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梦里全是广陵仙君倒下的一幕,还有那时刻回荡在我耳边的话语,他说:“我不怪你,即使你有时糊涂;我相信你,没有杀你姨娘;我还相信,你是个好姑娘。”
突然我的眼前一片血色,便再没有广陵仙君。
梦中依稀有人在摇我,一边摇还一边在我的耳边说些什么。那些话隐隐约约听不真切,大约是:“仙子……仙子,你快醒醒,你已经睡了两个月了。仙子,你不能再睡了……”
梦中,我在心里苦笑:睡了两个月了吗?那凡间岂不是过了一世之久?纵使广陵还活着,那他也成了白发老翁,何况他还死得那样惨,一箭穿心,连尸骨都不剩。
我的心突然揪心的疼痛起来,我最爱的人,最爱的人,就这么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并且了无痕迹,而我却还活着,安安稳稳地活着,这是个什么道理?
“仙子,你终于肯睁开眼睛了吗?”
来照顾我的仙子叫玉昙,本是仙界的一朵病弱昙花,若不是我治好了危害她性命的花斑,她恐怕早已化作一抔香泥,所以她也格外尊敬我,常常唤我一声仙子,尽管我只是百花园的代理园主。
玉昙看见我终于醒了,喜气而泣,两只眼睛雾蒙蒙地看着我。
我嘴角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怎么,你怕我一睡不醒?”
玉昙傻乎乎地点点头,而后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又傻乎乎地摇摇头:“不,仙子宅心仁厚,定要鸿福齐天!”
我又扯出一个微笑来:“仙子我命大,死不了,不然广陵仙君他……”
说到这里我突然间说不下去了,连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玉昙见状也默默地噤了声,关好房门,退出去。
偌大的屋子,突然就剩了我一个,寂寞冷清。
其实,这些天,我也不是一直都没醒的。
刚昏迷的那几天,月老来看过我
那是因为我气血攻心,企图自毁内丹,伤我性命。
因为我想,当初广陵仙君的三个劫数明明月老都已经安排好,而我又为何擅作主张,逆天改命,倘若广陵仙君的情劫只是云琯,而不是我的话,是不是结局就会有所不同呢?
我一自责,心中的想法也就脱口而出,然而,月老却是一副毫不奇怪的样子,着实让我不解。
他说:“还记得你那日是如何进入月老祠的吗?”
我不解他这是何意,故而回忆道:“我那时用了智慧。”
月老摇了摇头,英俊的脸庞上带着浅浅的笑意,那笑意让我觉得十分可怕,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似的。
“难道你不觉得我这月老祠你太来去自如了吗?”
我的心中顿时一片清明:是啊,当时我的确进出毫无所挡,太过轻易!可是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难道是有人故意……”
月老笑了:“不错。确是我的安排。你那日得以改变广陵的红线,也是我的安排。”
我定定地看着月老,对他的话并不解。
然而,月老的解释却让我更加的撕心裂肺、难以接受。
他说:“你以为倘若一切本不是在安排之中,你怎能如此轻易地改换红线?——你之所以可以那样容易地改换红线,那是因为你才是广陵仙君的情劫啊!”
我直愣愣地瞪大了眼睛,心里的某个地方突然被扯得生痛,喃喃地重复着月老的话:“我才是广陵的情劫?那……米素呢?”
月老平静地回答:“谁告诉你米素是广陵的情劫了?她只是劫难之一,而你,才是他命中的劫数。”
我终于大彻大悟:原来如此。原来我才是广陵命中的劫数,所以我才会在他与敌人厮杀的正酣的时候赶去战场;所以我才会在有敌人偷袭的时候分散他的注意力;所以广陵仙君才会为了救我替我挡下那一刀?
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有了答案——广陵仙君是为我而死。是我让广陵仙君为我而死。
我自以为是去阻止这一场劫难,却没想到反倒是促成了这一场劫难。
原来,我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啊!
我的心痛得停不下来,偏偏这时月老还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让我止不住骂他:“这个时候了,你居然一点也不伤心?你仙友死了,你居然可以不难过!”
然而月老的话却是让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他说:“生死有命,即使是仙人也不例外,广陵命中有此劫数也是造化所致,用不着为他难过,亦用不着为他伤心。”
我恍恍惚惚地听他讲完这些话,又恍恍惚惚地睡去。
——
醒来后才知道,我已经两个月没有下床走动了。
百花园里的花不知道怎么样了,我昏睡的这些日子有没有人替我打理,狗尾巴草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我昏睡的这些日子,他有没有偷偷溜出去。星宿老仙说他不可离开我百步,倘若他不信守诺言,也不知我的百花园会不会又一次百花凋零,顷刻间化为灰烬。
刚走到园子里,便隐隐约约看见那梨花树下站着一位打扮俊朗、穿着华丽的红发男子。
我有些好奇:咦?百花园里什么时候来了这样一位贵客了?这仙界青衣墨发的仙君倒是有几位,银发红衣穿着骚包的也有,其中就包括星宿老仙,可这红头发的仙君还真没有几位!
我走过去,轻轻地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请问仙君找谁……”
然而,话没说完,他一扭过头来,我刚摘在手里的出水菡萏就惊得掉在了地上。
广……广陵仙君?
火红的头发下一张与广陵仙君几乎一模一样的脸,额间一道云纹印,长睫掩住凤眸,一笑之间,众生颠倒、万物失色。
男子皱了皱眉说:“什么广陵仙君?云琯,你睡出病来了吧!我是梭子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