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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校园里的梧桐树又抽出新枝了。

深绿的那一簇是前年长出来的,而鹅黄绿的这一枝似乎昨日还没有见过。

穿着栀子花百褶裙的高中女生们嘻嘻哈哈地从树木中穿行。

偶有几个长发大眼睛女生在低声地谈论。

“我昨天在三楼遇见了皇甫烁王子!他与我擦身而过的一瞬间,我的心几乎要跳出来呢!”

“佘淼,你不是时约周刊的编辑吗,快告诉我们,时约高中这一期的魅力人物榜的排名啊。”

“嗯,你们这些八卦女倒是猜一猜啊?”

“死丫头,看我们不好好地揍你一顿!”

风中传来了女孩子们的嬉闹声。

不一会儿,只听见佘淼喘笑着哀求:“臭丫头,你碰着人家的禁区啦,痒死了,别闹了,皇甫王子当然还是众望所归的第一名啦!”

“讨厌,怎么不是高贵迷人的白崇川啊!”

“白崇川王子的支持率稍微低一个百分点而已。”

“啊!”一个少女大声地尖叫起来,“这么说,曦王子暂居第三了!不可能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陆人曦有我们崇川王子漂亮吗?陆人曦有我们崇川王子聪明好学吗?陆人曦有我们崇川王子的翩翩风度吗?”

“讨厌啦!人家才不想听呢!曦王子是天生丽质,一举手一投足间自有一股迷人的风流,哪像白崇川惺惺作态!”

少女们唇枪舌剑地,开始了一番激烈的争辩,声音越来越远,渐渐地走出了梧桐林间小道。

风轻轻地吹。

梧桐树叶沙沙作响。

淡红色的云霞铺满了天边。

一株安静的梧桐树往着天边长出三个粗壮的杈枝,树叶较严密的一处突然被拨开。

一个少年坐在高高的树叉上,微不可辨地叹息,低低声地说:“既生瑜何生亮!”

此时,这个少年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他纤细的手指揉碎了厚厚的梧桐叶,掉落的碎片被风一吹就了无痕迹。

他坐着,却心不在焉,突然,他的耳朵竖了起来。

从林间小道的那一侧,缓缓地走来一个少女。

戴着黑框眼镜的少女低着头,像鸵鸟一般似乎时刻警惕着,偶然地抬起头来,却立刻又像莲花低垂着,只望见白皙的脖颈。

但,她走起路来活泼得像一头幼鹿。

到了第六株梧桐树,少女伏下身子,扫开青石上的落叶,在长而密的草丛里摸出了一本书,惬意地坐下去。

少女开始看书,铜灰色封面的一本很厚的书,她看得很慢,似乎过了很久了,她却没有再翻开新的一页。只有偶然皱起的眉,沉思的笑才显示着这一切并非是静止的。

夕阳快落山了。

少女合上书扉,站起来,把书又藏入草丛中。

夏末的傍晚。

空气中弥漫着草香。

所有的一切像是笼罩在一层湿润的绿雾之中。

少女摘下黑框眼镜,仰起头,虔诚地呼吸着夏日空气中特有的香气。

她的唇边开出一朵微笑的小花。

并不漂亮的一个女生!

坐在树上的少年这么想着。

摘下了黑框眼镜的少女,眼睛并不明亮,唇线并不柔软,下巴稍尖,前额却很饱满,微笑温暖,但常青的时候却清冷如深秋的萋草。

他不喜欢这样倔强而寂寞的感觉。

他喜欢陆人明给他的,温暖的宠溺的,藏在眼中,轻易发现不了的笑意。

只不过是片刻的事情。

少女重新戴上眼镜,拍拍手上虚无的灰尘,往着林间小路的出口而去。

少年从树上跳下,敏捷得如一只猎豹。

他妩媚的桃花眼凝视着繁绿的草丛,纤细手指从中拈出一本书。书有些重,他用两手抱住,看了看封皮,不由得愕然。

这个并不漂亮的少女看着的是一本奇怪的书——《太氏医经》。

翻开来,满目皆是“茯苓,金银藤,虎掌南星草,枸杞……”

他不耐烦看下去,指腹在绯黄的书页上来回摩挲,扉页上一行钢笔字映入眼眸中,那只是一首词,很生涩,他看不懂。

梧桐林中一片寂静。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吓起了一两只飞鸟。

少年摸出手机,看了一下屏幕,眉眼间满溢笑意。

“喂,我在哪里?唔……不要问啦。”

“人家这就过去了……陆人明,你真讨厌,”他撒娇着,声音沙哑,偏带着撩人的性感,“要把蛋糕上的草莓留给我!人家最爱吃甜点了!”

少年且行且远,他的右手拿着小巧的手机,手紧紧地夹着一本铜灰色的《太氏医经》。

洁净的小晶灯垂下淡淡的一道道光影。

梧桐林中的少年像猫一般蜷曲在沙发一端,微微翘起的红唇如樱桃般诱人,他斜眼看着坐在沙发另一侧的陆人明,慢慢地,如一头幼兽爬了过去,把头搭在陆人明的膝上,腻声说:“你对曦真好!”

