牤大嫂呜嘘呐喊地来到堰塘边,一看见他们老少三个正在欢喜,水仗打得火热,不由得大怒:
“你们几个落水鬼,该死,该死,淹死你们好背时,好背时……害得老娘跑来跑去,累得满头大汗,还把老娘屋里的正经事都耽搁了……”
牤大嫂边骂边走,头也不回的跑回家去了。
金九筒抓着麻凡,在他屁股上几个巴掌,打了还不出气,又大声忤气地训斥他说:“你个崽儿,开恁大的玩笑,是我的儿子,老子不打死他。你崽儿听清楚,二天不准开这样的玩笑。”
“九爷,是你把我推下水开玩笑的哈,你当真的是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嗦。”
金九筒看麻凡还顶他的嘴,心里老大不痛快:“你顶啥子嘴,把你教乖了。黑娃,你也是……”
“九爷,是你喊我救人的哈……”
“我喊你,我喊你去****……回去,回去喊红中婶多煮些饭,说来了客人……”
看着黑娃爬上堰塘骑着自行车走了,金九筒这才拉着麻凡上了塘坎。
其实,麻凡还真的不晓得金九筒就是自己的老丈人,要晓得,就是借二十四个胆子给他,他也不敢第一回见面就和他开恁大的玩笑,涮恁大的坛子。
两年来,麻凡和雅兰一谈到他家里的事,她就总是用其它话把它岔开,从来不提他妈老汉长的啷个样,更闭口不谈他们都有些啥子与众不同的地方。只是处处讲他老汉的脑壳如何滑,如何不简单,。说是个老实本分,但又很会做生意的庄稼人。更不提起他老汉是大富翁,名字古怪,忌讳很多。
当然,对自己的妈老汉,他虽然讲得很多,也很想念他们,但是苦于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让雅兰见见。
虽然麻凡说完那句话很后悔,生怕金九筒受不了,跟他没个完。
好在金九筒并不那么小气,也不啷个放在心上。恨归恨,气归气,也只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要追着他打两巴掌,图好耍。
在麻凡脑壳里,有几次一闪,都预感到面前这个又古怪又可笑的老汉,是雅兰的父亲,自己的老丈人,但又马上推翻了这个想法。
他把金九筒用五十块钱,换一张算命子的纸飞飞,和他说的家里还有用一万块钱裹的大蜡烛联系起来,总觉得面前这个老头儿水很深,弯弯肠子很多,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
一路上同老头儿接触不多,但从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中,他却触摸到不少自己所需要了解的东西。不过,他脑壳里同时涌上来一种不祥的预感,到底是啥子,他说不上来。
金九筒终于追上了麻凡,而且又和牤大嫂他们闹出了救人的一场笑话,大家的距离又拉近了不少。现在,两个人来到大路上,说笑之间,金九筒硬是扭着他的手大拐,在屁股上打了两巴掌,最后,才又开怀大笑了。
这时候,他们身后传来了许多嘻嘻哈哈,打打闹闹的声音。回头一看,一群群人说说笑笑的在他们后面走得飞快,并很快就撵了上来,走到了他们面前。
麻凡和金九筒只好停了下来,站在路边让他们过去。
这些人都是些乡镇机关职员模样打扮。他们混在一些穿著讲究入时的太太小姐和公子阔少之中,手里拿的、肩上扛的,全都是高档礼品。看样子,好象是到啥子地方去喝喜酒吃喜糖的。可是仔细一看又不像,因为他们胸前和手臂上都戴着孝花。
这些人,不断从他们身边过去。
麻凡好生奇怪,乡下人哪个有恁大的名气,嫁女娶媳妇或是死了人,能惊动那么多人的大驾。这些人,起码在百人之众。
据金九筒说,还有三四里地才能到凤头村。可是,侧着耳朵就能听到村里呜嘘呐喊的高音喇叭声,和锣鼓家什声,时不时还传来长时间的鞭炮声。
到底是做喜酒还是死了人办丧事,麻凡说不清楚。
他撵上金九筒,想问个清楚。来到他面前,他又毕恭毕敬的递上一支烟,接过火柴为他点燃。
“九爷,你是这团转几十里地的活地图,你肯定是晓得这是哪家在嫁女娶媳妇,搞得恁热闹……”
“晓得,晓得。现在农村人发了财,哪家的红白喜事不撑面子,不讲排场,不弄得热热闹闹的。你崽儿连这点都不懂,你出来混啥子混?”
“不是,不是,我是说远处传来的那锣鼓家什。”
“哦,你说的那个啊。那是我们村里的,有两家同时死人了,都在操漂亮呢。亏你娃儿长了恁大,哪是嫁女娶媳妇办喜事的锣鼓家什?那是死了人的哀乐锣鼓,你硬是听不出来?”
“这样说,将才过去那一群人,都是到那里送丧礼的。”
“算你娃儿聪明,一眼就看出了好歹。”
“他们都是些啥子人,死了人能惊动那幺多人。看样子,不是乡下的达官贵人,就是有人在城里当官经商发了大财。”
金九筒笑眯眯地打量了麻烦义演,说道:“算你娃儿会猜。实话告诉你,那是镇上丁镇长死了老汉,石长安老太爷死了娘。两家人凑在一起,那才有恁热闹。”
“这,这两家人不会都住在乡下吧。啷个丧礼尽都往乡下送?”麻凡十分疑惑。
“才说你娃儿聪明,一哈儿又犯胡涂了。他们两家都不住乡下,一个住在双凤镇镇东,一个住在镇西,是我们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死了人后,为了争凤头村的风水宝地,两家人把死人都抬到我们凤头村去了。所以,大街上看不到他们的热闹。”
金九筒吸了一口烟,慢悠悠地说道:“二天,我们那里有热闹看了。”
“热闹,啥子热闹?”麻凡紧接着说道:“是看死人的热闹还是看活人的热闹?”
“你崽儿……啥子死人活人,这个吗,要看大家啷个说了。”金九筒抖掉烟杆里的烟头,麻凡急忙又递过去一只。金九筒接过去,看也没看就插到烟杆子上。又笑着掏出火柴,麻凡急忙讨好地接了过来。
“九爷,来,我给你点火。”
“算了,算了,我自己来。”
“哎呀,你不方便。,尊老爱幼,我来,我来给你老人家点。”
“哈哈,你娃儿倒学得快,也学得乖。”
金九筒大笑道。
麻凡划燃火柴,送到金九筒烟杆嘴边。金九筒使劲一吸,却一点烟也没冒。
他取下烟一看,是自己插倒了。他反过来怪麻凡,把他一顿臭骂:“你娃儿该死,老子遇到你硬是不新鲜。明明晓得九爷把烟插倒了,腔都不开,还把火送过来……”
说罢,一烟脑壳打到他头上,疼的麻凡直跳。
“哎哟,九爷,你啷个摸到就打?”
“你娃儿做些啥子事,难道不该打?“
“我说对不起,对不起不就对了吗,你也用不着打我呀。还有,我以为九爷要这样倒着烟抽才过瘾呢。”
金九筒噗嗤一笑,差点没被口水呛了,他咳嗽着,喘着粗气,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你,你个背时娃,背时娃……”
麻凡等他把烟倒过来,又为他点燃火,突然,他想起啥子,冷不丁地问道:“九爷,你真的,真的叫金九筒?”
“啥子,你以为我是假的。是假的,假的包换。”
“啥子,你当真的就是金九筒九爷,你当真的就是双凤镇和鹅城大名鼎鼎的大富翁?”
先前麻凡还真的以为他是冒名顶替来吓人的。才将打了一阵交道,他越来越觉得这个老头儿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