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离华刚转过马身,目睹一片惨烈景象,双目怒睁欲裂。
近千益州骑兵如把烧得火红的利刃毫无阻滞地切进二千溃兵队这软绵的人肉油脂中,马蹄刀枪过处,鲜血碎肉横飞,在人丛中溶化开出一条丈多宽的血路。
二千溃兵以血肉之躯硬撼对方铁蹄,毫无还手之力,一边倒的惨遭对方无情屠杀,但没有一人逃跑,依然死战不退。
虽然他们先前当了可耻的逃兵,但那主要是因为主将上官谨带头逃跑。而在这一刻,他们都已用性命证明了自己的勇气,以鲜血洗刷了这个可以背负一生的耻辱。
木离双拳紧握,指骨发白,虎口流出的鲜血自拳眼滴落。
满腔怒火,却无处发泄。
他恨不得上前杀敌,但是楚王需要自己护卫,职责所在,不得离开半步。
方才若不是他在队首接战那深不可测的敌将,敌骑在其强横实力的带领下只会表现出更加恐怖和高效的杀伤力,恐怕只需一轮对冲,己方就会全军尽没。
此时那支四千人的预备队死伤大半,被益州军冲散阵势,剩下的开始逃命,四处乱跑,散成一片片,大部分都往楚王这方溃退。
近五千益州军大致保持阵势,随后驱杀过来,喊杀之声震天动地,直冲云霄,声势骇人。
上官允在城头上见楚王身陷险境,大惊失色下连忙走下城墙点兵,准备出城来救。
而那近千益州骑兵杀尽重拾勇气的二千溃兵后分成二路,一路五百骑以严序为首往前直去,一路三百多骑以雷霆之势往楚王这方冲来。
楚王和木离华见了,心头如坠重铅,直往下沉:那五百骑定是去扰袭在前阵指挥的齐先生了。
木离华强令自己收摄心神,不去想若齐先生被严序扰袭得手会出现什么恶果,分出三十骑在后护着面色苍白的楚王,自带百二十骑在前,接过手下递来的大砍刀,厉叱一声,策马迎向敌骑。
瞬息间,双方骑兵轰然对碰。
木离华位于队首,大砍刀急速挥动,连劈数人,半身染满敌人鲜血,成功穿过敌骑队伍,回首后顾,百五十人只剩得三四十人,幸好楚王安然无恙。
对冲而过的敌骑剩下不到二百人,直冲进败兵之中大肆砍杀。
木离华正欲开口问楚王接下来该如何是好,突然西面传来一下惊天动地的暴吼,远远散播,竟然盖过了战场上所有人的交战砍杀之声。
耳鼓震得生痛的楚王和木离华大惊失色,因为那是齐先生的声音。
吼声刚起,又是一下气劲交击的沉闷巨响,震得人心脏猛跳,气血翻滚。
接着一股气浪紧随而至全面爆发,如莲花怒放,以声音传出的方向为中心,阵阵往外翻腾,带得那处方圆三丈内的人马立足不稳,纷纷扑跌在地,发生的暴虐气流将沙石刮送上天,平直立起一条高达五丈的粗圆尘柱。
这突如其来的景象彷如神迹倏现。
一时敌我忘记交战,人人屏气凝息,心存敬畏地看着那道如天威乍现的尘柱,整个大战场寂静无声,情形诡异至极点。
十数息之后,尘柱慢慢散去,大量泥石沙沙落下,同时一阵大笑响彻全场,声音带着受了内伤护特有的沙哑:“哈哈哈!这就是荆州第一猛将齐道济?还不是我手下败将!”
