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生有四子两女,九年前,先帝驾崩,传位四皇子石尧,这九年里,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封了天照第一位异姓王爷慕王。尔后大皇子册封陵王,分配到富庶的江南地界,可惜途中身染怪疾,来势汹汹,火速回京求医,还是未能挽回他的性命。皇上悲痛,为悼念陵王,江南改名江陵,永不再分配他人,只命慕王代为打理。三皇子石燃分到北方君口,话说边城就隶属君口。独独二皇子庆王乃先帝册封的第一个亲王,先帝驾崩,新帝登基,庆王是唯一一个留在京城的亲王。
坐在马车里翻阅着天照的近代史,从京鱼龙混杂,总要对那里的情形多些了解。
“少看些书,马车颠簸,对眼睛不好。”
一旁的浅绿忍不住念叨,看了一路,眼睛确实有些酸涩,笑着将书合上,递给浅绿,撩开百叶窗帘,眺望外面的景色,一个十里亭的地标向后倒退去,快到京城了!
虽说是郊外,马路修得十分平整,鲜少有低洼不平。两边的景色翠绿环绕,平地姹紫嫣红,很是美丽。真龙潜水,自由欢畅,这天子脚下,必定有丰沛的水源。马车向前,转过一个转角,一阵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再然后,一条波光粼粼的大河映入眼帘。河水宽广,气势磅礴,想必这就是著名的玉带河。河面交织着来往画舫,岸边垂柳依依,不少游人驻足观望,祥和的景象让人内心宁静。
“姑娘,你看那是什么?”
浅绿看着另一边的景象,指着一块长长的石碑墙问道。雪念看过去,石碑离得较远,上面三三两两的间距刻着字,周围数里没有草木,一片黄土平地。平地边缘一丈一个石柱,上面刷着黑色的漆,交替刻着道家的八卦和佛家的卍字。若她所料没错,石碑上刻的应该是人名,这里...
“是乱葬岗。”
浅绿愕然,放下帘子,不再看它,也不让雪念再看,普通人心里对于坟墓都有莫名的畏惧,路过坟头都怕沾惹鬼气。雪念失笑,这丫头忘了她是干什么的了。不过乱葬岗多处在荒无人烟之地,埋着的都是孤苦无依,不知名姓的人,穷困人家哪怕再穷,都会想法备一口薄棺,让自己的亲人入土为安,不会随便扔到乱葬岗去。这里不但备具了名姓,看样子还请了专人做法维护,最想不通的是与乱葬岗遥相两望的竟是闻名的出游胜地玉带河,这从京果然有些意思!雪念回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
夕阳西下,华灯初上,从京渐渐热闹起来。人来人往中,一辆马车停在了刚刚建成的商铺门前。一个浅绿的身影先行下了马车,门口的小厮立刻跑进里面禀报。
“姑娘慢些!”
浅绿抚着雪念走下马车,一个年过四旬的中年男子从店内走了出来,看到雪念,赶紧拱手行礼,和蔼的脸上满是笑意
“姑娘来了,快里面请!房间都已收拾出来,还缺什么尽管吩咐,小人立刻去办!”
雪念随着男子踏进店内
“陶掌柜做事一向周全,哪还有不放心的!如今要劳烦掌柜的打点这从京的店面,一切起步安稳后,我再托人送陶婶和小茹过来。”
雪念进门就四处溜达观察着店子的装修情况,浅绿与陶掌柜议着店里的事宜。
“绿姑娘哪里的话,陶某一家幸得祁爷相帮,才没有家破人亡,后有雪姑娘指点,才有今日衣食无忧,祁爷和姑娘信任在下,把从京这么重要的店子交由我打理,陶某自当尽心尽力。”
浅绿点头,姑娘说过,这陶掌柜的才华是所有分店掌柜里最拔尖的,家园被毁,逃难边城,也算无家可归的人,派到从京长期驻守,是最合适的人选。陶掌柜头脑精明,人也和蔼,浅绿和他细细交谈着店子的一应细节。
分店的店内装饰全部都是按照图纸落成,占地颇大,空间感很好。散客都有木雕屏风隔断,规格整齐,桌椅已经摆放完成。中间是一个伸展舞台,当初边城的店子受占地所限,不能设这样的舞台,这里的店子很大,正好能有这样的机会。原本以为这个时代的人力设计不出繁琐的伸展台,没想到古人的智慧一点都不比现在的人差,他们的设计甚至更加精细。饱口腹之欲,自然要吃好,这能吃好的地方太多了,想要脱颖而出,那么就要加上玩好了,还要吊着胃口玩。雪念本不在意经商,但祁哥想将醉卧红尘做大,她自然是要帮他的。
一个侍卫匆匆穿过亭廊,向竹海走去,他手中拿着一只小小的竹筒,这是刚刚收到的消息。快到听书楼,爷靠在藤椅上,似乎睡着了,统领立在一旁,静静守候着。见他过来,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侍卫立刻停下脚步,向统领呈现手中的竹筒。统领接过后,侍卫立刻退下,一阵风过,四周寂静一片。
成云看着藤椅上的人,心中刺痛,爷的身体越来越差了...成云的拳头紧紧握起,爷不求生,不准任何人禀告长老,如此清风霁月的人,老天为何如此薄待他!