陆人明长而密的睫毛在脸颊上投出一片阴影,他面无表情,手指却轻轻地抚摩着陆人曦浓密的黑发,温柔地说:“谁让我是最漂亮最美丽的曦的哥哥呢!”

陆人曦听见这话,翻身,将陆人明的手掌拿来放在眼睛上。

“怎么啦,谁让我们的曦不高兴了?”

“人家没有不高兴。”

“还说没有?”陆人明宠溺地笑,将手掌抽开,捏住了陆人曦的鼻尖,“我看你的脸都气绿了。”

“哪有这回事!你怎么也像别人一样取笑我!”

“是谁吃了豹子胆熊心肝,敢取笑曦呢?”陆人明温声说。

“没有啦!”

陆人曦坐起来,像无尾熊般抱住了陆人明,仰起脸,轻声说:“那个白崇川真的比曦还漂亮?”

陆人明一怔,语气却淡淡的:“曦自己也这样认为吗?”

“我……”

“怎么?难道曦也有不够自信的时候?”

“讨厌!”

陆人曦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径直走到窗前。

“曦……曦……”陆人明唤了几声,无奈地笑了起来,也走到窗边,从背后环住了陆人曦的腰,悄声哄,“白崇川是比女人还漂亮的男人,可是,我的曦却是比女人还漂亮的女人!”

陆人曦嗔怒地挣了几下,“什么?说我是女人?我可是堂堂正正的男子!”

陆人明眼中浮现出一抹狼狈,他苦笑了起来,“曦不是讨厌污泥做的男人吗?曦不是喜欢水做的女人吗?在明的眼中,曦就像是水做的一样,纯粹纯净地漂亮着!”

陆人曦的身躯逐渐地柔软起来,他往后靠着,贪婪地依入身后那温暖的怀抱,轻轻地说:“是的,曦不喜欢男人,除了明,我谁都不会喜欢的。”

这是一个漆黑的夜。

白宅却灯火辉煌,如回不夜城。

狂欢的party。

琉璃瓷的地上狼藉一片,到处是乱七八糟的啤酒瓶,以及香烟焚烧的呛人味道。

白家刘管事神情淡淡的,心中却是从未有过的灼热。

白衣如雪的崇川公子怎么会变得如此放浪形骸,这已经是第三天了,崇川他夜夜笙歌,玩乐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当少爷一个人在沙发椅上斟酒时,阴霾狂野让谁都不敢靠近一步。

那个湿润如玉,像天使一样的白崇川哪里去了?

崇川越来越像他的父亲白林翔了——叱咤风云,在刀口上舔血的白林翔。

刘管事空自焦虑,却无计可施。

这时候,一个瘦弱的人影穿过狂欢的人群,站在白崇川的面前,柔软的手指捏住了白崇川手中的酒杯,轻轻地说:“哥哥,不要再喝了。”

“为什么不喝呢?人生得意当尽欢嘛!”白崇川抬起头,眼睛依然澄清,往着人群招一招手。一个妖娆的,一袭葡萄紫的长裙将其包裹得凹凸有致的女生走了过来,笑着依在白崇川身侧。

白崇川一手揽住了这个不像高中生的高中女生,微笑着,“白露,哥哥有喜欢的人了。”

白露凝视着那个女生,良久,像一个世纪那么久,终于慢慢地摇摇头,“如果哥哥有要努力去爱去保护的人,白露一定会觉得高兴。可是,哥哥你并不喜欢她。”

白崇川淡淡地笑了起来,“你知道我不喜欢她?”

“哥哥,你不要骗我。也不要骗你自己。”白露的眼睛里多了一抹怜悯与谅解。

喝酒的人停止投骰子。

跳舞的人停住了脚步。

白崇川直直地瞪着白露,神情里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悲伤。

我不要你的同情!白露,你又怎么知道?作为哥哥的我是如何伪装着自己爱你的心!日夜对着你的笑靥却心如刀割的痛!

这些,是我一个人承担着的痛,你又怎么会了解!

白崇川在心底呐喊,他的眼睛迅速溢满蜘蛛般的红丝稍纵即逝。

一个月前。

张素莲自加拿大回家一次。

脸色苍白,脸颊深陷,更显得她的眼睛大而空洞。

“川儿,你都这么大了。”张素莲看着他,毫无保留地现出一个母亲的爱。

虽然母亲在他的成长岁月鲜少相伴,可血浓于水的亲情却是抹杀不掉的。相比较于父亲,白崇川似乎更依赖于母亲多一些。

母亲的怀抱永远冰凉,似乎她血液里流淌着冬天。白崇川的手也时常是冰冷的,他知道,这是来自于母亲的遗传。

天性薄凉。即使他有着像天使一般温暖的微笑。

这时,门扉上传来了平缓的敲门声。

轻三下。快三下。

“是谁?”张素莲皱着眉。

“我,”白露端着莲花榴碗,“阿姨,这是你的蜜糖燕窝。”

白崇川快步走过去,眼睛里俱是温柔,他轻声说:“不论妈妈说什么你都要忍住,好吗?”

