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鲁克庄园充满着欢笑声。这是为艾米雅举办的盛宴,鼓声震天,还有人吹着巨螺用铁锤互相敲打着发出或清脆或沉重的声音。庄园正中的广场上点燃着篝火,不知道从哪里涌来的这么多的人,听说那些人都是鲁西法的手下,他们和他们的后代随鲁西法。鲁克逃亡到这个小岛上。
一个接着一个的家族族长神情肃穆地走向主位上的艾米雅,捧着他们奉献给吕基亚公主的贺礼,就像她是他们的信仰。有织物,有骏马牛羊,还有米面。艾米雅有些不怎么习惯这么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接受那些人的膜拜,做为回礼,那些人可以从鲁克庄园的管事那里领到一份馈赠,一颗血淋淋的马心和一只烤得焦黄喷香的野兔子。
马,做为忠诚的朋友与军队不可缺少的坐骑曾经是吕基亚之域的信仰,赠于马的心脏代表着信任与忠贞的手足情,因为共同的信仰。这个庄园的主人正在努力彰显自已的身份,不仅仅是曾经边境身先士卒的士兵,也不仅仅是落寞王朝遗留下的王室贵族。鲁西法。鲁克才不注重自己在外人眼里有多少食物多少仆人或者生活是多么富裕,他知道许多人甚至都不会因为他所谓的王室血统而多看他一眼,关键在于他找回了整个国度的希望。
更多人的目光锁定在艾米雅身上,就像在猜测这个娇小的女孩能有多大的力量似的。在她身旁坐着的韦恩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在众人面前不失风度地笑道:”你喜欢这样的场景吗?高高在上,有着一种不可侵犯的感觉。”
那真是个不怎么讨喜的家伙,艾米雅同样转过头来看着他,表示出应有的礼貌。有些东西好像是浑然天成的,丽塔修女在教她礼仪的时候赞不绝口,她好像天生就知道怎样放松肩膀伸长脖子装腔作势,当然,还必须面带微笑,如同神像才会表现出的安逸神情。如果这男孩能表现得友好一些,起码她认为他会比较可爱,真是可惜了这副好皮囊,除了英俊的相貌,他还有什么?
艾米雅不由地好奇起来,恶作剧地眨了眨眼睛,尽量表现得很无辜的样子:“要不要我们换个位置?一动不动地坐在这里,我的屁股都疼了。”
韦恩没有听出艾米雅话语里的真实意思,而是拐着嘴笑,就像她确实是无知的,他说:“你一定没有好好听丽塔修女说的话,真正的小姐是不会说那么粗鲁的话的。”
“那需要怎么说?”
韦恩表现出无所谓的神情,他免不了又要用轻蔑地语气去讽刺:“我才不管那么多鬼东西,可我不得不提醒你,循规蹈矩是作为一个女人应有的美德。”
嗬——
这到底是谁教他的?循规蹈矩就是美德?艾米雅扭过头看着广场上努力扭动着腰身的女人们。宴会还在继续,人们看起来欢喜鼓舞。她不再去看韦恩了,这个狂妄自大目中无人的韦恩。鲁克丝毫都没有继承一点源于他父亲的优良品质,她都有些怀疑这个人是不是这个庄园主的亲生儿子!
又有一个穿着长袍的人向主桌上走来,那个男人正定定看着她,艾米雅在看清他的脸后惶恐不安地直了直腰身。那是一个留着络腮胡子,高大魁梧的男人,那张脸让她觉得有些恶心,他的脸上有着一条长长的狰狞疤痕,从巨大的鹰钩鼻开始覆盖了几乎大半张脸,黑重的胡须与毛发都没办法尽可能遮掉一些。他一步步向他们走来,身边的仆人提着一个大箱子,在走到艾米雅面前时,他单膝跪了下来,无比虔诚地执起她的手,他的手上居然也带着伤痕……出于礼貌,艾米雅并没有缩回手,虽然在碰到那双带着伤疤的手时,她相信自己害怕得要命。他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低呤,最后亲吻了她的手。
“我敬爱的殿下。”他说。
“黑洛。克里爵士。”鲁西法介绍道,“他在很小的时候就陪伴在你的父亲吕基亚王的身边,他是一位智者,神赐于克里家族以智慧。”
“我带来了一些书籍。”黑洛说,并示意自己的仆人打开箱子,“任何时期我们都不能疏于书本的力量,它们能让我们从愚昧无知中得到升华。”
那确实是满满一箱子的书籍,面对这些书籍,艾米雅感觉到了惭愧。她在贫民窟里滚爬着长大,戈登夫妇全是不识字的农民,他们连写自己的名字都困难。艾米雅缓缓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丽塔修女说过,对于智者应保证应有的尊重。不过更让她害怕的是,就此她被这个叫黑洛。克里的爵士一把拉了过去,还来不及尖叫而且是失去重心地撞到了他的怀里。
他抓住了她,用那只有着伤疤地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这chi-luo-luo的冒犯!
