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响良太的床上醒过来,齐藤吾信发现自己一丝不挂,身边还有一台正在运转的摄像机。
“这真的没什么,我习惯了。”齐藤吾信知道这又是一场他的独角戏,因为响良太缩在毯子里打着鼾——这个涩谷男孩每个月要用坏30台闹钟。
“瞧,我知道你们一定不相信我和良太没有上床。说实话,我也不太相信。”齐藤吾信一边揉着脸一边对着镜头平静地说,“如果不是我的记忆出现了混乱的话,那一定就是昨天我和良太的最后一杯酒被某些人加了一些可以帮助我们睡眠的东西。所以,瞧,我们睡在一张床上……”齐藤吾信拉起床单看了一下,说,“嗯……还是全裸着。所以,我真的不确定……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说实话,我只想让我明年的工资能多一个零。”
“这个没趣的孩子!”远处的冰室达也对着他的电视屏幕皱起了眉毛,“我本来想给你两个零的,既然你只需要一个,那么也可以啊,哈哈……”
派对野兽在继续,东京的生活在继续。
松岗真一在雾山优的背脊上苏醒。四季如春的暖气,还有带自我清洁功能的加湿器,这个房间舒适得让人堕落。时间还只有早晨8点,他撑起手臂仰起上身,用遥控打开落地窗前的窗帘,让金灿灿的阳光射了进来。
玻璃外的气温是伤人的7摄氏度,干燥,没有风。阳光除了颜色,没有其他让人心动的地方。
哦,那些颜色……
光线直直地射进来,照亮了雾山优背部大片大片的皮肤。
松岗真一撑起自己,很轻很小心,手指在快要碰到她的平面上沿着她的脊背滑行。借着阳光,手的阴影从雾山优金色的皮肤上掠过,好像雄鹰在空中巡视他的领土。松岗真一陶醉于这仪式一样的举动。
缓慢地掠过她,用一种……呵呵……或许可笑,他认为是来自于更加肤浅的东西,比如心灵的力量,去抚摸他的恋人。
“真一,你在干吗?”雾山优被光线刺到了眼睛,她揉着眼睛想要爬起来。在她爬起来的刹那,松岗真一将手按了下去,然后用另一只手紧紧地抓住雾山优的手腕,将它们压在床单上,他翻身上去,伴随着一声小声的尖叫,拥有了他的女人。
“果然是年轻人啊,真一,你精神真好。”
“还行……”松岗真一在雾山优用被压迫着的声音调侃他的时候,笑了笑,加大着自己的动作。
“我讨厌你总是折磨我!”雾山优有点任性地抱怨。
“我会继续折磨你的,宝贝……”松岗真一开始语不成句,拥有彼此的美好将他淹没了。
半个小时后,松岗真一在浴室里帮雾山优弄好她永远弄不好的发型,而雾山优帮他做了一些脏兮兮但是味道还算不错的早餐。
那个穿超短裙的女仆去哪里了?
这样说吧,松岗真一已经一周没有领到过他的薪水了,自从他开始与吉川这个姓氏过不去开始。所以,如果有一个免费的女人在身边,就算她做的早餐真的很恶心,还是可以接受的。
“我离开后,半小时……”松岗真一在门口对雾山优说。
“我知道,半小时后我才能离开,走后门!”雾山优横了他一眼,“你以为我想在‘山田之家’水深火热之际,让派对野兽网站的首页出现‘雾山优昨晚夜宿松岗真一家’吗?”
