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通常喜欢过生日,但是今天我不觉得那有什么好开心的。像今年这种年头,生日应该要被暂停;应该有一条律法,如果不是自然产生就用人为的,规定只有生活运转流畅的人才能被允许继续长大。我现在怎么会想变成三十六岁?我不想。这很不方便。洛·弗莱明的人生被暂时冻结了,他拒绝再继续长大。卡片、蛋糕和礼物请留到别的场合使用。
事实上,这似乎正是大家所做的。墨菲定律(Sod"slaw)注定我今年的生日要落在一个星期天,所以卡片和礼物都不会送来,而我星期六什么也没收到。我不期待从狄克或巴瑞身上收到任何东西,虽说下班后我在酒馆告诉了他们,他们看起来很愧疚的样子,然后请我喝酒,并承诺我各式各样的东西(总而言之,合辑卡带之类的);但我从来不记得他们的生日——你不记得,对吧,除非你是女性品种?——所以就这个例子来说,大发雷霆不是特别妥当。但是萝拉?亲戚?朋友?(你一个也不认识,不过我的确有一些,而且有时候的确会跟他们见面,而且其中一两个的确知道我的生日是什么时候。)教父教母?任何其他人?我的确收到我妈的一张卡片,我爸也签了名,不过爸妈不算在内;如果你连父母的卡片都没收到,那你真的是麻烦大了。
当天早上,我花了多到太多的时间幻想着某个盛大的惊喜派对,由萝拉来主办,也许,通过我爸和我妈的帮忙,他们会提供给她一些她不认识的人的地址和电话号码;我甚至发觉自己因为他们没告诉我而生气。假使我没知会他们就一个人离开去放一个孤独的生日假了呢?那他们能去哪儿,你说?当我在斯卡拉(Scala)看三片连演的《教父》时,他们所有人会躲在某处的纸箱里。那是他们活该。我决定不告诉他们我要去哪里;我要留他们在黑暗中挤来挤去发脾气(“我以为你会打电话给他。”“告诉过你我没时间。”等等)。然而,几杯咖啡下肚后,我明白这种想法毫无益处,事实上,这么想很有可能把我搞疯掉,所以我决定安排一些积极正面的事情来取代。
像是什么?
首先到录像店去,租一堆就是为了这类悲惨场合保留的东西:《站在子弹上的男人》、《魔鬼终结者2》、《机器战警2》。然后打电话给一些人,看他们今晚要不要喝个酒。不是狄克和巴瑞。也许茉莉,或是我很久不见的人。然后看一两盘录像带,喝点啤酒,吃点薯片,甚至一些凯托薯片(KettleChips)。听起来不错。听起来像是那种全新的三十六岁男人应该过的生日。(事实上,这是全新的三十六岁男人惟一能过的那种生日——总之就是那种三十六岁还没老婆、家庭、女友或是钱的男人。凯托薯片?滚蛋啦!)
你以为录像店什么都不会剩,不是吗?你以为我会惨到被迫看一些从来没上过院线的由胡碧·戈德堡(WhoopiGoldberg)主演的惊悚喜剧?但是没有!它们全在那儿,而我离开时臂弯里塞满所有我想看的垃圾。才刚刚过中午,所以我还有时间买些啤酒;我回到家,开了一罐啤酒,拉上窗帘挡住三月的阳光,然后开始看《站在子弹上的男人》,结果这部片子很好笑。
正当我把《机器战警2》放进录像机时,我妈打电话来了,再一次,我因为不是其他人而感到失望。如果在你生日当天连你妈的电话都没接到,那你真的是麻烦大了。
不过,她对我很好。她很同情我自己一个人打发时间,虽然她一定觉得很难过,因为我宁可自己一个人打发时间也不愿和她跟我爸打发时间(“你今晚要不要跟你爸、依芬以及布莱恩去看电影?”她问我。“不用了。”我告诉她。只说“不用了”,是不是很有自制力?),问完了后她想不出还有什么可说的。对爸妈来说一定很难受,我猜,当他们看到他们的孩子生活过得不顺利,但是孩子们又已经无法以传统的教养途径来亲近,因为路途太过遥远了。她开始谈起其他的生日,我生病的生日,因为我吃掉成千上万的三明治或喝掉太多彩虹鸡尾酒,不过这些至少还是因快乐而造成的呕吐,而她讲这些并没有让我开心多少,所以我制止了她。然后她开始来一段哭哭啼啼、“你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田地”的话,我知道这是她无力感和焦虑的结果。但今天是我的日子,事实就是这样,我没有打算要听这些话。不过,对我的制止她没怎么理会,因为她还把我当小孩看,生日正是我可以表现像个小孩一样的时候。
萝拉在《机器战警2》演到一半时打来,用公共电话。这非常有意思,不过现在大概不是问为什么的时候——反正不是跟萝拉谈。也许以后,跟丽兹或其他人谈,但不是现在。这对任何人来说都太明显了,除非是个大白痴。
“你为什么用公共电话打来?”
“我有吗?
”不是个最流畅的答案。
“你是不是得把钱或卡片放入一个开口才能跟我说话?
