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幽初见佳丽,正怔愣间,却是呆了。而那女子也只是甜甜一笑便再也无话。
少年向旭幽吐吐舌头:“傻子。”
旭幽慌忙避过女子的目光,追问那个少年:“河边饮水,不正是这个喝法吗?虽然不雅,但是口渴难耐,也只能如此了。小兄弟,你说是也不是?”
那少年更是乐不可支,并不答话,而是冲女子笑道:“姐姐,你看这个人,愚也不愚。又不是没手没脚,整个人木头一样,不能手捧着吗?”
旭幽不禁一愣,脸上发烫:这么简单,我怎么这么蠢。
袅袅婷婷,那女子已经下马来到河边,果然是锦心绣口,将水捧在手心里,小心的喝了一口。水平如镜,旭幽又忍不住偷看女子在水里面的倒影,却不防那女子也刚好从水面上看到自己。旭幽一时尴尬竟然手足无措,那女子倒是文静如常,对旭幽浅浅一笑,略过不提。然而那少年倒是不依了:“你这傻子,莫不是看上我姐了吧,快走开,非礼勿视!”旭幽的脸更红了,只得别过身去,就要离开。
“义知,要有礼貌,不可乱语。这位公子,我弟弟年少不经事,也没有恶意,还望公子海涵。”
那女子落落大方,丝毫没有扭捏之态,又添了旭幽不少好感。更兼女子音色温润如玉,正如那关关雎鸠之音。
旭幽只得回礼:“在下唐突,多有冒犯,小兄弟之言不无道理。在下告辞。”又转头对那少年说道,“小兄弟,临行之前,在下一言相告:世事无常,不要瞧不起人。或许我一生碌碌无为,也或许富贵于我如浮云,未来的事情谁说的准呢。你姐姐容貌出众,定然追求者甚多,我旭幽不敢高攀。”
旭幽说罢扬长而去,再不回头,也不管那义知和那女子如何应答。
那女子面颊桃红,脸有愠色,佯作怒态:“义知,去道歉。”
那叫义知的少年自是不依,尖声叫道:“姐姐,明明是他错了,为什么我要道歉,不去!”
姐姐更是恼怒:“好,我的话你都不听了。明天我就送你进京,让凊林大哥管着你,再也不让你胡闹!”
义知年少,看起来怕极了姐姐说的“凊林大哥”,急到:“姐姐,你好偏心,因为一个外人欺负我。好,我这就去道歉!”便飞身上马去追赶旭幽。
旭幽正赌气离开,暗自后悔把话说得太绝,连女子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就记得一个“义知”,提醒自己多加留意:回头得打听一下,说不定能和那女子另有一番交情。
突然听见马蹄声响,正暗喜是那女子。一回头眼前就是一道寒光,竟是毫不留情的杀招。
原来少年义知并非寻常人等。义知姓郑,乃杭州大户,养尊处优惯了,一向无法无天。郑义知气愤不已,不是赶着来道歉,却是撒野来的。
纵马奔驰,眼看就赶上旭幽,利刃出鞘,便划了上来。旭幽猝不及防,匕首的光芒映入眼帘,吓出一身冷汗。关键时候也不管是急智还是弱智,旭幽身子直挺挺向后倒去,堪堪避过匕首的锋芒,就仰面倒地,旁边正是达达的马蹄,若被踩到不死也得重伤!旭幽后脑着地,嗡的一声,耳鸣头昏。
临危生变,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个鹞子翻身,旭幽使出全身力气拍向马儿后腿。那马儿受惊,挨了旭幽全力一击,双腿齐断,翻身倒地。郑义知毕竟年少缺乏急智,没有逃开来,便被摔下去了。
郑义知也是不俗,明是不敌,却也不惧,就地打滚,一跃而起!一把匕首横在身前,与旭幽对峙起来。
旭幽感觉无谓,这义知不过一个顽童而已,竟让自己吃了痛。他突然笑了起来:“你打不过我的,你还太小。你认个错,我就不追究了。”
郑义知咬着牙恨恨的说:“打不打的过,打过再说!”
旭幽点点头,果然英雄出少年,这孩子有血性!不禁赞叹郑义知的顽韧:“临危不惧,你比我强。这样吧,我擒住你,你服个软,这件事就算完结了,如何?”
郑义知身上吃痛,眼睛含泪,并不应允,反而咬牙切齿的说:“坏人,打伤我的马驹,你赔我千里马。”
旭幽一个闪身突进,身法灵动,果是迅疾如风。郑义知尚未有所反应,脖子就被掐住。旭幽直接把义知摔在地上,仰面朝天,再也动弹不得。旭幽左手按住郑义知带刃手腕,右手按住他的脖子。旭幽真的是生气了:还让我赔你的马?世间可有如此道理!
