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
骑奴,在木族,叫做马夫。
进了狮王府的花中寒着实吃了几天的苦。
一天三顿饭只给两顿吃,伙食的差劲程度堪比猪食;晚上睡在寒风飕飕的马厩,连棉被也没有,只蜷缩在一堆稻草和烂棉絮里;天没亮就得起床,冒着大雪,舀起冰冻刺骨的河水刷刷洗洗;打扫、割草、喂食、遛马……工作好似怎么做也做不完,直至天黑夜深才得空睡上一觉。
不过这一次花中寒吸取了教训,收敛起锋芒,乖乖听话,任劳任怨,就算朱月?装成监工实则在旁处处挑衅刁难也置之不理。几天下来,朱月?倒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带他回来的初衷是解气,更深的意义却是为了驯服。他倔头犟脑不服人的高傲气焰令她产生强烈的征服欲,向来自大的月?公主有信心可以在一定时间将他驯服。可是,成功来得未免也太快太容易,反而令人一点也产生不了成就感。
这个华阿明,原来不过也是个纸做的老虎,进了王府,亲眼见识到这里的气派之后就害怕了?服软了?
朱月?意兴阑珊。看他脸上带着伤,吃不饱睡不暖还得做超负荷体力劳动的辛苦样子,突然倒觉得有些可怜。唉,不过是一个没见过大世面的小民而已,因为一时的无知无理而受了这么些天的苦,也够了。
这一天,雪下得不算大,她一个人撑着一把黄油纸伞来到了马厩处,当着他的面,吩咐马厩管事:“以后减少华阿明的工作量吧,他是我找来专门伺候无痕的,把无痕交给他就是。”走了几步,她又回身补充,“给他发一床新的棉被,身上的衣服也换成和你们统一,吃饭睡觉……以后也不用单独了,可以跟其他人一起。”
管事讷讷而应。
花中寒正在替马儿们刷洗,她的话都听在耳中,却一点声色也不动,手中的活儿丝毫都不怠慢。
直到她渐渐走远,才悄悄斜眼看了看那披着鲜红毡毛大衣的背影。嘴角轻撇,浮上一层蔑然的笑意。这个小妮子,原来她才是一只纸做的老虎,乍看时张牙舞爪凶得要命,心地却真的还不够狠。
这时,发现管事正用探究的目光在打量他,忙把心思收回来,专心干活。
其实,自他进到府里,精明老道的管事便感觉到他的与众不同,无论受到怎样的虐待,他都不发一言地默默忍受,那种忍受的样子,不似一般的小厮那样因为畏惧或是习惯于被使唤,而是一种隐忍,有一种龙游浅滩的无力感。他的眼神深沉幽暗,与人对视从来不落下风,只是常常回避他人的目光,似掩藏着什么重要的内容……
据公主说,这个华阿明只是冯将军在外征集的一名本部民?,因得罪了她,带回府来给点教训。
自家公主的为人府里上下都实在太过清楚,骄傲自大、飞扬跋扈、刁蛮任性、爱面子、小心眼……但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她的优点是单纯直率、爱憎分明,气的时候恨不得让人死,但又很容易就心软。所以,到现在为止,在公主的手里还没有草菅人命的事出现,得罪了她最多只是吃点或大或小的苦头,没多久也就能获得赦免。其实说到底,在下人们的眼中,朱月?不过是一个绣花枕头女纨裤,天天没一件正经事,带着帮娘子军搞一些闹剧,聪明才智也实在有那么一点点欠缺,说好听点是单纯,难听一点就是缺心眼,喜欢谁讨厌谁都摆在脸面上。其实这种人是最好伺候的,只要摸透了她的喜恶,凡事依顺着,便不会出错。