“你有这么疯狂,我知道。”松岗真一笑着说完,关上大门。
望着他离开,雾山优脸上的笑容开始收拾东西退场。
相隔咫尺的大门另一边,松岗真一收拾了一下脸上的灰尘,迈步走向他的战场。
是的,婚礼还在继续。
是的,联美钢铁还在继续。
是的,诊所“山田之家”将不能再继续。
爱似乎没能改变一切,虽然雾山优和松岗真一在一起,昨晚他们拥有彼此。
半个小时后,雾山优穿好大衣和长靴,坐电梯直接下到停车场,她打算从停车场绕到离大厦挺远的一个出口出去。
“嘟嘟……”
汽车的鸣笛声在这个地下的封闭世界里显得很大,响得恐怖。雾山优顺着那声音望过去,看到一辆崭新的黑色宝马SUV。
宝马车的门被推开,池田光穿着一件中长的黑色羊毛呢大衣,领子上是一条灰蓝色苏格兰格子的围巾。围巾的颜色配合着那些从上而下斜射的清冷灯光,让池田光的脸色看上去苍白刺眼。他微微咬着牙齿,嘴唇裂开一道缝,从很远的地方直直地看着雾山优。
那是无声的邀请,或者说命令。
雾山优走向池田光的轿车。
很多人都以为飓风来临的时候最为可怕,实际上,飓风过后,蹒跚在被洪水淹没的大街上,在避过酱黑色的水中漂浮着的一块屋瓦后,怵然感觉到腿肚子贴到了一片湿冷的绵软,转过头发现那是一只发胀的宠物狗,那才是最可怕的。
飓风过后,还要面对空无一人的受损的城市,才是最可怕的。
“光,我正打算去见你。”雾山优说。
“上车再说。”池田光用词很简单,他一向善于在不同的时间用不同的方式说话。
看了池田光一眼后,雾山优说:“好吧。”然后低头坐进了他的轿车。
于是雾山优和池田光开始了他们乏善可陈的一天,整整一天他们在做的不是弥补“山田之家”上电视后的可怕结果,也不是想办法如何除掉雾山优和松岗真一在一起的首要障碍吉川凉子。
他们在说话,说着很多与实际事件没有任何联系的话,然后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于是,派对野兽在这一天完全没有去关注他们。这一天属于松岗真一,就让他们的对话成为松岗真一虎虎生风的大日子里过渡的调味剂吧。
9点整,松岗真一走进他的公司。
联美钢铁收购案定案就在三天后的周五,他逐渐加码的价格,在吉川英博的紧逼下变成一个大笑话和另一个更大的笑话。
三天内,他不能筹集到3000亿日元,他之前的所有投入就全化成了吉川英博脚下的污水。
而这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红帽队基金的老头子们将有完整的借口将这名原橄榄球明星从CEO的位置上,纸箱也不给一只就赶走。
好吧,那不是最可怕的结果。
最可怕的结果是,他还要被迫娶吉川英博的女儿,因为什么都没有了的他,如果还想在东京生存下去,只能屈服于吉川这个姓氏,他将没有任何力量反抗。
哦……他应该抛弃他在新宿的一切,就跟派对野兽上的那些粉丝们说的那样。
旁观总是比较轻松的,如果换成自己,不要说是用了27年的时间才得到的一切,就算是一双才买的3万元的鞋子,可能都不会太轻松。
但……
那些,结婚、工厂、股票、家庭……那些,真的不是松岗真一继续下去的原因。
战斗,哪怕是注定要失败地去战斗!
战斗,这才是松岗真一,这才是那个有资格被雾山优爱着的松岗真一!
哪怕最后他将满身鲜血、伤痕累累还一无所有,这样的他还是松岗真一,值得被雾山优爱的松岗真一,不是那个逃避一切,不是那个将27年的奋斗当成廉价的鞋子一样丢掉的松岗真一。
插曲是——“优,我想,我们今天是不是可以坦白一点儿?”池田光在他的公寓里为雾山优倒上了一杯威士忌。
雾山优一喝酒准喝高,喝高后还会不顾廉耻地跳热舞。
不过,咖啡对于现在的池田光而言,太苦涩了。
“光,我一向都对你坦白。”雾山优窝在沙发里,懒洋洋地抬起了她的眼睛。
“是吗?”池田光放下酒瓶,整个茶几还有酒瓶都在颤抖。
雾山优望着它们,知道它们帮自己承受了池田光难以抑制的怒火。
“我今天的行程是……”松岗真一一边问他的秘书,一边打量着他的顶楼办公室。这个办公室是不是太大了点?把它抵押给银行……哦,它不是松岗真一的。那么,看起来只能把松岗真一今天早上才使用过、那个空调效果特别好的大房子抵押给银行了。
“9点半,你和三菱商社的市场拓展部经理有约,和他讨论入股的提议。10点半,和熊本科技的董事的约会在圣开伦高尔夫球俱乐部。中午和你一起吃中饭的是大阪野熊队的经纪人,讨论他旗下四名球员的转会问题……”
松岗真一全神贯注地听着秘书的安排。
他开始设想所有的人对他说“YES”的过程。
他知道这几乎不太可能,可是……去设想它们!设想它们是真的!它们会实现!这种疯狂的虚幻的妄想就叫做信念!
