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能确切地描绘出,梦想的玻璃瓶被打碎的模样。
那一刻,曲沫的梦碎了,却好像失忆一样,忘记了那一刻是怎么样的感觉,只是,心中的余悸,莫名的颤抖,让她感觉到那种真实却又虚幻的放空。
“你不是天生的好嗓子,你自己应该最清楚。”
这句话,回荡在她的耳边,就像挥不去的梦靥,每每挑醒她脑袋中最脆弱的那根神经。
然后,原本自信的世界,出现了裂痕,一片片开始碎裂,剥落。妈妈骄傲地向他人夸赞自己女儿的样子,老师信任温和的眼神,同学们羡慕调皮的话语,甚至是家中那些排列整齐的奖杯奖状,慢慢地变得灰暗,仿佛现实变成了一个梦,一个谎言。
她仍旧能回忆起去参加音大入学考试那天早晨,她只吃了一片吐司喝了半杯牛奶,急匆匆出门,母亲跟着她走到门口跟她说考试加油,她回头招招手说绝对没问题笑着骑上自行车的样子,就好像是在昨天。
音大声乐系一直以来都是她的梦想,从小学四年级开始想要当一个歌手开始,她就一直追着这个梦,直到那天来到她一直期盼已久的校园门口。她深吸了一口这里的空气,想象着自己终于要成为这里的学生而激动不已。可是,事情却并没有朝着她意料中的方向发展。
“你不是天生的好嗓子,你自己应该最清楚。”
当考官老师向她说出这句话时,她一时愣在了当场,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可更让她觉得讽刺的是,和她一起来参加考试的刘寄雨,那个她从来没有当做过对手的刘寄雨,却顺利地被声乐系录取了!看着她兴奋地又蹦又跳朝自己扑过来的样子,曲沫的脊背一阵发麻,反射似的将她推开,让全身重心都落在曲沫身上的刘寄雨来了个措手不及,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刘寄雨吃痛地嘶了一声,掸了掸屁股上的灰尘起身,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此刻慌张的不知道要扶还是不扶的曲沫,“你怎么啦?”
“没事。”曲沫转身要走,也许今天是做了个梦?她怎么还不醒过来?闹铃呢?妈妈呢?怎么没有叫她!为什么,为什么这一切看起来这么真实,太阳在这个时候猛烈得刺眼?不会的,这肯定只是一个太过真实的梦……
曲沫的脚程飞快,刘寄雨在她身后跟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还吃痛地扶着骨盆,眼看着就要追不上,只好卯足劲儿扯开嗓子大喊:“边伯贤呢?他还没有考完,你不等他啦?”
是啊……边伯贤……曲沫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望着音大在阳光下更加耀眼的大门,他才是真正属于这个地方的人啊。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她这又是何苦,从小到大都要和他争个高低,如今,该是看清自己底线的时候了。
自顾自地离开了音大,回到家只与母亲说自己临时改了主意,考上了音大的作曲系,然后饭也没吃一口就摔在床上,眼睛直直地看着白白的天花板,四肢成大字形瘫倒一动不动。
“好像是真的。”她默默地吐出几个字,夜里显得特别安静,静得能听见床头电子钟滴答滴答的声音。她一把撸过夜光的小闹钟眯了眯眼睛,七点四十分。边伯贤那个非人类应该已经回来了。赤脚下了床,她就像一个偷窥狂一样小心翼翼地挪到了窗口,掀起窗帘的一个角往对面的窗户看。竟然是暗的。难道这小子通过考试得意忘形去跟朋友庆祝了?他不是胜券在握的吗?不是应该对这种成功不屑一顾的吗?
曲沫鼻孔里出气,哼了一声,却越发显得自己卑微起来。如今他必定已经通过了考试,该怎么笑话退而求其次的自己呢?正在这时,门却响了起来,母亲担心的声音让她觉得有些抱歉,可她却告诉她,边伯贤和刘寄雨来了,这会儿正在客厅等她!
下去?不下去?下去?不下去?曲沫赤着脚在房间里噔噔噔地把地板踩得直响。
“哎。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蹬上门背后飞得老远的史迪奇拖鞋,嘭地一声把门挡开,气势汹汹地往楼下踏,可到了最后一个阶梯,看到坐在沙发上的刘寄雨和边伯贤,她又有些畏缩了。
……该怎么说好呢……
这会儿等在客厅的边伯贤连口水也没来得及喝,只听刘寄雨絮絮叨叨在他耳边说了一大通,听起来曲沫就是中了邪了,浑身上下充满戾气,生人勿近。依他那么多年来对曲沫的了解,八成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路人又对她说了些不好听的,搞得她心情不顺。这会儿正猜想着,就看到曲沫顶着个乱蓬蓬的头发蹭蹭蹭下来了,这气势,首先可以保证的是她的身体是无大碍的。不过一会儿他的身体有没有大碍,就不能保证了。
“你……你们俩来这儿干嘛……”出乎边伯贤的预料,楼梯上的曲沫竟然支支吾吾的,这跟他预想的扑下来一顿说然后撕扯自己的手臂最后解气了让他滚蛋有着天差地别,这厮,究竟是怎么了?
