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突然阴沉下来,有一片云挡住了太阳,如同艾米雅的现在的心情。
她跑进房间,重重地脚步声和甩门声都在表明自己有多么生气,在撞倒了一个花瓶时发出清脆地碎裂声才让她内心的怒气稍稍释放了些,鲁西法才不会在乎少一个漂亮花瓶,他连死几个人都不在乎。
“艾米雅,开门。”是丽塔修女的声音。
“走开!”艾米雅回应。
门外传来细碎的低语声,然后听到韦恩那种不屑中带着快意的声音在说:“可惜了那只昂贵的花瓶,那是我祖父的珍藏……”
门“咣当”一声被重重拉开,出现的是艾米雅气呼呼的脸和毫不掩饰的厌恶眼神。
“我说了走开!”艾米雅的语气相当不好。
“您是个淑女,艾米雅。”丽塔修女强调。
这该死的规矩,淑女淑女,难道做一个淑女连发脾气都不行吗?
“这是善良的本意吗?为了那些贱民而放弃王国的悠久传统,我无法想像你为何要当着众人的面羞辱我的父亲,你的舅舅。或许有人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女王,嗯?”韦恩歪着头打量她,眼睛里满是嘲讽,紧接着似有若无地轻哼一下。不过很快,韦恩。鲁克或许感觉自己说得那么直白又有些不恰当,特别是感受到了来自丽塔修女诧异的目光时,他的神情又柔和下来,并且上前一步将艾米雅和丽塔修女隔开,他低头看着她用虚伪地音调说:“别这样,艾米雅,你要将所有的信任交给我的父亲,毕竟我们才是应该站在同一战线上的。我父亲会协助你得到民众的支持,我们的人民需要一个完全合法的承继人。”
“我们的人民?”艾米雅生气地瞪视着韦恩,他应该表现得更为真实一点,而这张漂亮的脸蛋上再明显不过的野心在他说出‘我们的人民’时,包括内心都昭然若揭了。这是需要达到怎么样愚蠢的境界!
“别忘了,如果不是我父亲找到了你,并帮助了你,你还什么都不是……”那声音很轻柔,但异常刺耳。
看来韦恩非常精确的在艾米雅的怒气上浇上了一把油,说得对,他们帮助了她,让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她的职责是什么,并且还滋长了她的脾气。这么说来,这些人就理所当然的认为她能被牢牢地掌控住?
随着丽塔修女低低地惊呼与韦恩。鲁克突然用颤音说着:“你……干什么!”他努力伸长了脖子,并用一种奇怪的姿势站立着。
艾米雅那柄细细的长剑已经稳当当地紧握在了手里,并架在了韦恩的脖子上,冰冷的稀有黑钢铸造的剑身正靠在他白嫩的皮肤上。就那么一刹那间,所有的动作和声音仿佛都被静止了一般。
“别动。”艾米雅眯起了眼睛,鲁西法曾感叹过她这双遗传了卡特琳娜王后独有的如玻璃球似的眼珠子是用来赐于民众希望的,在她沉静的时候,那双眼睛会自然而然流露出悲天悯人的神彩。而现在,那里面明明满盛着怒火与厌恶,好像还添了几分恨意,在她面对韦恩的时候,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别让我不小心伤到了你,我亲爱的表哥韦恩,我只是想让你更明确一点,我感谢你们口中声声不断宣扬的忠诚,也应该谢谢你的父亲为我所做的一切,可千万别把我当成愚蠢的笨蛋或傻瓜。”
“你怎么敢这样对我……你不能对我如此无礼!”韦恩努力歪着脖子颤声叫道。
“为什么?或者我们都该让那些远到而来的客人们来证实你我身份的差别?”如果韦恩能知趣的离开,而不是在她怒火朝天的时候尝试再次激怒她艾米雅就不会那么生气,她看上去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艾米雅小姐……”丽塔修女当然会要劝阻,在她终于可以把手从自己的嘴上挪下来时,可无济于世,事实上她不停搓着的双手都不知道该正确的放在哪。
“你们在干什么?”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黑洛从转角处出来正向艾米雅的房间走来,他很快就到了他们面前并一把握住了艾米雅的剑,轻易地挪开。
“我在想您教给我的咒语哪一个比较适用于现在,爵士。”艾米雅的语气与神情都像极了正在耍小性子的孩子,就像从不需要去考虑为此将会付出的代价。鲁西法是不会因为这件事而把她扔出这个庄园的,他只会认为那是两个孩子间的小矛盾。鲁西法。鲁克是个极要面子的人,听说过他的光荣历史和意气奋发的岁月,可同样的,贵族们始终都有着自己的教条。艾米雅明白自己并不是真的想要伤害韦恩。鲁克,她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她很年轻,还不够资格掌控大局,而且艾米雅相信经过这件事情后,韦恩一定会立马去告诉他敬爱的父亲,从而,鲁西法会明白一点,那就是:别把她当成愚蠢的傀儡对待!想也别想!