以朱月?的简单心思,当然不会去揣摩花中寒的身份,也压根儿就看不出来他有什么不对劲。而马厩的管事在整个王府里的地位是极为低微的,比别的部门都要次一点。虽说有所疑惑,但碍着朱月?的关系不便多嘴,毕竟人家是公主亲自带回来交给他的人,一不小心捋到了虎须,平白受一些皮肉之苦,他才不会无端去招惹这个晦气。
是以,年方十八,忍耐力和伪装能力都还欠缺火候的初出茅庐之木族千叶王朝定国侯世子,居然在这血族艳炽的边陲重地王府大院里给蒙混了过来,实在是祖上积德的缘故。
这一场雪,直下了半个多月。
等到融化又差不多有小半个月。
这一天,月?又一个人来到了马厩。
快三月份了,天气渐渐和暖,她穿了一件雪白的貂鼠长袄,外罩长及膝的大红绸坎肩,以雪白的绒毛滚边,头戴一个精致的小帽,帽沿上层层垂挂着红色宝石饰珠,脚上一双厚底白靴一尘不染。
她似乎偏爱红衣,也适合红衣,与她风风火火的性格很像。红色配上白色,分外夺人眼球。
她的到来让马厩中绝大部分的奴仆都抬起了眼眸。
“华阿明!把本公主的无痕牵出来遛遛。”她朝正替小白驹梳理鬃毛的中寒唤了一声,手中的金绡马鞭一下一下地敲击着厩外的木栏。
中寒淡淡望她一眼,又迅速把眼睑垂下,“是。”
放下手中的大毛梳,他转身进屋里抱出一副马勒马鞍装上,又替小白驹的四个脚套上考究的护蹄银套,上下检查了一遍,才解开缰绳牵马过来,走到她的身边。
“公主,请上马。”
月?不动,只是板起了脸,静静看着他。
“公主,请上马。”他用更为恭谨的语气再说了一遍。
可对方依然没有动。气氛怪异莫名,花中寒心里也莫名地烦躁,臭小妮子,好久不曾折腾我了,现时又耍什么花样?
这时,见势不对的管事挥开看热闹的人群匆匆跑过来,赔着小心问:“公主,什么事?”
“房管事,你是怎么教手下人的?”月?轻昂起头,用鞭子的一头轻轻敲击着牛骨制的马鞍,“你都没教他怎么送主子上马吗?”
管事的回过神来,连连赔笑:“是,是奴才失职,连日来大雪封山,王爷又不在府里,没主子来用马,也就忽略了教他这件规矩。”
月?噘着嘴冷哼:“那你现在就给我教教吧。”
“是是!”管事回过脸来,向中寒道,“送主子上马,得五体投地伏在鞍前,尽量把背伸得平平直直,让主子好稳稳当当地踩踏。”
中寒的脸色一寒。要他堂堂男儿五体投地让一个女人自头上跨过去?有没搞错!
“听明白了没有?”管事的问。
“明、白、了。”这三个字说得好艰难。
“那还不做?”月?偏起头来,好整以暇地望着他,一面挥手让管事退下。
中寒深吸一口气,抬眼望了望她。在木族,男子汉受女人的践踩是要倒霉一辈子的。
月?蓦然一凛,这眼神……就跟第一次见面时一样,充满了不屈和不买账。他、他不是早就驯服了吗?
“你……还不快跪下去!”有点色厉内茬。
很快,又松了一口气,因为看到他的一只膝盖在慢慢地往下弯,虽然做得很慢,但终于也点到地上了。
“快点!”她又神气起来,用鞭把子去敲他屈在那里尚不肯着地的另一条腿。
可这时,已单膝跪地的人突然迅速地一回手,一把就握住了她的鞭子。
“你、干什么?!”她有点惊慌,又有点勃然。又来了又来了,这个人竟敢第二次以下犯上?