白露重重地点头。

张素莲眼睛发直,死死地盯住她,神情恍惚了起来,忽然暴怒,从椅子上倏地站起来,手指戳在白露的额头上,声音尖利:“你这贱人,给我滚出去!滚!我不要见到你!越来越像那个狐狸精!滚出去——”

白露无措地望着白崇川。

后者无可奈何地拖她的手走到门外悄声说:“你先下去吧。”

他一直看到白露的身影从楼梯处消失。

回望卧室。

张素莲以袖掩面,声音哀怒:“川儿,你是不是觉得妈妈不可理喻,惹人厌恶?”

台几上寂寥的白姜花有大半已经凋谢。

张素莲的身旁如同被一层看不见的凄冷笼罩着。

白崇川只觉得眼泪冲上心腔,禁不住跑过去,蹲下身子,伏在张素莲的膝上。

张素莲哽咽着,泪珠如珠帘般垂下来。

温重的泪珠滴在白崇川的黑发上一瞬间成流。

白崇川拿起母亲的手,慢慢地贴在脸颊之上。父母之间的曲折是非,早熟如他也避免去揭开这一道腐烂的伤痕。

白林翔已经在门畔站了一会儿了。

望着母子相依相偎,隅隅私语的温馨的场景,他的心忽然变得很柔软。

家人和睦。天伦之乐。

他又何尝不想拥有呢?只是,这些离他太遥远,都只是奢侈的念头而已。

风细细地吹来,白林翔不禁退后一步,脚踝撞到了铜人塑像,发出一声清脆的音符。

卧室里的张素莲望见了他,嘴角扯出一个冷傲的弧度,讽刺着笑了一下,说:“白大公子终于来啦。”

白林翔暖暖的心像是遇上了暴雪,在张素莲的目光中迅速冰封,他无缘无故地觉得被重锤击了一下,只得缓缓走入房中。

白崇川站起身来,往着门外走去,与父亲擦肩而过时,他的眼神复杂。

他知道,在父亲与母亲的爱恨情仇战役上,母亲是一个可怜的弱者,他只希望父亲能够包容,甚至是漠视——漠视总比伤害好一些吧。

走出门外。

琉璃白的门畔处仍然摆着栩栩如生的铜人塑像。十年了,这景物还是没变。恍惚间,他的灵魂似乎又钻入了十年之前那个小小的男孩子身上。

白林翔在淡蓝色的凤凰结沙发上坐下。

一切静悄悄的。

他点燃了一根香烟,用足够的耐心等待张素莲开口。

白色姜花的香味浓稠。

张素莲裸着手腕无意识地搭在台几上,胸口微微地起伏,嘴里像含着一片秋末的香椿叶,苦涩难言。

白林翔仍是那样的风流倜傥,翩翩公子。

而不远处的一个美人镜却照出了她瘦削的锁骨,深陷的眼圈,浮肿而失去弹性的肌肤。

当初那一个脸颊如玫瑰的骄傲小公主已经不见了。

是白林翔,让她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让她日日受着独守空闺之苦!

勉强压抑的怒气竟然又冒出了火苗。张素莲连忙喝了一口冷茶,这一次,她是想和解的。至少,试着不再争执。

“川儿已经这么大了,而我也老了。”她说

白林翔听着这样平缓的,甚至有一些柔弱的话,浓眉一挑,禁不住凝视着陌生的妻子,神情间闪过一抹诧然。

他从英国回来,是因为张素莲一封信。

对于张素莲,他不是不内疚的。如果不是他,张素莲的人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如此支离破碎。

他还不是一个冷血到极点的男人。

可是,张素莲永远在挑衅着他的良知与理智。

面对张素莲,她苍白的脸瘦削的身子像一个抹之不去的烙记,永远在提醒着他——白林翔是一个感情的负债者。

他更知道,自己这一生无力偿还这份感情的债,所以一直在躲着她,暗示她可以花天酒地,可以任所欲为。然而,张素莲却将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与侦探会面上。

他住过哪一个酒店,喜爱哪一种香槟,开哪一辆名车兜风,即使张素莲为此设档记录,他也不会惊讶。

或许,这一次要更狠一些,张素莲才会完全绝望,放弃他这一棵树,去寻找一个森林。

“这一次,你的御用侦探又查到了什么关于我的秘密?”白林翔调侃着说,“张素莲,你照照你自己,像不像一个女人?或者说是像一个女鬼了。”

女鬼?

台几上那几株昨夜的白姜花,花蕊单薄,寂寞地等待着调落。

张素莲掐住了其中的一支。

白姜花的悲哀如同蛇般绕过她的手指爬入心扉。

喉头涌上一阵甜的血腥味。

张素莲咬着嘴唇,面色如冷夜的青瓷。

做不成夫妻,做不成情人。

白林翔竟然连一个做朋友的机会都不肯给她。

“是有一个秘密,一个令你声誉扫地,愧对白虎堂所有弟兄的秘密。”张素莲淡淡地说,语气里却有压抑不住的快感。

“哦?”白林翔拨弄着手腕上的表,漫不经心,“是不是柏林的那一幢公寓里又有我的第N位情妇呢?又或者某一夜被哪一个情人的丈夫捉奸了呢?跟踪我侦探到这样的事情,是不是让你觉得刺激有趣?”

