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始十年(公元249年),那年,他刚过不惑之年,也是这样一个寒冷的冬天,新年刚过不久,京都洛阳无论是宫廷衙署,酒肆商贾,还是寻常百姓家还都沉浸在一片新年节日的欢快气氛当中,谁都不知道,这看似平静其乐融融的洛阳城,却早已暗潮汹涌,面临一场狂风暴雨的洗礼。
大风起兮云飞扬!
正月,魏少帝曹芳出洛阳城,准备拜谒位于高平陵的魏明帝之墓,大将军曹爽,中领军曹义和武卫将军曹训及其亲信们一同前往,父亲终于来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待他们出城不久,便假借明元郭太后的名义,关闭各个城门,率军占领了军武库,又派兵出城据守洛水浮桥,自己则率领三千死士攻占了整个皇宫和全城,事后,曹爽曹训一干人等都被夷灭了三族,想起当时惊醒动魄,司马师仍然兴奋不已。
风云突变,人头随时都可能落地的危急时刻,如果失败,被杀的就会是他司马师,也就不会有今天站在这里威风凛凛统率千军万马的大将军,怎么可能去关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太虚子,更不会去关注什么眼角长了小瘤这样的琐碎小事。
记得当时眼角只不过是长了一个米粒大小不起眼的小肉瘤,不痛不痒也不发作,因此包括自己在内谁都没有注意过,只是后来渐渐长大,成了恶疾,没想到这个太虚子心细如发,能在五、六年前就注意到这个隐患。
“太虚子先生果然明察秋毫!小先生此番前来与我相见,莫非是给不才用药治病?”抬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太虚子派徒儿来慰问病情,司马师语气缓和了许多。
“体病好医,心病难治。”
即使天纵之才司马师,一时也无法弄明白太虚子的用意,派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来关心一下自己的小恙,说一通无聊的废话?还是想借着这个徒弟之口帮自己医治眼疾,换个一官半职,又或者此人有青云之志,想效仿诸葛亮辅佐刘备一样,协助自己平定天下登基成为一代新主?如果是前者,赏他个将军府的司马或者长史职位,倒也无关痛痒,无非多养个闲人;如果是后者,自己则不能不小心应对。
玉林话中有话,聪明人何尝听不出来。
司马师冷冷一笑:“小先生不妨说说我有什么心病!说对了,我将军府左右司马长史,军师祭酒,从事中郎的职位任凭小先生挑选一个,如果说错了,哼哼,玉林小先生聪明绝顶,应该知道戏谑大将军之罪可不轻啊……”
绝不被人愚弄,也绝不放弃任何一个可能成功的机会。二十岁时,卷入“浮华”案郁郁不得志的司马师就立下过这样的座右铭。挡在前进路上阻碍他的人,包括他曾经的朋友,夏侯玄,甚至他的挚爱妻子夏侯徽,都被他一一除掉。他又怎么可能对这个素不相识的玉林心慈手软。
“大将军,素有鸿鹄之志,今已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令尊和令叔辈八人号称‘司马八达’非卿即侯,令弟辈司马昭官居中领军,司马干为抚军中郎将,司马亮为东中郎将,司马伷为散骑常侍,司马骏为平南将军,司马肜为平乐亭侯,司马伦为安乐亭侯,令子侄辈司马攸为长乐亭侯,司马炎为奉车都尉中垒将军,司马一门也多是,”
小不忍则乱大谋,杀了这个玉林也无济于事,既然玉林知道自己毒杀夏侯徽,太虚子又怎会不知道,
“龙之逆鳞,触者杀之!”
一阵寒风吹来,虽然有裘衣保暖,依然令人瑟瑟发抖,然而让玉林寒彻刺骨的不全是寒风,还有司马师犹如地狱深渊般狠毒的眼神。
他的脸色重新变得阴鸷,浓浓夜色衬托下的司马师,腰间宝剑寒光如水,阴郁的脸孔散发着死亡的气息。就像一位降临人间的死神,
“令尊在世之时几次三番固辞皇帝封赏的相国,郡公头衔和爵位,驾鹤西去后,遗命简葬,敛以时服,不树不坟,不设明器,大将军绝世聪明,定然知道其中深意。”玉林神情自若,继续道。
“故司马先生深谋远虑,对于身后之事也洞若观火,所以才有这样的安排,”
师者,一曰,兵也;一曰,众也,凡兵,天下之凶器,冥冥中自有天意
卧龙先生与大将军尊父司马懿先生曾与家师太虚子有约在先,现在家师践诺,望大将军好自为之。”
原来这个太虚子不仅和父亲有约,还和蜀汉,东吴有勾结。
“玉林先生,此与淮南叛军一战,胜算如何?”
“龙战于野,其血玄黄,亢龙有悔,盈不可久!”易经中早有解释,何需这太虚子,司马师佯作不知。
“世人关心的无非两样,一曰富贵荣华,一曰天命人寿,不知道大将军想问哪一样?”
“紫微天府,一在权力之巅,一在众望之师!”
“师驽钝不堪,不解其中奥妙,小先生可否为在下释疑解惑?”
“天机不可泄露!大将军自行揣度玄机即可。”
玉林大步流星而去,修长的身影不久即-消失在冬夜的暮色之中。
龙战于野?莫非太虚子暗示自己正是真龙天子?战于野,表面意思倒不难理解,他要面对的敌人正是镇东将军毌丘俭和扬州刺史文钦所属的淮南叛军,而他们决战之地恐怕就在项城郊野。其血玄黄,战争流血,在所难免,只是这太虚子暗示的流血,流的到底是对手的还是自己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