这时,看到对方竟毅然决然站了起来,手下用力一扯,月?来不及撒开握鞭的手,顺势也就朝他的方向一倒。
“呀——”她吓得尖叫一声,可接下来他的动作让她下半段的尖叫卡在了喉咙里。
他竟然把她双脚离地地抱了起来,似乎毫不费力地轻轻一托,便被稳稳放置在了马鞍上。
陌生而浓烈的男性气息逼得她骤然失声。
“这样不就行了吗?什么五体投地的,多麻烦。”花中寒淡淡道。
坐在马鞍上,月?惊魂未定地紧紧握住了身前的鞍座,脸红得赛过了身上穿的红色坎肩。
抬眼一望,往回走了一半的管事和马厩的其他骑奴们个个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不知该喝彩呢,还是一拥而上揪下那以下犯上的大胆狂徒。
见她放眼过来,大家都不动,只等她的一声令下。以自家公主素日的脾气,这个华阿明看来是死定了。
“你——下次不许再这样,如此……不合规矩。”
等了半天,月?却只说出了这么一句,显然言下之意竟是原谅他这次了。脸上的红晕未褪,她掩饰地举起衣袖挡住,“啊,太阳照得我头都昏了,那个……华阿明,你就牵着马缰,和我一起到外面走走吧。”
当他们已经走得很远的时候,管事和骑奴们尚呆呆站在那里难以回神。
幻觉,一定是幻觉,华阿明大概从来没有做过什么犯上之举,若不然,刁蛮而骄傲的月?公主怎么居然会放过他不追究?
可是,难道几十个人同时出现幻觉?
朱月?自己也很意外自己居然会赦免华阿明那样的冒犯。
事情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时辰,他们现在身处郊外,可她的心还是怦怦跳个不停。
心不对口,口不对心。她心里明明很生气很生气,恨不得当场踢死他,可是……可是说出来的居然是一句极其小女人的话——下次不许再这样,如此不合规矩。
真是见鬼了,这句话真的是她说的吗?口气还很柔软,无力的柔软,无限的娇羞,欲迎还拒,欲拒还迎……
天哪,当时还有那么多的奴才在场,自己却搞得跟发情的母马一样,丢死人了!实在是大失身份!
一边想着,一边看着前面花中寒握缰牵马的伟岸背影。
就是这个人,一次又一次当着众人折辱她,一点也不尊重她,不把她放在眼里,害得她失态失面子。
气上心头,她毫无预兆地举起了鞭子,用力地朝他肩头就是一鞭。
花中寒这一次全然没有防备,被打个正着,虽然身上衣服多,打得也不算很痛,但着实吓了一跳,而且这刁蛮女打他不是第一次了,脸上那道伤前天才刚刚掉的痂。此际,新仇旧恨一起涌了上来,破口便骂:“你疯啦?”
月?听到这句话,气得简直要跳起来,从来她要打谁谁都是默默地受着,从来也没人敢指责她不对,更不敢当面骂她。
“大胆!”她叱着,又挥了一鞭上去。
花中寒忙放开马缰,往后跳开一步,闪过,“再打!再打我可还手了!”
还敢还手?月?怒目而视,勒马逼近,鞭子如雨点般往他身上劈头盖脸地招呼过去。
花中寒左突右闪,喊着:“再打我真的还手啦!”
月?理都不理睬他,更不用说稍停一刻了。
花中寒终于忍不下去,身子一纵翻向半空,只一招擒拿手便抓住了飞来的软鞭,再往后一扯一甩,月?整个人都被从马上扯飞下来,惊险地在空中翻了个三百六十度。
她想撒手放开鞭子,可又怕放开鞭子摔得更惨,正惊慌犹豫间,人已落下了地,脸朝下跌在泥土里,好——痛!