“我明白了。”松岗真一在秘书小姐说完的刹那简短地说。他看了看表,脱下西装,从抽屉里取出一件全新的衬衣换上。
还有20分钟,战斗就要打响。
获得更多的支持,获得新的球员,获得不可动摇的地位,然后对那些该死的人和事说不!
“你好,左濑部长,我是松岗真一!”
9点半,他办公室的大门被准时推开。
他已在门后站了很久,打开门的一刹那,他的脖子上没有恼人的汗水,衬衣的领子白得刺眼,而他脸上的笑容兼具了亲和、单纯和深不可测等多种形容词。
典型的派对野兽,典型的东京王子!
“哦,你也知道那家咖啡店,那里拥有东京市最温馨的服务。”实际上那家咖啡馆拥挤得让人沮丧,但是松岗真一知道从咖啡店说起,能逐渐融化投资人早已经钢铁般坚硬的心脏。
让所有的人都对松岗真一说“YES”,他必须做到这一切才能把握住他不曾把握住的一切。
继续插曲——
“你知道他们要去采访……”池田光在饮下一口酒的同时笑出声来。他的嘴角绷紧在耳边,脸上的肌肉拉扯着,配合着那声比哭还要难听的笑声,他就像从死人堆里走出来的老兵,灵魂已经被人从里面摧毁了。
“或者根本不需要我的那个电话……你知道他们会去采访,采访你的医院,伤害那些孩子们,用摄像机或者话筒,这些现代文明的屠刀……这些……浑蛋!”池田光的杯子差点被他捏碎,发出了轻微的响声,“你知道这一切,甚至在我的电话之前!”
“是的,我知道。”雾山优平静地说,看了一眼池田光,她补充道,“而且,我没有通知早春雨守他们,任何人都没有通知。”
10点半,松岗真一出现在圣开伦高尔夫球俱乐部如茵的绿草坪上,一个挥杆,完美的高飞球。
“我从来不知道边哼歌边打球会有这样好的效果。”熊本科技公司长得像佛祖一样的大春董事哼着一首来自意大利的民歌再次挥杆,还是漂亮的高飞球。
“大春部长,你知道,如果你愿意出高的价格,我会考虑做你的私人高尔夫球教练。”松岗真一笑着说,同时歪下了他的肩膀——这让那位圆滚滚的大春董事不用抬起头跟他说话。
“哦,你说得让我动心了。我真该考虑一下,用100个教练的钱雇佣你,松岗真一。”大春董事说着话,走过来拍了拍松岗真一的肩膀。
这是很亲密的行为,松岗真一或许该为此高兴,虽然他信奉凡是有心和你谈判的家伙都会板着一张臭脸这条东京规则。
“哦,大春部长,我没有那么贵。”依旧保持微笑,同时开发新的话题和对方周旋,这是赢的规则。这座叫东京的城市用了27年让松岗真一学会这些,现在是时候把它们集体拿出来了,虽然用它们的目的是让这座叫东京的城市见鬼去!
11点50,消去了上午的辛劳,绕了好几条道后,松岗真一终于来到了那家约定好的中国餐厅。推开门,他立刻听到了四个五大三粗、好像来自大学生食堂的尖叫声:“是松岗真一!红帽队13号松岗真一!”