“拿给我吧。”
藤椅上的人动了下,伸出修长的手,成云上前,将手中的竹筒放在他手中,忍不住嘱咐道
“外面露重,爷进屋吧!”
藤椅上的人抬头看他,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虽说脸色有些苍白,却依然惊艳了这初夏的夜晚。
“你倒学会婆妈了。”
忘川接过竹筒,展开细读,许久,递给成云,成云接过,轻捻几下,纸条化为飞灰,好像它从没出现过。
终于开始了,做完这件事,一切都可以结束了...
雪念翻看着手中的名帖,这是祁哥交代,可以相请的达官贵人,雪念也略略打听了下,这些人多为武将,有一位甚至位居骠骑将军,这是武将的最高军衔,看来祁哥当年在军营混得很好嘛!在从京做生意,必定得有贵人护着,比如在他们之前,这从京最大的酒楼是飘香楼,而他背后的人就是庆王殿下。
这骠骑将军刚好还在京城,请他来为酒楼揭幕,确实是很好的选择。继续翻着其它的名册,突然想起一个人,忍不住向对面的浅绿问道
“浅绿,你原来伺候的人是做什么官的?”
那个慕大人,品阶应该不高,不然也不会被派到钟家村那个小地方管事。只是,她至今还记得那个大人尊贵无双的气质,真不像为官之人。
浅绿头也没抬地理着舞台要用的丝带
“我也不知道,我姑母是爷身边贴身伺候的,那时我爹娘意外去世,姑母就将我介绍到爷的别苑做事,她嘱咐我不要多问,要多做事。那里的丫鬟都很讲规矩,也不爱碎嘴,爷很少去别苑,我在那做了半年,那是爷第一次去别苑,不过我被总管调遣去照顾你,没见爷长什么样。”
雪念一直没问过她以前的事,即使她真的是那个总管放在她身边的一双眼睛也无所谓,哪知这丫头竟真的一无所知,是她多想了,心里同时莫名有些失望,那样的人物,不该被血符咒带到地狱的!
心突然有些慌,手指刺痛,总感觉体内有股热潮涌向手心。摊开手,掌心处一条红红的印记火辣辣地疼,仿佛随时要滴出血来。她还记得当初是划开掌心,以血饲灵,难道他身上的血符灵噬主了?!
“你还能联系到你姑母吗?”
浅绿觉得今日姑娘有些奇怪,放下手中的活老实回道
“我也不确定,姑母话很少,跟我们家也不亲近,若不是我家遇难,我都不知道还有这个姑母。我试试写封信到别苑,看能不能转到她手中。”
掌心的灼热感褪去,雪念抚摸着手上的戒子,忘川,忘川,他为何放任自己消散于天地间?那样的天人之姿,这不该是他最终的宿命。
“我写信,你寄出去。”
联系不上那位大人,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成云握着书信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她竟也来了从京!成雨曾说,爷在一个酒楼以幻影公子的身份见了个姑娘,他立刻就想到是她!一切都是天意,天意要给爷活下去的希望!不能让爷察觉,否则他肯定会避走。成云第一次扣下了爷的信,仔细折起,放入衣袖。
慕大人
我是雪念,钟家村曾合作剿邪。昔日滴血喂灵,近感异动,大人可是身体不适?大人为官正直为民,理应保重身体继续造福百姓,若有不适,可于新开的醉卧红尘酒楼寻我,定全力相帮。蝼蚁尚且求生,大人应对父母馈赠之生命珍之惜之,无论黑暗多么长久,天总有明朗的时候,望大人看开释怀。
珍重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