张素莲胸口起伏,却没有如以前的任何一次一般歇斯底里地发疯,神情竟有一丝丝尖刻的得意。

“白露是你的私生女吧?”

“一派胡言!”白林翔嗤之以鼻。

张素莲的微笑越发神秘,她目光如网绞住了白林翔,一字一顿地说:“白露是你和林玉薇的私生女,是你给在道上为你冲锋陷阵浴血奋战的拜把兄弟戴上的一顶绿帽吧——”

不能思考,不能思考!

伏在铜人雕像之内的白崇川太阳穴轰隆作响,像一尾跃出水面的鱼,缺氧,忘记呼吸。

白露竟是同父异母的妹妹!

他掀倒了铜人雕像,踉跄着往楼下而去,浑然听不到同一时间中母亲卧室也传来了暴怒的重物撞击的声音。

很久很久以前,在他还是一个寂寞的小孩子时,他曾哀求过母亲,再生一个粉嫩的,可以疼爱可以当玩具的妹妹陪伴他。白露到他家的那一年,黄瘦,不漂亮,可掌心温暖,微笑甜美。

他的心已经有白露的位置,但那不是一个妹妹的位置!

不要!白露可以是任何一个人的妹妹,但绝不能是他——白崇川的亲妹妹!

那一天夜晚之后。

白崇川觉得自己变了,变得有时候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像是天使的翅膀上生出了地狱的蛆虫。

对着每一个靠近自己的人阴森森地喊:“给我人的骨肉!给我人的骨肉!”

像是被恶魔附身了一样!

刘管家的手很黏,似乎流了许多的汗。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在崇川少爷发怒之前,冲上去拉开白露小姐。

华丽的小晶灯照亮了每一张年轻的脸庞。

白崇川身侧的漂亮女生许安妮像一尾沉静的泡泡鱼,躲在阴影中观察着前面这一个倔强少女。

少女有一双像百合花一般纯净的手,此刻正五指张开扣在男生灌酒喜欢用的将军大肚杯上。

杯沿残留的暗红色酒液如毛毛虫。

少女黑框眼镜片下一双眼睛,严肃,毫不胆怯。

空气中弥漫着超低气压。

白崇川褐色的眼睛似乎变成了狂暴的金色。

安妮嗤嗤轻笑。

眼前这一个少女,就是白崇川视若荷叶上的珍珠的白露吧。可是也太恃宠生娇了吧。要知道,一个女生若想得到男生持久的爱,在关键时刻是必须聪明一些,顺着男人的性子,像绵羊一般温驯的。

单相思了白崇川七年的她,迷恋着白崇川的微笑,干净的衬衫,一个不经意的眼眸。然而,却一直都没有办法接近白崇川。

时约高中传说中的天使白崇川简单地生活着,似乎世界里只有白露这一个妹妹而已,她无法靠近,直到三天前。

在学校的艺体楼中央楼梯处。

远远地,她看见了漂亮得令人无法呼吸的白崇川,他还是如常一般,白衬衫,干干净净,眼睛神秘缥缈。

但是,有什么很突兀地让人感觉到不一样呢,似乎缺少了什么,直觉告诉安妮,必须要把握住这样一个机会。

毫不犹豫地,她用尖利的指甲掐断了手腕上一串景德镇彩珠。

一粒又一粒的彩珠子顺着楼梯滚下去,如精灵一般在光滑的瓷面上打转。

白崇川俯身,在鞋尖旁捡起了一粒温润的彩珠,刚站起身,一个高挑的女生跑着走上前来,很大很妩媚的眼睛看着他,声音像夏日的可口可乐:“谢谢你,崇川王子。”

白崇川回望过去。

这个女生,有着高中女生没有的成熟惊艳,眼神狡黠而阴暗。

“你认识我。”白崇川淡淡地说。

“上帝创造的最为完美的天使白崇川王子,时约高中谁不认识你?只是,崇川王子你不认识我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女生罢了。”

“你是谁?”

“许安妮。”

这个叫做“安妮”的女生眼中有一抹狂热的野心,她似乎毫不掩饰自己对白崇川的爱,赤裸裸的眼神贪婪地凝望着他。

什么时候,他也可以如安妮一样无顾忌地倾泻内心泛滥的爱?

明知道很危险,白崇川还是对着她说:“安妮,和你的朋友们来我家开派对。”

安妮不知道一向遥不可及高高在上的白崇川为什么会突然发出邀请,虽然是一大帮朋友,但她也觉得满足了。

今夜,白宅奢华的酒吧一侧。

白崇川搂着她说:“这是我喜欢的人。”

她的心突然变得那么柔软,像是很小时候,妈妈还在世的时候,温柔地抱着她,让她知道自己被无条件地爱着一样的宁静。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白崇川的臂弯,对于她来说是甜美的毒药啊!