“问你啊!”刘寄雨这一迅速窜上来不得不说吓了边伯贤一跳,而后面她说的,简直不能用吓了两跳来形容,只得说,那是晴天来了个霹雳!“我在校门口遇到考完试的赵纯,她说在作曲班合格等候室看到你了,是真的吗?”
“啊?”曲沫正想着要不要这时候告诉他俩这件事,或者怎么告诉他俩这件事,这倒好,他俩是已经知道的节奏?竟然又是那个多事儿的赵纯,又是她!可怜自己一时被那个考官的话蒙住了,竟然没有注意到赵纯,这倒好,又给了她个机会。
“啊……是,是啊……我临时改变了主意嘛。”曲沫越说越低下头,不敢看边伯贤的眼睛,“我想……反正我选了作曲系了就是这样。我现在很累,我要休息,我上楼了,你们自便。”说完,她就一溜烟跑上了楼,又嘭地一下把门关上,声音大得能把整栋屋子都震上一震。
“什么嘛,大家都说好的要一起报声乐班的啊。”刘寄雨嘟着嘴说,“她这不是临阵脱逃吗?伯贤,你说她到底是怎么了?”
边伯贤当然也想知道曲沫究竟是怎么了。他宁可今天她下来撕咬他的手臂一通,接着状告赵纯今儿个又跟她说了些什么挑衅的话,然后警告他如果敢跟赵纯多说一句话就撕了他,最后一脚把他踹出门外让他赶紧回自己家去。可是今天这是怎么了?
“赵纯还有跟你说别的什么吗?”边伯贤转过头问刘寄雨,两人坐的太近,一时不禁让刘寄雨涨红了脸,慌忙别过头去,只说要再想想。
“那我先走了,如果你想到什么别的就告诉我。”说完,他便将沙发上的外套拿起,跟曲沫的母亲又寒暄了几句走了。刘寄雨想要留他,却又不知道还有什么可说的,轻轻叹了口气,跟曲沫的母亲打了声招呼,也走了。
曲沫靠在房间的门后面,听到二人离开的声音,渐渐把心沉了下来。小小的房间关着窗帘又没有开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她缓缓从门背上滑坐到了地板上,屁股底下传来的阵阵凉意让她的身体慢慢冷却下来。小小叹了口气,白天的事情又慢慢回到大脑里面,刺得她生疼。
“废话,我当然也知道比不上边伯贤那种天生好嗓子的人。可是好歹我也努力了这么多年,用得着这样直接说给我听吗!”曲沫感觉到身体有些轻微的颤抖,她只好用双手奋力地抱住双腿,深深地把头埋在双臂间,可是即便这样,还是抑制不住,她只觉得有一种难掩的挫败感,让她莫名地对自己的身体生气起来。
而后的多少天,她一直过得混混沌沌的,也不知道吃了饭没有,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话,只是依稀记得好像是去学校报到了,好像是分了宿舍。她依旧和刘寄雨在一起,刘寄雨常常在她耳边絮叨,说了什么,她却记不清了。
而在刘寄雨的眼中,曲沫简直是灵魂出窍了,现在她看见的绝对不是曲沫本人,是曲沫的躯壳,一定是的!要不然怎么会眼神空洞说什么都是嗯,只有嗯。这里可是她梦寐以求的音大!难道是梦想成真冲击太大脑壳被撞坏了不成?要不然怎么会对她说你是个白痴这样的话也没被掐死,而是得到一个破天荒的“嗯”?
“她得了语言障碍症。我觉得十有八九是的。”刘寄雨对着电话那边的人点点头,“她只会说嗯。别的不会。我拉她去KTV,去SHOPPING,她都说嗯,但是她不动啊。伯贤,我觉得她快没救了,你赶紧想点儿办法吧。”
“赵纯?没有啊……她说曲沫有点精神恍惚。这我当然知道。她哪里止精神恍惚,简直快精神崩溃了。她肯定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曲沫。她可能是个阿凡达。”刘寄雨一脸严肃,“我当然没有说笑,不信你自己看看。好好的一个24小时全环境麦霸现在只会‘嗯’不说,还经常无视我。我有招我就使了,我所有的招在她面前都无效化处理了。”
边伯贤挂了电话,深深叹了口气。这算是什么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