不俗的老者之后大胆的试探,自以为做的神不知鬼不觉的,却不知道这一切竟然也是对方的一次试探与考量。
现在,听了木离的话之后,顾婉茹知道自己过了对方的试探,却对于这位苗族大巫师的本事和目的更加好奇了起来。上一世的时候她遇到小木离的时候木虔已经过世,年纪尚小的小木离只能说一个大概,顾婉茹对于木虔的本事无缘亲见,更不知道他是如何得到神谕,这神谕与她又有什么相干了。
深深的吸取了一口气,顾婉茹勉强撑起了身子,冲着木虔就是深深一礼,诚挚的说道,“还请老前辈解惑。”
“哎,”木虔看着还懵懂无知的自家孙女,再看看一脸认真的顾婉茹,禁不住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也罢,老朽奔波数月,一切都是徒劳。今日,老朽即将西去,离儿她又年幼无知,老朽实在回天乏术,说与姑娘听也无妨。还请姑娘听了老朽的故事,能够帮我照看一下木离,让她,让她就在京中长大吧。”
说着话,木虔慢慢的红了眼圈,望向木离的目光里满是怜爱和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