哦……是那位经纪人和他的孩子们。他们都来了,这样很好,或许松岗真一可以通过他的小粉丝劝说经纪人在合约的数字上松口——他真的没有那么多钱签下他们,但是他需要在周五前让他的球队重新变回54个人。
“嘿,你是野熊队的超级鹰清田君,而你是神投手丸尾君,哦,上帝,还有比罗马斗士还要强壮的知友君和最好的四分卫翼君!想不到我可以在同一个地方看到你们四个!”松岗真一让自己尖叫得如荷尔蒙高涨的大学生,“这能怎么形容?天哪,我兴奋得像一个女人!”
“哦!松岗真一!你就是红帽队最难缠的女人!”嚣张的打趣……那些运动员永远都分不清自嘲和侮辱的界限,但是松岗真一不在乎这个。只要把零的数目减少一个,那么他将带着他被来自大阪的橄榄球明星填满的红帽队去战胜其他人。
他要赢!
松岗真一绽开他最富有魅力的微笑,拍着那些孩子们的肩膀在餐桌上坐下,虽然在高尔夫球场上他才和大春董事分享了一个很差劲的三明治。
同时,池田和雾山的对话还在继续……
“为什么那样做?为什么?”池田光终于在茶几上摔碎了他手里的酒杯,在一整瓶苏格兰威士忌被消耗掉的刹那。
而雾山优继续沉溺在那堆被柔软的填充物塞得鼓起来的沙发里,抬起眼睛望向池田光,隔着那些飞溅开来的玻璃碎片。
池田光也望着她。如果此刻那双漂亮得要命的眼睛里滑下泪珠,池田光发誓他会立刻给雾山优一个耳光,然后把她扔出去,彻底扔出他的生活。
“为什么那样做?为什么要让那些人去伤害那些孩子们?为什么你不出现?为什么你已经办好了关闭诊所的所有手续,而我今天才知道?优,为什么?”
雾山优的眼中没有泪水,因此池田光听到他自己用嘶哑的声音继续在这个房间里咆哮着。
下午2点,短暂的休息后,松岗真一在他办公室的沙发上揉了揉他的脸。那些皮肤就好像被火车碾过,麻木粗糙得跟砂纸一样。他在卫生间里简单地打理过自己,换上了一件新的衬衣——他太容易出汗了,一直这样,于是领子再次亮白刺眼,头发用上了一点儿活力营养水后好像才洗过吹干。
2点半的约会是和冰室达也一起与索尼媒体谈合作问题。
“答应他们,再让出一个点。只要拿下合作权,将派对野兽推向全国只不过是一个过程。”松岗真一在电话里对冰室达也说,“我们需要将都市10频道变成公司上市。”
“真一,你在冒险。”冰室达也双脚搭在他的桌子上,桌子的对面是同时播出着上百个频道的节目的电视机墙,“索尼媒体的老家伙们都是老狐狸,所以,如果上市,我们会被边缘化的。”
“边缘化是什么意思?”松岗真一当然明白冰室达也的意思。
“边缘化就是……”冰室达也在电话那边直起了身子,“我会从老板变成一个可笑的栏目制作人!”
“达也,我们都是一样的。”松岗真一看了看电梯的层数,也放大了他的声音,“达也,那只是一个节目而已。获得了索尼媒体的电视资源网,你可以做得更多!”
“不要跟我说这些。这是轮盘赌,我们的筹码支持不到你说的那个未来就会被那些老家伙赢光。”冰室达也将他的脊梁沉下去,靠近沙发柔软的靠背,“是的,我们在互相利用中或许会成为下一个电视大亨,但是真一,我觉得放慢一点儿脚步更好。或许,我没有那么大的愿望,我只想在东京豪华地生存下去。”
“达也……”电梯在84层,也就是说还有足够的时间去说些真话。
“达也,你不厌烦吗?用别人制定的规则去玩别人当庄的游戏,去赢别人换发的筹码?”松岗真一的声音忽然变得平静。电梯里只有他一个人,只有他能够听到他的声音,他的回声只会撞击到自己的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