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馆的大堂四四方方,格局很普通,中间是桌子,最靠近里面的地方有一个舞台,前面用浅紫色帷幔挡着,颇有几分浪漫。而台子的高处挂着十只红色的灯笼,上面各自写着不同的名字。
大堂中的有普座五十位,四方的桌子上面铺着米白色的桌布,正中心用红线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但每张桌子上的牡丹状态都不相同。有的含苞待放,有的盛怒吐蕊,有并蒂而拥,也有一枝独秀,从这些小细节上便可以看出红馆的不同之处。
二楼和三楼的均是雅座,每一处都是一个单独的小隔间。门口用薄薄的珠帘隔开,既保证了私密性,又不遮挡视线。若是想临时快活,只需要解下门口的锦帘,便能完全封闭起来。
有新人登台演出,今日的红馆自然是热闹非凡,普座早已坐满了穿金戴银的各色公子贵妇,俏丽的丫鬟端着酒水在人群中穿梭。还有被带下来陪客的男女,或坐或站的陪在恩客身边,说着娇软的话语哄着恩客,一派热闹繁华的景象。
而雅座中就安静多了,偶尔有丫鬟端着酒水进出,却很少听见什么杂乱之音。
一个身着白色比甲,紫色裙摆的丫鬟从舞台中走了出来,大堂瞬间安静了下来。那丫鬟俏丽娇媚,笑盈盈的福了一福,并不说话,手中拿着一个大红的灯笼,上面写着若柳,只是里面的蜡烛并未点燃。
她走到台子的边缘,小厮用竹竿将灯笼挂在了一根柱子上,丫鬟拿起旁边的鼓锤,轻轻在一面铜锣上敲了一下。
下面有初次来红馆的恩客便皱眉了:“这是什么意思?这丫鬟怎么不说话?”
旁边的早有熟客笑道:“这你就不懂了,这灯笼上的名字就是即将出场的小倌,若是小倌能进入十公子,这灯笼就会点燃,挂到十公子的排列中去。若是不能,那就会拿下去。”
这边正解释,那边台子上的帷幔已经渐渐拉开了,一个人影出现在其中,手中却是执着一把长剑。众人立刻不再说话,专心的朝着舞台上看了过去。
墨璃并未管前方的表演如何,只是用一方锦帕擦拭着自己的玉萧。旁边的青石也在调弄自己的古琴,一根根的试着音色。
他们两个是今晚的重头戏,馆主特意将他们放在了最后,这种等待的压力让青石有些紧张,他时不时抬头望向舞台的方位,身旁的小厮长平一直在打探舞台上的情况。
“公子,若柳公子是两百两黄金。”
青石嗯了一声,继续调弄着古琴,伸手在上面拨动出几个音来。
“梨落公子是两百七十两黄金。”
……
外面忽静忽喧嚣,后台的人渐渐的少了,最后绯色一扭身子也去了,青石的手便捏紧了,眉头也不自觉的锁了起来。
墨璃看了他一眼,并未说话。
他们今年都才十四五岁,仍然稚嫩的年纪,心性再好也无法做到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说什么都没有用。
又静坐了片刻,长平气喘吁吁的回来报告:“绯色公子是四百八十两黄金。”
墨璃微微挑眉,这个价格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了。
长平又说道:“刚好今日来了位新客,出手那个大方,绯色公子运气真是好。”
墨璃微微一笑:这和运气无关,绯色心思多,只怕这一切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既然绯色表演已经结束,那就意味着,自己要上台了。
墨璃站起身来,长安立刻为他整理着装,又将一个包裹打开来,从里面取出一件黑色的斗篷来披在了墨璃身上。
青石抬头看着他,墨璃轻轻点头:“我去了,你加油。”
说罢,便抬步往舞台处走去。
众人正在喧哗,那白色比甲的丫鬟又笑吟吟的走出来,挂上了新的灯笼,上面写着墨璃二字。
众人安静了下来,看着那紫色帷幔再次拉开,里面有一人坐在一块大石上,手中执着一管玉萧。
那人略微低着脑袋,身上被一件黑色的斗篷罩着,看不出身形。头发全部绾起,全身只能看到那张玉色的面孔,在黑暗中隐约的发着微光。
他并不抬眸,只是将手中玉萧一转,置于唇边,轻轻一吹,幽婉之声便流淌了出来,正是一曲《泛沧浪》。
众人置身萧音之中,却仿佛面对万丈惊涛,时而处于波涛之巅,时而跌入深水之域。萧音微转,便能感受惊鸿化作金戈铁马,奔腾而过,再一变化,便有断壁残垣的凄凉之景。
众人皆是沉默,而三楼雅座中有声音轻笑:“想不到这风月之中,还有人有这份心境,真是难得。”
说话之人锦衣玉带,发上竖着金冠,容貌俊雅,眼角却带着几分凌厉。
众人只感觉被万道铁骑踏过,那份无力和苍凉铺面而来,而被战火烧过的山河满是狼藉,更添了凄怆之感。
正当众人被这份悲戚压的透不过气来之时,萧音突然变了,不再有苍茫大地,世事变迁的铿锵之音,而是渐渐转入平静。
而墨璃也渐渐站起身来,口中萧声并不停歇,人却慢慢开始了旋转。
众人只看见那身黑色斗篷随着旋转片片碎裂开来,但并不坠下,反而漂浮在空中,萦绕在墨璃周身,细细看去,那斗篷竟是用羽毛所织。
随着斗篷的消隐,那隐藏在斗篷下的身形渐渐露了出来。
执萧之人一身白衫,袖口极为宽大,微微飘起,而那绾起的黑发不知何时已经披散了下来,从脸庞两侧垂落下来。
黑羽纷落中,墨发白衫,雪面玉萧,那人终于抬起了眼眸,轻轻在众人面上扫过。
盈盈黑瞳,宛若琉璃,众人都痴了。
萧声渐渐平缓,却是由《泛沧浪》变成了《平湖秋月》。
之前的断壁残垣尽数隐去,众人看见了秋月碧波,哀戚之情一扫而空,平和幽静之中,那吹箫之人仿佛沐在月光之中,白衣翻飞,宛若谪仙。
一曲终了,鸦雀无声。
片刻之后,如雷的掌声才爆发了出来。
墨璃收了玉萧,慢慢平稳了气息,嘴角含笑,静静的等待着出价之人。
很快下面便有人喊价了。
“五十两黄金。”
“一百两。”
“一百二十两。”
……
“四百九十九两。”
一个慵懒的声音响起,报出了这个高价,全场静谧了片刻,墨璃的鬓发处不禁有冷汗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