旭幽义愤填膺,有点声嘶力竭,喊道:“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我差点就被你杀了。一个大活人,就要死在你的手里。你就不知道轻重吗?我不追究你就算了,你还要我赔。你爹娘怎么教你的!”在那一刹那,旭幽动了真怒,杀人的心都有了。
郑义知眼神黯淡,泪水留了下来,一滴滴看得旭幽心痛,更让旭幽心痛的是义知的话:“我没有爹娘!”
郑义知毕竟一个孩子,就算胡闹,也没有真的杀掉旭幽。旭幽本来气极,却同情他和自己一样孤苦无依,也就不计较了。旭幽松开了手,退后几步,做好防范,说道:“义知,你先起来。”
郑义知仍是躺在地上,动也不动:“我刚从马上跌下来,摔得重,左胳膊已经断了。刚才又被你摔了一下,起不来。”
旭幽无奈,只好去扶他,但是江湖险恶,还是得小心为上,于是说道:“我不再打你,但是你也不要对我动刀子!”旭幽说着就去扶他,并不拿去寒光毕现的匕首,就把郑义知扶了起来。
郑义知低声答道“好”,看着这个与自己咫尺之隔,匕首轻而易举就能刺进旭幽的身体,他却是忽然丁点儿杀心都没有了。郑义知虽然顽皮,不知轻重,但懂得好坏,知道是非:旭幽不坏。
郑义知看着旭幽,这个比自己年长五六岁的大哥哥,他就像姐姐一样扶自己起来,拍打自己身上的灰尘,检查自己的伤势,竟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是亲人!
郑义知突然喊道:“旭哥哥。”
“嗯。”
话刚出口,旭幽便是一愣,再看郑义知,两人竟是同时开心大笑。
旭幽和郑义知就此连接在一起。如同命运的安排,不打不相识。一个少年和一个孩子,有了忘年之交。
经过了解,旭幽知道了郑义知,终于打听到她芳名——郑丽珠!果然相逢即缘,这一对姐弟与旭幽大有渊源。十年之前,杭州第一府——郑府。郑氏和章中行双双惨死,留下的孩子却是天隔一方。章中行的孩子章回弟被孟无昔带上山,与世隔绝,改名旭幽!而郑氏的大女儿和刚出世的幼儿,虽然被孟无昔抛弃,却因家境殷富,如今十年生养,愈发的显露富贵气息。正是眼前的郑丽珠和郑义芝。
郑义知和郑丽珠身世不幸却不凄惨,他们的爷爷是大官,不会存在生活窘困不能自理的情况。然而毕竟没有爹娘陪伴,养尊处优的郑义知自小任性,缺乏关爱,所以对旭幽有了亲哥哥般的感觉。而旭幽虽然是无昔山三千弟子中的一员,却没有朋友,没有亲人,能有一个郑义知这样的弟弟,让旭幽产生了保护欲。旭幽更加开心愉悦。这就是赐予比接受更让人快乐的道理了。
旭幽心疼弟弟:“义知,你的胳膊摔断了,我不会接骨治伤。”
郑义知安慰哥哥:“没事,旭哥哥。回去找太医看看就行了,不疼。”旭幽不是心思缜密的人,没仔细想太医两个字的份量,不过就算知道了,旭幽也不在乎。
旭幽:“义知,你的马驹不行了,要死。”
郑义知:“没事,旭哥哥。卫所里还有,这匹不要了。”明朝军制,在军事要地地设立卫所驻军,卫有军队五千六百人,卫所的马就是军马。郑府非一般人家,旭幽猜测郑义知的爷爷极可能打过仗,是个位高权重之人。
旭幽无语,还真是家大业大不把良驹当回事。自古军队以步兵为主,因为马匹耗价不菲,养不起骑兵。一般来说,旭幽这样身无分文的人做一辈子苦力也买不起宝马。
旭幽说:“好的,宝马不要了。我杀了它,你不准看。少儿不宜。”很血腥的跳过。
郑义知就把眼睛捂上了,很听话。
旭幽背着郑义知行走,心里一阵激动:杭州我熟。内心莫名的兴奋,也是期待。一会儿还会再遇见郑丽珠,真好。
俗话说好事多磨。旭幽、郑义知这对难兄难弟就这么晃悠着,边走别等郑丽珠后面赶上。突然一个女子从远处而来,如魅影一般;明明在远处,突然就出现在眼睛;一眨眼,又没了。
旭幽一愣:什么身法,这么厉害。如此神速,必是绝色。
即使旭幽吸收天地五行之力,展开五行之木的迅疾如风,也比不上这女子的身法。旭幽的速度是一日千里,而这女子可以说是“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了。
话从两头说,郑丽珠见弟弟飞马“道歉”去了,本意也是想追上。但是女子心细,怕弟弟脸皮薄,自己在场更不好意思,就故意走的慢些。索性牵着马,沿河而行。她正欣赏大自然的秀丽风光,百无聊赖之时,猛然看见马驹死在河边,上边还有弟弟的匕首,真是残忍!