眼前的这一个少女,就让她一直这样天长地久地站下去吧。

可是,是什么让这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女的眼中却有着她不曾拥有过的明亮,如绚丽的阳光,温暖地投射在白崇川的身上。

白崇川搂着她的手渐渐地垂下。

哦,她知道了,在艺体楼中央楼梯遇见白崇川的那一刻,白崇川只是孤单的一个人,他的身边没有那一个如向日葵追太阳般如影随形的妹妹。

所以,那一天的白崇川,看上去很寂寞。

明白了这一点,安妮突然觉得眼眶处有一阵压抑不住的疼痛。

一滴痣般的眼泪顺着安妮的脸颊滑下。

白崇川放开安妮,站了起来。

他轻轻地笑,声音里有一股奇异的冷漠和甜蜜,“白露,果然是你说得对。我是在骗自己,骗自己落入一个骗局。骗自己可以去爱别人。骗自己可以不爱你。”

“啊?”白露诧异地退后一步,鬓间的散发轻摇,她喃喃地开口,“哥哥,爱?”

“是的。”白崇川温柔地抱住了惊惶的少女,“哥哥爱着白露。”

“可是——”

“没有可是。反正白露又不是哥哥的亲妹妹。”

“哥哥!”

“难道白露不喜欢哥哥?”

“当然喜欢,只是——”

“那就足够了。”白崇川笑了起来。

时约高中的清晨。

桉树散发着迷人的香味。

穿着蓝色百褶裙的女生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享受着难得的休闲时光。

“真的有这样的事?”

“不可能!不可能!我才不相信!愚人节提前到了吗?”

“爱情里没有不可能!如果我不是那一天晚上也被安妮带到白家,也不会相信啦!白崇川王子要白露做他的女朋友,而不是妹妹!”

“这不是乱伦吗?”

“别大惊小怪的!白露只是白家的养女而已!”

“哎呀!白露怎么那么幸运,可以拥有崇川王子的爱?”

“可是,崇川王子是真的爱她吗?喂,那天晚上你不也在场,最有发言权的就是你了!你倒是说一说啊!”

“这个嘛,”被问者烦恼地思索了起来,“崇川王子拥抱着白露的感觉好奇怪哦,我也说不清楚,好像是一种不顾一切的爱,我们所有的人都吓懵了,当时气氛沉重如铅,可是每一个人都能感受到崇川王子的灼热、紧张,快乐、痛苦——”

颦着眉的女生还没有说完,就被旁边的同学们花拳绣腿好好地“招呼”了一顿。

“臭丫头!欺负我们没有亲眼所见吗?什么又快乐又痛苦的,这么多矛盾的词语搭配在一起是什么意思吗?你以为自己是写小说的作家拍电影的导演?”

天是蓝的,云是白的。

其中一个女生偶然地抬起头,很不淑女地打了一个哈欠,忽然,胸口激烈地起伏了起来,“曦王子——曦王子在看我——”

“白日做梦!”

一众少女异口同声地喊,却禁不住顺着不知所措女生羞涩的目光望去。

高高的桉树之上。

时约高中D教学区的独立教学楼二楼外侧天台。

一个微笑妩媚的少年坐在栏杆上。

清风吹他的柔软的发丝,吹过他蓝色的制服,吹过他爱笑的眼睛,吹到了少女们的身边。

“甜得像蜜糖的风啊……”

“美得像绽放的玫瑰的曦王子啊……”

陆人曦利落地一翻身,从栏杆上跳下,径自走到天台上的藤椅上,跷起双腿一晃一晃的,因为薄怒脸腮上泛起一圈圈胭脂红。

“讨厌!怎么哪里都有人议论阴魂不散的白崇川!”

在另一张藤椅上坐着一个微笑着的少年,黑发绵长,浑身似乎笼罩清冷得不像是俗世中人。

这是神一般的少年——皇甫烁。

他的手却真实得很,比一般的同龄男生大一倍,掌心处隐约可见厚厚的硬茧。

这会儿,他朝着天空伸出右手。

扑簌扑簌地,一只透体雪白的鸽子落在了皇甫烁的食指上。

白鸽瞥见了陆人曦,竟似有些害怕地收拢了翅膀。

陆人曦吹了一下口哨,语气带着不怀好意的邪恶,“十一,乖,我不会拔你的翎毛,也不会把你按入水杯,过来啦!”

白鸽充满敌意地嘀咕几声,回应陆人曦的热情。

陆人曦瞪着这一不合作的白鸽,突然说:“烁,为什么这只死鸽子要叫‘白十一’啊?”

皇甫烁抚摸着白鸽,淡淡地一笑,“这是小叔送给我时就一直唤的名字,白鸽认主,若重换一个名字它会不愿意的。”

“你的小叔,是不是二十年前与光虎堂的白林翔偶遇结拜,被你的爷爷驱逐出皇甫组的皇甫天伦?”陆人曦好奇地问。

皇甫烁也不否认,语气有细微的悯然:“自光虎堂与皇甫组最后一次大血拼之后,我再也没见过小叔。决战的前一天晚上,他翻窗户爬到我的床上,问我怕不怕,把白十一送给我,请我对父亲说抱歉,他说自己并不想背叛皇甫组,只是他已经遇见了爱的女人,不愿再照爷爷的意愿做政治婚姻的牺牲品,为了保护所爱的人,他只能这样选择了。我还记得,小叔落在我肩臂上的泪水,滚烫而冰凉。如果皇甫组或光虎堂早些金盆洗手,小叔也不至于到最后要和家人反目成仇,含恨于江湖吧。”

“你的小叔呢,他现在在哪里?”