花中寒却只是抱起了双臂袖手旁观。见她摔得如此狼狈的模样,摇摇头叹口气。第一次见面就觉得她是个花瓶,果然没什么大本事,手上无力,脚上也无力,轻功不行,应变能力更差劲。
草原上厚雪刚化,底下都是烂泥,月?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脸从地上抬了起来,好好一张俏脸,如今变成了一团乌黑,又脏又臭。帽子也歪了,美玉宝珠斜斜地挂在脸旁,像个可怜的小丑。
看到花中寒居然一派悠闲自得看好戏的模样,她真气得要疯掉。可是怎么办?她居然打不过人家,一招,人家只用一招便令她摔了个大马趴。
从来不曾发现自己的武功如此不济,父王请来做老师的都是部落间数一数二的勇士,可是他们教的武功居然抵不过这个叫做华阿明的贱民区区一招。
她哪里知道,那些个传授她武功的老师们确实都是身怀绝技的一流高手没错,但没有一个人是真正全心全意教她本事的。其一,学武得从基本功练起,基本功要练得扎实得吃一些苦头,可她堂堂部落公主,又是王爷的独苗千金,吃得了那种苦头吗?就算她肯吃苦,王爷又会舍得吗?其二,勇士老师们虽名为老师,实则都是她父亲的部下,一心想的都是怎么讨好王爷讨好公主,她犯错也不敢指正,只一味地阿谀奉承,夸她聪明长她志气,喂招时也故意承让。还有其他那些家将护卫,甚至父亲和冯醉,都是一味地哄她让她,才令她自以为学艺已成。
第一次觉得如此无助,她怒瞪着花中寒,想到自己只能这样干瞪着而没有别的办法治得了他,又想到他居然毫无怜惜地将她这样一个身娇肉贵的女孩子扔进泥泞之中,忍不住便撇嘴哭了出来。
而她这一哭,花中寒倒有点过意不去。
他为人傲气也倔强,但到底是一个男人,吃软不吃硬。适才她气势汹汹惹人讨厌,他便出手无情;但眼下居然娇娇柔柔地哭了起来,而且一身污泥地坐在地上的模样也着实狼狈凄惨,想想到底人家是一个女孩子,再怎么无理取闹任性野蛮也总该让着些的。
顿了一顿,他缓步走到她面前,伸一只手给她,“哎!起来吧。”
抬眼望了望他,看到他的态度似乎软了下来,月?觉得心里舒服了一些,“什么‘哎’呀,”她一边哭一边纠正着,“死奴才,你该说‘公主请起’。”
服了她,到这个时候还不忘记摆臭架子。
“好吧,公主请起。”他难得地顺从着。
可她仍没有伸手去挽住他,又冷起了面孔,道:“你还必须得向本公主赔罪。”
赔罪?他有什么罪?“是你先无缘无故打我,我才还手的。”而且他还再三提醒她要还手之后才还的手。
“什么无缘无故?谁叫你在马厩先冒犯我来着?”
“都已经过了大半天了,现在你才来翻旧账?”花中寒不可思议地摇摇头,“当时你为什么不罚我?”其实当时他倒是有心理准备会忍受一番惩罚与折辱,没想到她却放过。
“是啊,本公主就是爱翻旧账,怎么样?”月?习惯性地噘起了嘴,“再说了,就算是无缘无故打你又怎么了?本公主打个人还需要理由吗?你胆敢还手就是罪,而且你还骂我是疯子,罪上加罪!你跪下来赔罪,赔完罪我才考虑要不要起来。”
打人不需要理由吗?花中寒对这种蛮不讲理的千金小姐实在不以为然,收回了自己的手,他冷冷道:“那随便你。”真是,她起不起来关他什么事?她就是坐死在地上他也不会少掉一根汗毛。
“喂!死奴才,华阿明!”眼看他真的有可能丢下她就走,她着急起来,双手往地上一撑,自己站了起来,“你个狗奴才,你是怎么当奴才的!”
花中寒回头瞪她一眼,奇异地令她慑服,收回了下面更多的谩骂之词。
他走到马旁停了下来,“我们回不回去?”看她这一身模样,也实在应该不会再有什么游兴了吧?
“什么我们你们?”她迈动一下步子,还好,腿脚都没摔坏,“你真的不会做奴才,在主子的面前,怎么可以‘我’啊‘我’的?更不能把自己和主子相提并论。这人呐,生来就有贵贱之分,命好的呢,就像我,做主子,呼风唤雨,命歹的呢,就像你,做奴才,被人呼来喝去……”
“你到底走不走?”实在不耐烦听她的这一套贵贱论。
“你、你……怎么老是教不会呢?你该称我公主!”她嫌恶地白他一眼,“算了,跪下吧,送本公主上马。”
又要跪下?花中寒才不理会,伸出双手——
月?后退两大步,“你干什么?”