有道是人心难测,莫不是那个旭幽看似温文尔雅,却是无耻之徒,对弟弟不利?郑丽珠不敢大意,准备上马追赶。恰在此时,一个稚气未脱的女孩飘至眼前。说是女孩,只是因为她面相娇小些,实际年龄却和郑丽珠相差无几。
那女孩惊喜说道:“丽珠姐姐,原来是你?”
郑丽珠不明所以,这女子虽然容貌姣好,却并不相识:“我们认识吗?”
女孩激动的忘乎所以,不知道回话,自顾自的说:“先生说今天有客自远方来,原来是姐姐你到了。先生给我讲了很多你的故事呢。好可怜啊。”女孩比郑丽珠稚嫩,略缺乏她的恬静,却多了一种懵懂的可爱。
“额?先生是谁?我有什么故事?”郑丽珠感到莫名其妙,一连问了三个问题。却是手上一紧,身不由己的竟被带走了。
眼前的景象如繁花一般掠过,郑丽珠只感觉如坠梦幻,已经分不清自己是走的太快还是飞的太低了。这种惊慌却又新奇的感觉突然让她有了新的感悟:这个世界是如此的美妙:绿色的树,白色的花,刺目的阳光……她很快就安定下来,专心享受这种境遇。
两人速度飞快,很快就超过了旭幽和郑义知。
郑丽珠看到了那个男子背着弟弟,叫什么来着,他说过自己名字的,大声喊道:“旭幽!”旭幽也看了过来,两个人的眼睛就此重逢。这是旭幽第一次正眼看郑丽珠,他看上了!
旭幽愣愣的看着郑丽珠被带走,心中莫名的产生一点新奇,更多的是失落。旭幽本意要与郑丽珠同行,这种即将到来的幸福感觉竟然被人夺走了!而且是在郑丽珠的弟弟,自己刚结交的郑义知面前!
旭幽第一次对自己有了怀疑,那女子用的什么功夫,比自己在无昔山见过的厉害百倍。随随便便一个女子都可以让自己束手无策,旭幽还如何在大明立足?还如何去寻找孟无昔所说的道?
“原来我什么也不行,什么也改变不了。”
在这种自我否定的感觉中,旭幽仿佛掉入黑暗深渊。一个可怕的,将自己吞噬的深渊。这种深渊,人们尊称为——抱负!
旭幽立志掌控这一切,他不想再无知或者无助下去,他要做最强的人。旭幽不允许自己无能!
郑义知无助呼喊:“姐姐。”他看看自己的旭哥哥,期望发生奇迹。
旭幽无奈的回望郑义知,心中暗暗立誓:我不能让悲剧重演,我不会让弟弟你和我一样,成为孤家寡人。
旭幽说:“郑义知,我会把你姐姐带回来,相信旭哥哥,我是无所不能的。”这是一个诺言,却像是一个谎言。
郑义知不太相信,到目前为止,旭幽是个充满爱心的好哥哥(虽然出手狠辣),但还没有什么独到之处,凭什么让人相信他,哥哥真的能吗?义知持怀疑态度。
郑义知不需要理由,郑义知就是要信,哪怕再不可能,他也要信他的旭哥哥。
旭幽决定先送郑义知回家,他要一个人去寻找郑丽珠。虽然茫茫人海,虽然他一无所知,他还是要去寻找,这是他对郑义知的承诺,也是对自己的。而且只有到了杭州,旭幽才有办法!
……
话说李想离开无昔山,再次出现却在一个阴暗庄园。角落里一个长者睡在躺椅上。天气尚暖,他却盖的厚实,仿佛极怕阳光。
李想跪拜,叩首,轻声道:“师祖,旭幽下山了。”
长者仍在沉睡,毛毯纹丝不动。
李想继续说道:“不出师祖所料。孟无昔与东海食人蛟争夺童子,身受重伤。为了平息弟子叛乱,五行之土最强功法——魔化圣魔已经启用。不出三个月,五行三禁必然取孟无昔性命!”
“喔,你回来了啊。”声音却是从李想背后传出。
一个灰袍长者,却是和躺椅上的人一模一样,缓缓走出,正是五行祖师。李想:老不死的,真无聊。
五行祖师开口道:“我已经派五姑娘去迎接他了。”李想:师妹已经去了,原来你早有安排。
五行祖见李想沉默,问道:“太阴若来,你这当大哥的,准备了什么大礼?”
李想想了想:“还没有准备好,弟子来去匆匆,没有空暇。需要时间准备。”再也无话,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