“皇甫组的‘左耳’应该知道,爸爸临终前,要‘左耳’去找他。”

“你小叔有没有回来过?”

左耳赶回来后见爸爸已经离世,也就把小叔当作一个被遗忘的秘密。

陆人曦也有一些惘然,“那么故事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吗?”

“也不会是这样。左耳偷偷地告诉我,小叔有一个女儿叫做皇甫小微。”

“这个女孩在哪里?”陆人曦饶有兴味地问。

皇甫烁不再说话,他的手一挥,白鸽往着太阳的方向飞去,而他,凝望着白鸽远去的方向,安静地,不发出一点声音。就在陆人曦以为话题就到这儿结束时,皇甫烁站起身来,往着楼梯走去。在他的清冷的身影消失的一瞬间,陆人曦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一句话。

“她现在的名字叫做白露。”

时约高中这几天有一些不正常。

开始是近视的女生们将时尚的卡通型眼镜,女性化的细框金边眼镜都换成了千篇一律的黑框眼镜,而且越土得到的羡慕指数就越高。

然后是女生们流行起了扎麻花辫。

再然后是引以为傲的美腿女生走起路来别扭得像企鹅,一问,原来是想营造出O形腿效果。

这些女生模仿原型皆是高一(A)班的白露。

为什么?请听一段时约高中广播站记者现场直播——

校园之中。

一个少女正在接受校刊记者的采访。

“这位同学你的黑框眼镜很流行哦,你的O形腿很自然,高高扎起的麻花辫更是与众不同!请问,你对自己的新形象满意吗?”

被访问者摆出美美的Pose,并展现出一个阳光般的微笑,“同学们都说我现在与白露的神似度达到了9第2章%,呵呵,如果崇川王子见到我,会不会将他那多情而温柔的眼神放一刻在我身上呢?”

电波传遍了校园的每一个角落。

“白痴!这些白痴。”

梧桐林的深处,树叶在薄薄的阳光中尤为嫩绿,在一大片郁郁葱葱的叶子中间,陆人曦细长的桃花眼眯了起来,不耐烦地诅咒。

他百无聊赖地褪下手腕处一条蛇形纹白金细链,在纤美的手指上绕出一朵小花的模样。

“难道今天她不来了吗?”坐在树枝分叉处的陆人曦喃喃地开口,在他的身侧,放着铜灰色封面的《太氏医经》。

一片树叶落入泥土之中央。

一片树叶跌入青草之间。

一片树叶随风飘在石板小路上。

白露踏着沙沙作响的树叶往着第六株梧桐树走去。那里,是她放牧心灵的宁静港湾。

她悒悒不乐,坐在青石板上,习惯性地拨开草丛,无意识地摸索着。

“你在找这个吗?”

一把沙哑而媚惑的声音从树上传来。

白露仰起头,问:“是谁?”

梧桐树叶如水放荡开,一个少年从树杈往下跳,他的手掌处拿着一本书,对着她不怀好意地笑,“你是在找这本书吗?”

这个少年有一种天然的风流之美。不同于崇川的绝世之美。少年的美中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柔,却又不会令人觉得不舒服。

少年从树上往上跳激起了风,隐约有一股使人沉醉的味道。

白露踏前一步,简单地说:“陆人曦,把书还给我。”

陆人曦懊恼地眯细了眼睛,唇角上扬,“在寂静无人区从树上突然跳下一个陌生的男生,你不感到害怕吗?你又怎么认得我?”

白露安静地迎上陆人曦妩媚的眼光,忽而一笑,“在樱桃园已经见过一次啦。你涂脂抹粉,比女人还更女人,这么特别的一个人,我又怎么会忘记呢?何况,我一瞧就知道你是一个好人啦。”

被白露又褒又贬地损了一顿,陆人曦愣然,却发怒不得,只能苦笑,“倒看不出你这小丫头伶牙俐嘴的。”

白露淡然一笑,在青石板坐下。

陆人曦微一迟疑,也过去靠着白露坐下。

这一次不是错觉啦。一股淡淡的,似有若无的香味在空气中蔓延。

“你用的是什么香水?”

“香水?”陆人曦脊背微僵,无意识地重复,“香水?”

白露眼中露出期待的光芒。

“为什么问这个?”陆人曦脸色微红,在梧桐绿中尤为美艳,“你问这个做什么?”

白露嘴一撇,随手拔了地下的青草,不答应。

梧桐林静悄悄的。

似乎风也停止了流动。

陆人曦觉得自己受不了这种沉闷,他将手腕处的那一条金链子凑到白露鼻边,嬉皮笑脸地说:“让你闻一闻。”

白露就着陆人曦的手一嗅,一股清幽的香味扑鼻而来,像是龙诞香、茶香、茉莉香、迷迭香……

“怎么远远地闻起来只觉得香味怡人,近闻味道却这么杂?”白露诧异地说,“金属也能有味道吗?”陆人曦有些得意,他将手链退出来,指着尾端的蛇形吊坠,说:“你瞧这里。”

白露认真地看,果然见到吊坠是一条约莫二十毫米长的小金蛇,蛇头嵌着透明琉璃状的碧绿眼睛。这阵阵异香似是碧绿眼睛散发出来的。

“这不是宝石,是旭日暖香丸,合四十九种香料,用无根之水熬制而成。一百公斤的香料也只能制出米粒大的这么一小颗而已。”陆人曦炫耀着,如同开屏的孔雀一般骄傲。

白露不以为然地冷笑一声,自顾自地掐出青草根部的水汁。

陆人曦哪时候受过这种蔑视,不由得恶从胆边生,奚落着说:“瞧瞧你,还像是一个女孩子吗?该瘦的地方不瘦,不该瘦的地方却瘦了,如此柴木身材真是令人作呕!古人常言美女窈窕,如果不能像香香公主一般怀有异香,也要干净整洁才是,我还是从没见过像你一样头发乱糟糟的邋遢女生!”