“请允许我和艾米雅小姐单独呆一会儿,丽塔修女。”黑洛慢吞吞地示意,他的声音很平淡,也没有去看丽塔修女和韦恩,而是再走向前一步,用魁梧的身体挡在了艾米雅面前,将艾米雅与韦恩直接分开。
韦恩很气愤,在意识危险远离后便气呼呼地离开了,就像再不走艾米雅就会再次追上来似的。丽塔修女惶恐地看了艾米雅一眼,也同意了,她退出去并且关上了门,黑洛在确认门外的脚步声越行越远后才转过身来面对着艾米雅。
“我知道你很生气。”他缓缓开口。
艾米雅斜了他一眼,确实,她就是很生气,她的脸色和神态都在表明自己不想说废话,也没有心情讨论关于课程的事,又或者感谢他能及时出现,刚才那种状态下她没办法说服自己如何收回自己的剑。她扭头走到一边,板着脸在长椅上坐下来。
“我给你带来了一本书,我想你会喜欢的。”黑洛从斗篷里抽出一本书放在桌上,语气平淡,“该让你学会怎么更好的控制潜能,而不是让你的魔力满屋子乱窜。”说着他又笑了,就像在帮助艾米雅回忆就在几天前因为她没有很好的掌握自己的魔法而差一点烧掉了整间书房。
“他们把我当成了什么?你注意到鲁西法说话时的神情了吗?”艾米雅可没有过多的心思去回应黑洛故意的嘲笑,别以为她已经消了火气,只是没把鲁西法给她差劲的真实感觉完全表达出来已经相当不错了。可鲁西法现在给她的感觉就是这样的,一个傀儡,傀儡!一点都不夸张!
“人民在受苦,黑洛,就在海的那边,他们连饭都吃不饱,地里的野菜都快被挖完了!”她生硬地大声控诉,“而这些大老爷们还在想着怎么取悦自己,别和我说应该怎么做,或者告诉我一个淑女该说的话和一个淑女该做的事,我从未想过自己要去做一个淑女。你应该听听韦恩的语气,在他说到‘我们的人民’时的神情。”艾米雅焦躁地从坐椅上站起来,开始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踱步。
黑洛认真地看着她,没有马上接下她的话题,他现在算是摸透了这小姑娘的性子,她并非是愚笨的,虽然在某些学习上不尽人意,可心地善良,是非观念太强烈,这是好事,当然在特定的情况下或许还需要调整教学方向,强硬的方式看来完全无法被消化。
“看来你已经接受了自己是王位继承人之一的身份了。”
艾米雅没有接着黑洛的话往下说,正确地说她只是下意识地愣了愣,就连心跳都好像漏了一拍。是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接受这个身份的?她确实忽略了这点。谁能想到那个总是穿着不合身又脏兮兮长裙的穷苦丫头会是个公主呢,她就连做梦都从未假设过这个问题。艾米雅原本就是一个不太会做白日梦的小姑娘,或者用更正确的说法是,艾米雅认为幻想无益于生活,除非可以填饱肚子的食物就在她面前,实实在在的。
可是,命运却和自己开了一个极大极讽刺的玩笑。她,是吕基亚王的女儿……
兽人和魔物强占了原本应该属于她父亲的国土,她该接受吗?她都忘了什么时候自己不再问自己这个问题了。
黑洛给了她足够的时间去沉默和思考,在他觉得艾米雅的面部线条没有之前紧绷时拿着自己交给艾米雅的那柄剑,用足够平静的语调问:“你想杀了韦恩?”
“不,从未想过。”这答案是脱口而出的,她连想都没有想。不过就刚才的危险举动来看,这回答丝毫没有诚意,她咬了咬下唇,沉着脸说:“我不喜欢这样的比赛。”
“鲁西法没有太多的武器与兵力,并且事实在于你需要更多的支持。”他说。
“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在入夜后跑到林子里,不该让大家处于危险中,我还记得那些人被食人鸟叼走时的惨叫声。而在我看来鲁西法,我的舅舅,丝毫都不在乎那些人的生命。我们没有太多的兵力,可依然在人为的损失。”这就是艾米雅最为困惑的事,她低垂着眼睑一脸的不高兴,“黑洛,在过去的13年里,我饱尝饥饿与胆战心惊的逃亡,我得努力使自己能别死,我要活着,我认为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剥夺我的生命。”
“我明白你的意思,这想法是正确的。”黑洛高大的身形动了动,蹲下来仰视着她,“可我们需要最好的勇士,精湛的作战技巧以及斗志,这就是传统存在的意义。”在这点上,他也是传统文化的捍卫者。
“可是……”
“我亲爱的小姐,正像你所知的,我们不能只守着这个岛屿过日子,外面的人民正在受苦。战斗迟早有一天会打响,这取决于你是否做好的准备,而今天我们的努力都在往那个方向前进,你的练习,你的理解,你看到的听到的,包括那些必须要去拉拢的人。”黑洛扯了扯嘴角,做出一个与他平日里的神情极不相符的鬼脸,“虽然那些人有足够让你讨厌的理由。”
“即使是有一天你成为了真正的女王也请别忘记,和平有时候就是用鲜血换来的。期间包括战斗,包括斗智斗勇,还包括肮脏的交易。”
这么说好像确实无可厚非,艾米雅顿时感觉到心口被什么东西猛地压住,差一点就让她喘不上气来。她跑过去开窗,急切地大口呼气吸气呼气吸气……
可就像是想到了什么,艾米雅转过头来问:“如果你在比赛里受了伤怎么办?”
这是个假设性的问题,这话更应该被理解成“如果你在比赛里死了怎么办”只是她没有用那个词。黑洛的眼神里顿时出现了让艾米雅看不懂的情绪,他明显闪了闪神,在亲耳听到艾米雅类似关心的语句后他不自然地直起了身子。这女孩好像是在关心他,三十年来极少人会给他这么真实的感受。
他垂下了眼睑,感激又感概地笑了笑:“我得努力使自己能别死,谁都无法体会亲爱的公主殿下给予我的各种有趣经历,那将成为我毕生难得的新奇体验,我还不想那么快放弃这难能可贵的机会。”他借用了艾米雅的话,不失风趣与风度地讽刺道。
这下轮到艾米雅不自在起来,连同她的心脏正扑扑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