里面是不是有可怕的尿骚味?如果答案是其中一个,那就是公共电话。你为什么用公共电话打来?”
“为了祝你生日快乐。对不起,我忘了寄生日卡给你。”
“我不是指……”
“我正好在回家的路上,我……”
“你为什么不等回到家再打?”
“不管我说什么又有何用呢?反正你认为你知道答案。”
“我只是想印证一下。”
“你今天过得好吗?”
“还不坏。《站在子弹上的男人》很好笑。《机器战警2》没有第一集好。截至目前为止,就这样。”
“你在看录像带?”
“没错。”
“你一个人?”
“对。要过来吗?我还有《魔鬼终结者2》要看。”
“我不行。我得回家。”
“也对。”
“就这样了。”
“你爸爸好吗?”
“目前说来,他的状况还不坏,谢谢你关心。”
“很好。”
“祝你今天愉快,好吗?做些有益的事。别在电视机前浪费掉一整天。”
“说的是。”
“拜托,洛。你一个人落单又不是我的错。我又不是你惟一一个认识的人。而且我惦记着你,又不是说我就撒手不管了什么的。”
“转告伊恩我跟他问好,可以吗?”
“非常好笑。”
“我是说真的。”
“我知道你是。非常好笑。”
逮到她了。他不要她打电话来,而她也不会跟他说她打过。没关系。
看完《魔鬼终结者2》之后我有点失落。还不到六点钟,虽说我已经努力奋斗完三部伟大的烂片和半打啤酒的精华,我还是摆脱不了没过什么生日的感觉。还有报纸要读,有合辑卡带要录,不过,你知道的。相反的,我拿起电话,然后开始安排我的酒馆惊喜派对。我应该打电话给一些人,试着忘记我打过电话给他们,在八点左右把自己带到皇冠酒馆或女王头酒馆去静静喝一杯,然后让我的背被祝贺的人拍到皮开肉绽,一些我一百万年也想不到会在那里碰面的人。
不过,这比我想像的还难。伦敦就是这样,去问别人晚一点要不要溜出来很快喝一杯,你还不如去问他们想不想休息一年和你去环游世界。晚一点代表这个月,或今年,或是这个九十年代晚一点,但绝不是同一天晚一点。“今晚?”他们全部都这样说,全部这些我好几个月没见过面的人,从前的同事或大学同学,或我通过从前的同事或大学同学认识的人。“今晚晚一点?”他们吃惊,他们困惑,他们觉得有点好玩,不过最主要的是他们根本不敢置信。有人打电话来建议今晚喝个酒,没头没脑地,没有记事本在手,没有备用日期的排行,没有跟伴侣漫长的磋商。太反常了。
但是其中有几个流露出软弱的征兆,而我无情地利用这种软弱。不是“喔,我不该去不过我很想喝一杯”那种软弱,是“没有能力说不”的那种软弱。他们今天晚上不想出门,但是他们听得出这种绝望感,而他们自己无法用该有的坚决来回应。
丹·马斯克尔(真正的名字是艾德里安,不过凑合着用吧)是第一个屈服的。他已经结了婚,有了一个小孩,而且他还住在汉斯洛(Hounslow),虽然现在已经是星期天晚上,但是我不会放过他的。
“哈罗,丹?我是洛。”
“哈罗,哥们。”(到此为止是真心愉悦,这已经不错了。我想。)
“你好吗?”
于是我告诉他我怎么样,然后说明这个可悲的情况——为了到最后一刻才通知道歉,在安排规划方面出了点纰漏(我设法克制着不去告诉他,大体来说,在人生规划方面我一直有点纰漏),但总之会很高兴见到他,还有如此这般的话,我可以听出他声音中的犹豫。然后——艾德里安是一个大音乐迷,这是为什么我在大学里遇到他的原因,也是为什么我们之后还保持联络——我偷了一张王牌打出去:
“你听说过茉莉·拉萨尔吗?她是一个很棒的民谣乡村类的歌手。”
他没听说过,不出所料,但是我可以听出来他有兴趣。
“嗯,总之,她是……嗯,一个朋友,而她也会来,所以说……她很棒,值得认识认识,而且……我不晓得如果……”
这差不多就够了。老实跟你说,艾德里安有一点白痴,这是为什么我认为茉莉可以当做一个诱因。我为什么要跟一个白痴喝酒共度我的生日?这个故事就长了,绝大部分你都已经知道了。
斯蒂芬·巴特勒住在北伦敦,没有老婆,也没有几个朋友。所以为什么他今晚不能出来?他已经租了录像带,这就是为什么。
“见他妈的鬼去,斯蒂。”
“你应该早点打电话给我。我才刚刚从录像店回来。”
“你干嘛不现在看?”
“不行。喝茶前看录相带这件事我觉得有点不对劲。这好像你只是为了看点东西才看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而且你白天每看一部,晚上就少了一部可看。”
“你这是从哪儿得来的结论?”
“因为你平白浪费它们,不是吗?”
“那就改天再看。”
“噢,对。我的钱还真多。我可以每晚付两镑给录像店那个家伙。”
“我不是叫你每晚都这样。我……听着,我给你两块钱,行了吧?”
“我不晓得。你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