他一口气往下说,忽然觉得气氛不对,只见白露已经转过身,黑框眼镜下的眼睛如寒星般明亮,整个人凑近他的身边,淡淡地说:“你闻一闻我的味道。”

陆人曦用力地呼吸了一下。

咦——这个女生刚刚跑步过了吗?在夏日的下午,浑身散发出一种自然的味道,汗水流过肌肤的健康之味,一些些快乐的味道,活力四散青春的味道,还有一种甜甜的——少女的味道。

怦怦!梧桐树动了起来。

怦怦!清澈的风急了起来。

怦怦!翠绿的草舞了起来。

怦怦!陆人曦的心跳了起来。

像是碰到了瘟疫,陆人曦一跃而起,遁入风中,大声地喊:“比猁鼠还臭,令人难以忍受!”

话没说完,陆人曦狼狈地藏入梧桐林深处。

待到跑出了梧桐林,陆人曦停下了脚步,一片愕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要逃跑。

他摸了一下自己潮红发热的耳朵,怔怔地站在校道上。

这个男生,连慌张的样子都如此迷人。

白露出了一会神,又坐在青石板上,捡起跌落在地下的《太氏医经》,轻轻地拂去封面上的尘灰,忽觉得无名指勾到了一条细细的链子。

原来是陆人曦那一条蛇形纹白金的链。

她用指尖拈起,想放入衣兜中,却找不到可以藏得妥当的地方,想了一想,只有戴在手腕上最安全。

金链子稍微长些,幸好是扣环开关,可随意调节长短。

白崇川抱着膝盖,坐在台阶上。

蓝天。白楼房。翩翩美少年。

这是一幕完美的漫画。

白崇川仰头望天,唇边勾勒出一抹云淡风轻的微笑。

在阳光下,白崇川如纯白的神癨,像施了魔法一样,他周围聚集了数不清的光的精灵,几近透明。

但是,他的眼睛那么的深,那么的累,似乎透出阳光也没有办法温暖的冷。

他一动不动地等候着。

不远的前面,就是每天放学后一小时,白露一定要去的梧桐林。

他很想知道她做的任何一件事。但他也告诫自己,绷得太紧的琴弦最易断。

给自己所爱的人有限度的自由是必须的,所以他愿意等候。

只是,最近他发现自己的耐性变差了。

梧桐树的一侧出现了白露的身影。

白崇川站起身,从台阶上跳下,等着白露如幼鹿般分花拂叶而来。

他深邃如海的眼睛灼热了起来,怜爱地拖住了白露的手。

洁净的,圆润的手腕缠绕着一条细细的金链子。

白露注意到他的目光长久地落在了手腕上,无缘故烦躁起来,连忙说:“是今天和小曼一起去买的。”

白崇川指腹轻轻地摩挲着链子,温柔地叹气,“我的白露连戴一条链子都能够如此的好看。”

白露低下了头,心中丝丝的内疚感如湖面泛起的涟漪一圈一圈地扩大。

哥哥待她比以前更好了,有时候,那一种“好”到了让她无所适从,让她窒息的程度。

咔嚓!

白楼房的一角,伸出了一架摄影机。

时约高中校刊摄像记者激动地拍摄下这传说中永恒的经典之作。

照片中。

绝世美少年拖着少女的手,这个世间仿佛已经被封锁,他的深而黑的眼睛只容得下少女的身影。

少女头微微地侧向少年,如一朵山茶花般宁静。

少年的深情。

少女的依赖。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超级情侣?

时约高中校刊的摄像记者想着,恨不得自己能化为一丝游魂翩翩飞入这梦幻情景当中。

入夜。

白宅偌大的藏书室中。

一盏明亮的吊灯下,白露凝神做着作业。

白崇川倚在卧榻上靠着,唇边含笑。

“哥哥,为什么这道题我做不出来?”白露像一只沮丧的小海豚,慢慢地踱到了卧榻上,把厚厚的一本题库推过去。

白崇川拿起看了一下,轻轻地说:“解题不能钻牛角尖,休息一会或许会有峰回路转的灵感。”

白露不情不愿地坐上卧榻,就着白崇川的茶杯啜了一小口。

白崇川唇边的笑意更深了。

“那件事?”白崇川轻轻地开口。

“什么事?”白露像星星般眨呀眨。

白崇川只觉得呼吸困难,喉音喑哑,说:“就是……”

