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四娃没有听到欢迎光临的声音。倒是一个端盘子的服务员看到他了,见他有些畏畏缩缩的样子,便有些怀疑地说,你是来吃饭的吗?
金四娃回答却也斩钉截铁。我来用餐的,把菜谱拿来。
那服务员便冲吧台喊了一声,一个年轻女子,便拿着菜谱过来了。看了一眼四娃,便面露不屑。四娃心里也有数,看看四周的吃客,全都衣着光鲜,派头十足,桌子上点的菜也极度丰盛。
四娃虽然心虚,但他活了30岁,底气从来就没有足过,也就是说,他心虚已经虚到他的骨子里去了。一般来说,穷人都是没有自信的,尤其是在富人的眼光下,但穷人的自尊心却是很强,人也极为敏感,对周围的人发出的任何信号,他都能捕捉到其中不友好的地方,甚至会把这种有意无意的信号放大——也许人家压根就没有注意到他。但想想父亲金包银,想想三个有残疾的哥哥,金四娃知道,“瞧不起”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就像土弯村那个没有文化的打工仔溜子说的话一样,人家要高中生,他说他是高中生,要小学生,他说他是小学生,“只要能找到工作,说我是畜生都行”。这句话让眼下的四娃有了深深的体会和共鸣,只要能在CD生活下去,他的第一步就成功了,他就愿意去忍受一切的不屑和傲慢。
四娃接过菜谱,发现这家餐厅自己进来对了,这些菜的标价并不算太高,看上去还比较公道,只是不知分量如何了。
他点了一个回锅肉,每份标价20元,点了一个麻婆豆腐,每份标价15元,然后他又点了一个酸菜粉丝汤,标价是8元。而米饭,一元钱随便吃。
点完之后,四娃已经算出了总价,如果没有圈套或敲棒棒的话,应该就是44元,大CD也有便宜的地方嘛。四娃在心里说。
不过,这家餐厅的特色菜就比较贵了,如花椒鱼,跳水兔,黄焖鸡,临江蟮丝等,价格每份均在百元以上,若是生猛海鲜,价格就有些吓人了,CD离海远,海鲜贵一些也可以理解。
四娃当然不会点这些贵菜。
服务员似乎也知道他点不起,压根就不推荐那些菜,只把最便宜的家常菜指给他看。不知这服务员是出于好心还是有些不耐烦,四娃不计较,他现在的心境是,只看好不看坏,穷就穷,没啥好丢人的,一不偷二不抢,看到警察心不慌。这服务员的态度还算过得去,这么推荐本质上就是在帮四娃省钱,而不像有些店的服务员,只管向顾客推荐最贵的东西,这样,他的提成才高,比如卖药的,卖手机的,自然也包括卖汽车卖房子的,当然四娃不知道这些,也不懂什么提成。点完菜后,服务员就把开好的菜单拿走了。
四娃坐的是门边较小的桌子,一般食客都不喜欢坐在这样的地方。所以,这地方最多只能坐一家三口,现在让四娃一个从给坐了,自是宽敞一些,虽然,总有人在这儿进进出出,好在,四娃坐下后已经把巴拿马西装的领子撸了好多次,那“马翻领”好歹也让他撸得来挺刮了一些,坐在那儿让人一瞧,至少也像个推销保险的人员了。
菜很快就上来了。早就饥肠辘辘的四娃,自是不客气,虽然他30年的人生进馆子的次数极其稀少,少到两只手都能掰出来,但他的味觉还是比较灵敏的,一筷子麻婆豆腐下去,他就知道这家餐厅的厨师是有真本事的。
好的厨师不是把名贵的菜弄得好吃,而是把普通的菜也弄得异香扑鼻。那才叫真本事,尤其是这家常的豆腐,弄得不好,是难以下咽的。然后又尝了一块回锅肉,嗯,这味道也不错,火候掌握得很好,盐的用量也恰到好处,不咸不淡,入口满嘴香,还有一定嚼劲。四娃品过之后,便开始快速吃起来,饥饿的肚皮已经不容他细嚼慢咽了,得先填满了再说。(5020。11。12)
很快便风卷残云,四娃似乎从来没有吃得这么饱过,整整吃了三碗饭,还把两菜一汤,吃喝得不光是底朝天,只差伸出舌头去舔盘子上那一层油了。四娃正准备像在土弯村老家吃完饭一样,用手背擦嘴巴时,突然就看到了餐桌上那洁白而富有韧性的方块餐巾纸,再一瞄四周的住宅,发现他们即使没有吃完,也时不时用这纸去擦嘴巴,一个个都吃得那么优雅,四娃已经拿到嘴边的手背,便有些不意思地往高处挪了半尺,变成揉眼睛了,好像刚刚有个什么尘埃迷了眼一样,揉了几下,感觉周围没有人注意他了,便去那木制纸盒里拿出一张洁白的纸来,愉快地擦了一下嘴巴。这纸擦嘴巴,却是非常高雅,但坏处也是显而易见的,那就是没有了手背擦嘴的好处。这之前,四娃擦完嘴巴的手背上总是沾满了油,他会像洗手一样,把这手背的油抹到两只手上,像城里的美女搽了护手霜一样,他的两只手上便“油逛逛”(西充方言:沾油多的皮肤呈现的反光形态)的。因了这种保护,四娃那双手,比很多城市美女的手都修长而美丽,压根不像一个五大三粗做惯农活的农村光棍的手。
这么看来,城市美女花重金买的各种护手霜还不如四娃擦嘴巴时沾的猪油牛油鸡油等管用。什么叫纯天然、原生态?四娃这家伙的“擦嘴油”就是活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