“抱你上马可以,让你踩着我是万万不行。”他不卑不亢地道。
望着他张开双手的怀抱,她的脸蓦然涨红,打了他的手一下,“哎呀,算了算了,我自己上去就是。”
手扶马鞍,脚踩银蹬,正准备上去,突然又停下来,低头检视着自己的满身污泥,又伸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再看看那摸过了脸的手心,月?突然大叫起来:“呀!我的脸上是不是都是泥污呀?”
花中寒点点头,“简直已经看不出哪里是眼睛哪里是鼻子了。”
“你!”她狠狠地瞪他,“都是你个狗奴才害的!”
“如果你怕丑,找个地方洗洗再回去就是。”提起这件事他倒是有点内疚。
“好,前面就有条小河,我们去洗洗。”
到了河边,月?蹲下来,俯身看到自己的倒影。
顿了一下,她尖叫起来:“哇——”
“喂喂!”花中寒耳膜都快被撕裂了,“怪叫什么?见鬼了吗?”
月?回头狠狠瞪他,“是我快变成鬼了!”
一想到自己变成这副鬼样子都是这个死奴才害的就来气。
把脸靠近了水面,她仔细地掬水搓洗着,心里却在想该怎么惩罚这个可恶而该死的臭奴才。
她抬起脸来,“喂!把你身上的衣服撕一块下来,给本公主洗脸!”
花中寒无动于衷地牵马站在岸边,“为什么不撕你自己的衣服?”
“我的衣服脏了呀。”月?噘起小嘴,“再说了,到底你是奴才还是我是奴才?”
中寒想想也是,谁叫现在自己是奴才?今天已经把这小蛮女整治得够了,太过分的话自己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
他撇撇嘴,掀开棉袄的下摆,撕了一大块衬里下来,“喏!”
“拿过来呀,难道还让本公主过去拿不成?”月?满脸嫌恶的表情,真是个笨奴才。
花中寒忍着气,上前几步走近她身边,也不肯弯腰,直接把手伸到她的脸旁,“给你!”
河水的倒影中,月?的脸上浮现一丝险恶的笑意,缓缓地伸出手去接那块布料,突然,手往上一伸,直接抓住了他的手腕。
花中寒刚刚反应过来,却已经来不及了,整个人失重地往前面的河塘里跌了进去。
但他的应变能力实在也够好,临入水的一刻,猛然使了一招龙爪式,反手也拖住了她的手。
月?本来想把他往水里一拉便松开手的,冷不防却被他反握住,站立不稳,也一头向水中栽了进去。
哇,好冰的河水啊——
一身棉袍迅速被浸透,重量变得很沉,她几乎浮不上来,就算会游泳也直往下面坠去。
“救……救……”一张嘴便吃进了一大口的水。
她害怕极了,手脚乱划。
花中寒也遇到了同样的麻烦,棉花吃水,衣服在身上像压了块石头一样直往下坠。
但他的脑子比较清醒,在水底憋着一口气,开始着力地解自己的衣服,好不容易终于把厚袄给脱了,索性****着上身,下身的棉裤也脱掉,只剩一条单薄的长衬裤。
终于抛却了负担,可以自如地运动了。
这时,他在水中看到了月?的身影,显然也受衣物所累,她就快溺死了,一双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花中寒游到水面,深吸了一口气,又猛然沉入了水底向朱月?游去。
这一刻,他压根儿都没想过不救她。
其实这是多好的机会,只要不救她,他便可以趁机逃离,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血族地界。
反正是她先使坏害人,结果害死了自己,也是报应。
但是这一刻他什么也没有考虑,回身便去救她。
试着拖她上去,可是她太重了,竟令他有点力不从心,于是再上水面深吸一口气,再下去,游到她的身边,动手解她的腰带。
神志迷离中,朱月?却也明白他想做什么,摇着头护着自己的衣物不让他动。
死丫头,衣服重要还是命重要?不要命了吗?