来不及有其他的思绪,艾米雅只是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他。
“黑洛爵士……”鲁西法。鲁克也许也被这样的举动震惊住,他看上去异常的生气。不过并没有立即发作,而是静观其变地瞪视着黑洛。克里。
黑洛。克里笑了:“我以为你会更接近你的父亲,可你有着和你的母亲一样漂亮的灰色眼睛,以及如此相似的五官。”他粗声粗气地说,脸上的伤疤随着他的笑容扭曲着,就像一条巨大地泛着红光的蜈蚣正伏在上面。
“初见你,我就认出了你。”他又说。
“对不起……”艾米雅感觉自己有些透不过气来,忍不住询问,“公爵说您侍奉我的父亲?”
“当然。”他对着她笑,然后放开了她,看着她的眼神里除了狂热地虔诚外还有不卑不亢地光彩,“在我很小的时候便被家族送入了王宫,多年来我一直效力于令尊。诸神保佑,让我能在有生之年再遇旧主。”
艾米雅感觉自己没法呼吸,感觉自己的胸腔里的心脏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它正在疯狂的,用前所未有的速度跳动着。她的全身禁不住颤抖,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以保证自己不会因为激动而做出另人耻笑的举动。
“我的妈妈还有父亲?”她呢喃着,在那一刹那间,她的脑海里飞快地闪过泰德。戈登贪婪的脸以及老僵尸约克那张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她仰着头瞪着黑洛。克里继续问:“黑洛大人,在之后的日子里,您能和我说说我的双亲吗?”
“我的荣幸。”
这真是个喜忧参半的消息,从内心来说,艾米雅正急迫想要知道更多关于自己的父亲以及母亲的事迹。另一方面,她又感觉到了困惑。穿过黑洛。克里高大魁梧的身体,陷入极度亢奋的人们正互相碰杯互相祝福着,人们都在笑,那里面透着辛酸的酣畅淋漓是她无法理解的。这些人,是她的子民。而海的另一边,还有着被困于饥饿、疾病、奴役中的更多的人民……她迫使自己低头去看自己的手掌,她的手还没有黑洛。克里握起的拳头大,这便是人们所说的责任,天注定的。
就在她兀自发呆的时候,黑洛。克里将一盘野兔肉端上来放到艾米雅所在的位置前面,边上赫然放着一颗马的心脏,那上面明明还有类似于鲜血的液体。
“我需要怎么做?”她更像是被吓坏的小鹿。
“遵循吕基亚王朝悠久的历史习俗。”黑洛。克里说,“你需要用实际行动告诉你的国人,你将与他们同心协力,你与他们血脉相连。”显然,他已经正式开始履行他认为应尽的义务了。
艾米雅相信如果自己正值以往那些饥饿的岁月中,她会去吃的,管他是谁的心脏,只要不是自己的。可此时,她确觉得无力去承受,很难想像这是什么样的习俗,她的胃正前所未有地搅动着翻江倒海。
“只需要一小片,殿下。”黑洛的声音又在她耳边响起来,“让你的人民看看他们的公主殿下足以担负起责任。你的族人已经寂灭太久了,扭捏造作的后果会非常严重。”
那么,既然如此,好像确实没有回转的余地。艾米雅再次抬起眼皮来看了那些祈盼的目光,她执起了刀,看似豪迈奔放的扎进那颗心脏里——
“你会适应的。”黑洛说。
直到努力使自己吞咽下那片带着血腥味的肉块,人群中传来了欢呼声,他们手中的杯具碰撞在一起。这肉质很奇怪,并非十分的难以接受,如果不去想它是哪个部位的情况下,艾米雅相信自己完全可以接受这份习俗。
“我父亲安排了你与卡卓一起教习我们,是这样吗?先生。”韦恩。鲁克询问。在艾米雅以外的人他总能表现出良好的修养,连他自己都搞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就像有什么东西正烧灼着他的心。又像中了某种邪恶的魔法,他就是忍不住要去贬低这个女孩。可他想不出自己为什么要这样,除了身份,她一无所有,不是吗?
“是的,先生。”黑洛的反映较为冷淡,不过他还是回答了。
“卡卓的教习十分小心,他教会我如何突袭。”韦恩炫耀道,“他一直是我父亲身边最好的部下,而我,对他缓慢的教习方式十分不满,我想我需要更快的进展,直到成为如同我父亲一样的勇士。”
“基础是必要的,先生。”
“黑洛,我想知道你脸上的伤疤是怎么来的?我听说你当初是护卫王后的一份子。”韦恩继续询问,他都没有尊称黑洛一声爵士,连他的父亲都没有表现出那么无礼,“你们遇见了什么,王后怎么了?”他问,并且恶意地看了一眼艾米雅。他的话换一种理解,可能就是:我父亲把我和这小姑娘的教习任务交到你的手上,可你当初都没有尽到保护王后的义务。王后不知所踪,而你毁了容,并且苟活下来。
“韦恩,别那么无礼。”鲁西法阻止道。
韦恩对自己的父亲点头示意,他又恢复成了谦卑的样子:“智者是需要尊敬的,我了解,亲爱的父亲。”
这回,黑洛。克里爵士将目光毫不避忌地移到了韦恩的脸上,勉强地回答:“毒蛇的粘液差一点要了我的命,我们遇到了魔族。”话语里带着苦涩,那意味着一段极其不想去回忆的过往。
“真了不起,很少能有人在魔族手里逃脱出来。我真期待你的故事。”
愚蠢的韦恩,连恭维都表现得毫无诚意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