发话者霸气尽显,正是严序。
楚王和木离华及一众亲卫手下闻言面上均再无血色,幻存的希望被无情打破:齐先生大名道济,显是凶多吉少了。
益州军齐齐欢呼,勇力倍增,在严序的带领下往荆州军发动更加猛烈的进攻。
严序百余骑如入无人之境,所到之处,荆州军阵势波开浪裂。
荆州军士气落至低谷,又无人统筹指挥,勉强抵挡,片刻后便全线溃败,再无斗志,开始四散奔逃,彻底沦为被追杀的对象。
这一切,都发生在不到一刻钟之内。
战场上到处是队制被打乱走散、惶惶逃命的荆州军,以及分做数百或上千人一组有目标有组织地尾随追杀的益州军。从高空中往下看,江陵城犹如一块大蛋糕,其西城墙外七万多士兵就如觅食的蚂蚁,正在密密麻麻地涌动。
木离华再顾不得阻住去路的是否敌人,领着三四十亲卫马踏刀劈,硬在乱兵之中冲开一条路,护着楚王往江陵城北门逃去。
虽然兵败,但他心头反而一片冷静,知道西门定然是益州兵重点攻击抢夺之处,人马密集,难以通行,往北反有一线生机。
上官允点了千人,去到城门后黑暗的通道中等待出城,心焦地看着厚重的城门在面前缓缓往两旁移动打开,茫不知城外战况在瞬息之间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城门刚开一半,就见百余骑轰然驰至。
约三丈长短的城门通道被上百士卒塞得满满当当,后退或闪躲都绝无可能。处于队首的上官允面色瞬间变得惨白,全力克制心中对即将到来的死亡的的恐惧,顽强地手持钢剑颤抖着举起一半,不及递前指向敌人,就被飞驰而来的战马狠狠地撞飞入背后的人堆之中。
刹那间,城门通道中人喊马叫,乱作一团。
木离华数十人在乱军之中逆向而行,近百名败兵刚刚在眼前跑过,一支队形严整的益州兵霎时出现在数十步外。
这支四百多人的益州兵排了三列,人人手持长矛,端直平放,紧密并靠,毫无空隙,正是他们骑兵的克星。
若要硬闯,保证他们会死得很惨。
突然刚才那堆败兵哭嚎着调头往回跑来,瞬间将他们与那支益州兵隔开。
木离华转头看去,只见近百骑正在驱赶那堆乱兵,往长矛阵处赶,一拉马缰,大叫“这边走!”改变方向躲开敌骑,往城墙脚下避去。
未到墙脚,突惊觉背后右侧一阵蹄声,接着是弩箭破空之声。回首看去,只见亲卫纷纷中箭落马。
楚王被数十名亲卫围在中央,幸而得免,只是坐骑被射死,跌倒在地,一时起身不得。
五十多骑收起手弩,掣出马刀,呼喊着往他们冲来。
原来是原先见到的那队百多人的骑兵分出一半来追赶他们。
剩下的十三名亲卫齐齐调转马头,义无反顾地朝对方迎去,只给木离华留下一个壮烈的背影。
木离华虎目涌出热泪,急忙下马将大砍刀插在地上,扶起楚王,让出坐骑说:“请王爷速速上马。”
楚王凄然说:“大军已败,江陵不保,我已丧失根本。纵然逃得性命,又有何用?闻正上马自去吧。”
木离华厉声说:“成败有时,不可丧志。扬州还有颜将军占据宣城,所部近万人,未必不可卷土重来。请王爷速速上马。”
楚王洒泪说:“敌兵赶上,汝将奈何?”
蹄声接近,木离华未及回答,那五十多骑已冲至十多丈外。
木离华挽起蛇筋大弓,指夹四杆,拉个满月,连珠箭发,一气怒射三轮。
“咻”声响过,冲至八丈外的敌骑人仰马翻,队形混乱,冲势生生受阻。
仍有一骑成功格飞箭矢,冲至木离华身前,扬起马刀,兜头劈下。
木离华松开大弓,横移半步,双手握住大砍刀破土提起,暴喝一声,全力向上挥出。
一道若有若无的银光在木离华身上一闪而灭。
“叮”
大砍刀先是劈断马刀,再将敌骑连人带马挥为两段。
人血马血混杂,浇了木离华满头一身,令他成为血人。
重整阵脚后再度追来的敌骑都骇然勒马退避。
木离华杀气盈满,面如寒霜,冷冷说:“请王爷速速上马,某必保王爷透围而出。”
楚王匆匆上马。
木离华战意熊熊燃起,带得身边的银色光波阵阵荡漾,绕身翻滚,整个人貌似沐浴在若有若无的银光之中。只是他全身染血,银红两色间杂,看着未免诡异邪恶。
他一扯马缰,直直朝那百步外由四百多敌人组成的长矛阵驰去,竟然是打算由最不可能的方向突围。
驰近至五十步,取出蛇筋大弓,将真气满满灌入银色光波中,再将银色光波附在箭矢上,连珠射出。
箭矢化作银芒,连透数人才去势消止。
一筒六十枝箭在短短四十多步内被他悉数射光。
他以独有的手法手速,硬生生在敌军原本严密的阵势射出一处破绽。
木离华掣出大砍刀,如风车般呼呼挥舞,人马笼罩在淡淡的银红间杂的光芒中,深深杀入敌阵。
四围敌军左右前齐拥而上。
木离华狂怒乱砍,身上光波忽闪。
刀锋到处,衣甲平过,矛剑滑断,血如泉涌。
连杀数十人,胯下马儿也被敌人的鲜血迅速染红。
周遭的敌人纷纷大骇而退,不敢上前。
木离华眨眼间冲过敌阵,汗如雨下,气喘如牛,浑身无一处不酸痛,全力施为下,真气以惊人的速度消耗流逝。
回首一看,楚王还在阵中策马飞奔,即将冲过那处由他赌上性命破出的敌阵通道。
敌军从两旁往中重合,通道迅速收窄。
木离华怒喝一声,返身往那处缺口驰去,接应楚王。
敌军见这杀神复重驰来,都大惊而退。
通道重新变宽。
木离华与楚王二人二骑往前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