“哦。”白露头也不抬,专注地眯着眼睛思考,她顺手把长颈宽口的杯子递过去。

白崇川轻轻一笑,接过茶杯,玫瑰彩的红唇在茶杯的宽口,白露刚刚喝过的地方温柔地抿了一下,眉眼之间像花瓣突然舒卷开来。

白露恰好抬头,看见了这一幕,怔在卧榻上。

白崇川倒坦然,放下茶杯。他以为白露只是一下子就会回神,过了片刻,白露仍是看着他。

“怎么啦?”白崇川脸颊上泛上了一片红晕。

灯光是浅浅的橘黄。

卧榻之上有七盏水晶灯,房间浸在一片如晚霞般流光溢彩的光芒中。

白崇川很美,可是,刚刚他喝茶时唇边那一抹莫名的微笑,却耀得这华丽的灯光都成了陪衬。

“哥哥,你真好看。”白露喃喃地说。

怦怦!

是心脏快要跳出来了吗?

白崇川伏下身子,手臂如翅膀一般地环绕住了白露。

他温柔地看着白露,手指像风中树叶般颤抖,但却又无比坚定地摘下白露的眼镜。

白露有一双很女人的眼睛,大而朦胧。

因为熬夜,已经有了淡淡的黑眼袋,却丝毫无挡眼睛中的媚意。

这,其实是一双会放电的眼睛。只是长年累月在镜片后被蒙蔽了而已。

但,也许也不见有多美。

只是,似乎有一股电流爬过白崇川的心,麻麻的,痒痒的。

“热。”

白露舔了一下干涸的唇。

白崇川再也忍不住了。

他的手臂如海藻密密地缠住了白露的腰。

这身体怎么如此湿软?

白崇川慢慢地伏下头,往着那一片红唇吻去。

白露是同父异母的妹妹?

就让这该死的诅咒见鬼去吧!

就让自己成为恶魔吧!

爱着亲妹妹就有错吗?他就必须要被惩罚被折磨吗?

白崇川的眼中似有不顾一切的疯狂火焰!

只要,白露永远不知道这个秘密就行了!

“那件事。”白崇川的声音低靡而柔软,“答应我,做我的女朋友。”

他期待地看着白露。

灯光那么明亮,那么刺眼。

天地似乎在旋转。

白露耳中有不规则的轰鸣声。这些低密的呜呜声慢慢地变大变强壮,终于成了轰隆隆的雷炸响在她的耳中。

白崇川期待着看着白露。

白露茫然地看着白崇川。

慢慢地,她摇了摇头。

这一个轻微的动作,却似乎耗费了她所有的体力。

白崇川眼中的火焰熄灭了,他的心慢慢地冷却了下来,连空气都变得苦涩。

他仰起头,不让她看到自己受伤的眼睛,慢慢地说:“我会再给你一些时间考虑的。”

一阵风吹来。

夏末夜里的寒风。

温暖的卧榻陡然生出一种凉意。

白露不自禁地拿起茶杯。

“茶已经冷掉了,我去重冲一杯。”白崇川从卧榻上站起来,拿走茶杯,往着门外走去。

他没有勇气回头,再看一眼白露,只是无意识地往着前走。

在掩上房门的一瞬间,一滴纯净的泪水从他的眼帘处落下。

这样的事情也需要哭吗?

白崇川讨厌软弱的自己。

他的背影那样的决绝而孤单。

泪水漫上了白露的眼睛。

他的脚步又轻缓又沉重,似乎每一步都踏在了她的心上。

哥哥,那么优秀,待她那么好的一个男生,平凡如她又有什么资格去拒绝这一份永远在付出的爱呢?她又凭什么可以去伤害爱她的人呢?

灯光是橘黄色的,白露的嘴唇被咬出了一滴殷红的血珠。

血珠沾在唇上,触目惊心。

那一天,在后花园遇到张素莲。

张素莲从槐树下走出,像一个幽灵一般地盯到她心里发毛。

张素莲清晰地骂:“贱人。”

她假装听不见,躬身准备走开。

“林玉薇是贱人!狐狸精!”张素莲语气淡淡而阴森。

白露停下脚步,冷冷地看着张素莲。

“就是这样的眼神!”张素莲厌恶地说,“被抓到偷男人时就是这种眼神!不要脸的蹄子!”

“阿姨!”白露打断了张素莲的话,一字一顿地说,“我尊重你是长辈,但绝不允许你侮辱我的母亲!”

哈哈——张素莲大笑,忽而,停下了笑,神秘地看着白露,用一种毛骨悚然的声音慢慢地说:“我说的是事实。无法驳斥的事实。林玉薇是狐狸精,勾引了我的丈夫白林翔。你是这对狗男女的私生女。回去照照镜子,白林翔和林玉薇多漂亮,可偏偏生出一个丑不啦叽的黄毛丫头。这是造孽。这是报复。”一想到这一幕,白露心如刀割。

哥哥,还不知道这一个秘密吧。

她绝不愿意哥哥从此看轻她的母亲和她。

她宁可拒绝,宁可一个人受着噬心的痛。

毕竟和一份被拒绝的爱比起来,乱伦之爱更让人无法接受吧!

只有,缄默着,把这个秘密一直维护下去。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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