花中寒生气地直接从她的领口硬撕,把她的坎肩和棉袄给剥了下来。
这样一来,分量马上减轻了许多。他回身一搂,紧紧挟住她的腋下,把她拖上了水面。
终于有空气了!月?贪婪地呼吸,剧烈咳嗽。
他又把她半拖半抱地弄上了岸。
两个人都耗尽了力气,并排仰躺在岸边。
重重地呼气,吸气,再呼气,再吸气……
稍稍缓过来一点之后,朱月?猛然跳起来,跨到花中寒的身上,用力掐住他的脖子,“死奴才,我掐死你!掐死你!”
花中寒也缓过来了,而且力气又比她大得多,很轻松地抓住她两只手,一翻身把她倒压在身下。
朱月?激烈地挣扎,他用尽全力才将她狂舞的双手压制在头顶两侧,俯身大吼:“你疯啦?”
“我要杀了你!”她怒瞪着他,本来眼睛就大,此时离得又近,看在花中寒眼里更为大得恐怖,“你居然差点把本公主淹死!我要杀了你!”
“该死的!到底是谁先把人往河里推的?明明知道是寒冬腊月,你把我往河里推,不是也想弄死我吗?”花中寒也气极了,回吼过去。
月?一滞。她倒真的不是有心要置他于死地,只是想惩罚他一下,没想得那么复杂那么严重。
“反正、反正主子要奴才死是天经地义的,你差点害死我就是不对!你该死!”心里也知道自己的错,但口头上绝不愿意承认。
“混蛋!”花中寒被她的理论气极了,“信不信我把你重新扔回河里去?”
“你敢!”
“你试试!”
他说不定真的会!这个奴才从来就是与众不同出人意料。这么一想,月?闭上嘴,不敢再硬下去了。
这时候,她才突然意识到了彼此姿势的不妥。
因原来是她先跨骑在他身上,被翻过来之后,此刻形成的状态是她双腿分开被他紧压在身下,双手还被他压在两边,他的脸几乎也贴到了她的脸上。
还有……他的上半身是****的,而她也只着了单薄中衣,经水一泡,衣服紧身贴着,全然好似没穿。
彼此眼神对视着,都回过神来,花中寒猛然放开她双手,匆忙自她身上翻了下去。
该死,不回过神来还好,一回过神来,男性的本能竟立刻起了反应。
花中寒的脸也难得地红了起来,不好意思地背过身子。
两个人背对背坐着,许久都不说话。
还是朱月?先开了口:“我、我们怎么办啊?我冷得……冷得受不住了。”
挥散开脑子里的桃色绮念,他问她:“你有没有带火石啊?”
“有是有……但都放在衣服里了……”她无奈地望向水中,“不如我们想想别的办法生个火好了。”
“等我们想出别的办法,只怕火还没生出来,人已经冻僵了。”花中寒没好气,“附近不知有没有人家……”这地方他不熟呀。
但是她很熟啊。“有有!”又犹豫起来,“但是你休想让我去求人帮忙!”
“为什么啊?”
“这附近的人家都认识本公主……”声音渐渐放低,“我可不去丢这个人。”
“面子重要还是命重要啊?”真是要被她气疯。
“当然是本公主的面子重要!”
“那好,”花中寒站起来,“你自己在这里慢慢等死吧!”
“喂!”她也想站起来,可双腿已经冻得麻木了,竟然站不起来,惊慌之极,“你真的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啊?不许走!我命令你陪我一起死!”
“陪着你一起死?”花中寒讽刺地一笑,“到时候人家看见我们男女两具僵尸在一起,又是衣衫不整的——唉,到时候,命没了,面子也照样没了。”
想想倒是有道理,她更慌了,“喂,等等我!那我也去!你快扶我起来……我、我的腿已经动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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