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末的一个周六傍晚,苏茉接到了妈妈的电话,她的声音沙哑而断续:
“宝贝,你外公快要不行了……他下午遇到车祸,伤到了大脑……医生说,可能,可能撑不过明天……”
苏母说不下去了,只是在听筒的另一边啜泣……
恍若晴天霹雳一般,苏茉觉得自己的大脑一瞬间被抽空了,从来没有过的恐惧漫过她的全身,她双眼凝滞,嘴唇微启却发不出声音来,眼泪兀自划过她的面颊……
“宝贝,宝贝?……”
“妈妈,你听我说,我现在就买最近一班火车票赶回来,我要见外公一面!”苏茉强作镇定,待她结束通话,却哭成了泪人。
几个室友都不在寝室,无助的她打电话给于晨曦,泣不成声:“晨曦,我外公……我外公快要不行了!我要买最近一班火车票去见他,我一定要去见他最后一面!我好难过……他,他就要死了……”
“茉儿,别哭,去A市的火车票我帮你买。我陪你去。”听筒里传来那个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声音。
最近一班火车是当晚十点。两个人匆匆赶到火车站已是九点四十五分。
夜晚的火车上稀稀拉拉没几个人,安静极了。两个人安定下来,苏茉怔怔望着窗外,只是流泪。于晨曦掏出纸巾不断给她擦泪,伸出另一只手紧紧拥住她,以沉默作为最好的安慰。亲人将逝的痛彻心扉他自是能够理解。苏茉的悲痛落在他的眼里,也让他的心隐隐作痛。
他的手机突然一震,抽出来一看,是来自许颂晴的信息——
晨曦,明天我们排练好吗?
他皱了皱眉,迅速地回了过去:
不好意思啊,明天我不在学校。
到达A市已是凌晨一点半,待两人叫到了出租车到达A市中心医院已是两点。感冒尚未痊愈的于晨曦看起来略显疲惫,他陪着她上楼,却没有和她一同进病房,只是决定静静坐在外面的座椅上候着,他坐下来,深深看她一眼:“去吧……”
她感激地看他一眼,便转身进了重症监护室……
“外公!”
一眼看见面带氧气罩头缠纱布的躺在病床上昏迷着的外公,她惊叫失声,路过床边守着的爸爸妈妈、姨父姨妈径直奔向外公床头。
“外公!我是茉茉啊!你醒醒!啊!外公!不要离开我啊!外公!”
床上的老人却面色苍白、形容枯槁,怎么也没有动弹的迹象。
“爸爸!妈妈!外公为什么不醒过来!为什么!”
苏茉歇斯底里地喊叫,苏母只是啜泣着抚上她的背,苏父则站在一边,无可奈何。
“外公……”她依旧不死心轻轻唤他。
“宝贝,你外公可能醒不过来了……他被汽车撞到头,伤得太重太重……”
“他既然没死,为什么会醒不过来?我不相信!”她执起外公的手,强忍痛楚、声音颤抖,“外公,你手还是热的呢,你听我说就好,我是茉茉啊,你最喜欢的小外孙。”
“记得我小时候,外公还住在中原村,我就常常被爸爸妈妈送过来住上一段时间。那个小村庄,家家户户的门后的田地互相挽着,能经常看到带着草帽的农民,蝴蝶盘旋飞舞……我常常忘记时间在田野里嬉戏,赤着脚在田埂上走,你和外婆就心急在屋子里大喊:茉茉,回来吃饭!”
苏茉忆起往事,忍不住再次痛哭失声,而在场的其他人听着这段温存的往事也禁不住泪如雨下:
“你……给我做好多好吃的……和我猜谜语……逗我笑。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把它看成我人生中宝贵的财富。外婆走得早,这些年你一个人住着……我却很少来看看你……我知道,你最需要的就是我们的陪伴……现在,现在你睁开眼睛看一看我们好吗?外公!外公!外公……”
于晨曦在门外听到她歇斯底里的呼喊,兀自心痛却无法帮到她。
外公的手指颤动了一下,苏茉惊觉之下喊出了声:“妈妈!外公的手动了!”
只见外公的眼睛竟渐渐地睁了开来,头却没有办法转过来看苏茉他们一眼,一滴泪缓缓地划过脸庞……
“我去叫医生!”姨妈赶忙冲出病房。医生赶过来看了看情况,拿下了他的氧气罩,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能清醒过来了,你们……道个别吧!”
外公的嘴唇微弱地颤动着,似乎想说些什么……
“妈妈!外公想说话呢!”
大家都凑上前去听外公的嘱托。苏母凑近了他的嘴唇,断断续续听到了几个音:“阿娟……记得照……好苏茉…………难过……还…有…阿……阿…梅”
“好的,爸爸!我知道了,我一定照顾好我家宝贝,您不用操心我们……阿梅在我旁边呢!”说着推了一把苏茉的姨妈。
“阿梅……少跟丈夫……怄气……你俩好好的……”
“爸,我会的!过去是我脾气太暴躁了,以后不会了。”姨妈流着泪答应老人的临终嘱托。
“还有茉茉……”
苏茉捏紧了外公的手,耳朵凑向他的唇畔:“我在!外公!你听得见吗?”
“茉茉,外公……希望……你每一天……都开开……心……的……”
他的声音渐次低了下去,握着苏茉的手突然在一瞬间松了开来,双眼无力地闭上,只剩下泪痕还爬在他苍老的脸上……
“外公!”她惊骇地大声呼唤……亲戚们哭作了一团……这便是阴阳永隔,其中的滋味,刻骨铭心的疼痛,无力的悲哀,只有当事人知道。此刻多想他能再多活一秒,想起老人生前,忙于学业事业对他甚少的陪伴,内心深为为无可挽回的结局而歉疚……
苏母见父亲的死两腿一软,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