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逸登基的第二年,有官员上了折子,提出举办大选,早立皇后,广纳妃嫔,为皇家开枝散叶。
提议被章逸毫不留情的驳回,在朝上当着众大臣的面道,后宫宫人过多,开支甚大,须得裁员缩减用度,大选一事押后再议。
可没两天,大选一事又再次被提了起来。章逸当下没有说什么,而太后的懿旨传到了,懿旨内容则是给章逸指婚荣国公嫡长女姚氏。
荣国公府曾出过很多的猛将、良将、忠将,为大启边疆安定做出很大的贡献。然而盛极必衰,连着两代荣国公府都未再出过猛将,没有立下过功勋。荣国公府最后一位撑家的老爷子走了以后,整个国公府就只能够靠着过去的恩荣度日,再没有过去的辉煌了。
以至于到现在,荣国公府逐渐淡出众人的视线,这会突然提起来,不少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衰落的荣国公府要出个皇后了?对于整个荣国公府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喜事……
荣国公的这位嫡长女姚瑾,乃是原配所生。姚瑾的母亲叶氏与她的父亲是被他们各自的祖父母定下的娃娃亲。当时,荣国公府还没有落魄。后来,荣国公府虽是落魄了,但叶家仍是将女儿嫁了过来,没有毁约。
原配在生下长女后,撒手人寰,荣国公府没过两年又接了继室进门。荣国公的继室也就是如今的荣国公夫人,待这位嫡长女态度并不怎么好,领她出门见客就更少了。
除此之外,现在已是十六岁的姚瑾尚未定亲。只不过,姚瑾在小的时候在外祖家待过四五年,外祖父和外祖母待她极好也将她教养得很好。没有被继母善待的姚瑾,仍是很有贵女气度。
只不过,当太后的懿旨下来,皇帝默认,其他人便没有了反对的余地。皇后虽然说是一国之母,可同时更是皇帝的妻子、太后的儿媳妇,这是国事更是家事,大臣们偶尔置喙两句是没有问题,一直指指点点……不要命么?
三月份下的懿旨,章逸命钦天监选定良辰吉日,最后定在了在九月,有半年的时间准备并不会仓促。
章逸的婚事定下没几日后,陆静好的婚事也跟着定了下来……是陈斯。
陆静姝在上元节之后,等到再去陆府时,便寻了个机会私下好好的盘问了陆静好一番。并不算是很容易,陆静好才听陆静好说出了和陈斯究竟是怎么认识的。
陆静好和陈斯认识,毫无疑问不会是通过陆承恩,因为没有随便把自己及笄待嫁的妹妹介绍给朋友认识的道理。陆静姝也知道自己哥哥的性格,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等到她听陆静好说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陆静姝反倒是不知道该发出什么感慨才好了。当时,陆静姝和章延一起回到庆王府,心里还在咀嚼着这事。章延见陆静姝一会摇头一会自己傻笑,自然是关心起她是怎么了。
“最开始,阿好嫁到了孙家,后来却被孙家逼死了。我重生之后,自然不愿意妹妹再和那种人有所牵扯,可夫君知道么?那个时候我和妹妹,却在隆恩寺就遇到孙礼了。不过,只是一面之缘倒没有什么大牵扯。”
“孙家让媒人到陆府多次求娶阿好,自然没有答应而是想办法推拒了,后来,妹妹则嫁给了陈斯。这一次……”
陆静姝说着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们竟然是在隆恩寺遇到的。夫君还记得么?那个时候咱们遇到陈斯,买下了他全部的字画。当时怎么说来着?”
章延已经听明白了,也跟着陆静姝乐了起来,接话道,“‘公子若是他日功成名就、飞黄腾达,多去隆恩寺捐些香油钱便可。’”
陆静姝点点头,“陈斯记住了这句话,还在登科后真的时常去隆恩寺或在拜拜佛神或是捐香油钱,阿好就是在隆恩寺遇见了他的。”
“再加上陈斯与我哥哥慢慢相熟,关系变得越来越好,就更给陈斯制造了机会。”说着,陆静姝又是一声叹气,话还没出口,章延已是憋笑,道,“天要下雨,妹要嫁人……夫人想开一点。”
陆静姝瞥了他一眼,“夫君这话是哪里学来的?”章延立刻噤了声,连忙摇头以示自己清白。
陈斯和陆静好的婚事,章延和陆静姝都不担心什么,章逸和姚瑾的婚事,他们也无须太过担心了。只不过,多少有点好奇姚瑾这个人。
先前即便是见过却也是一面之缘而已,并没有过多的接触而周围亦没有与姚瑾相熟的亲友。
周太后虽然嘴上说着不干涉的话,但心里难免也好奇、想要提前瞅一瞅,见见到底是个什么模样的人物。
于是,周太后和陆静姝很愉快的达成了共识。周太后用了当初在陆静姝身上施展过的那一套……命了宫人去将姚瑾给请到宫里来共进午膳。
周太后和陆静姝像是看什么新奇事物一样看姚瑾,姚瑾端坐着,大睁着眼睛回望她们同样半点不露怯,反而满是疑问她们为什么这么看着她。
陆静姝想,果然是这一位啊……周太后想,阿逸原来喜欢这样的啊……两个人各有想法,不经意的对视了一眼,眼里俱是满意。
之前见到姚瑾,毕竟光线太过暗了些,看得不算仔细。今天仔细的打量,便更加确定她长得很不错。
姚瑾的一双眼睛很大很有神,有着少女特有的灵动,鹅蛋脸小巧好看,笑起来的时候,两眼弯成月牙形状,十分的可爱。
她不拘谨也不慌张可也没有失礼,说话趣致可爱但不让人觉得讨厌;举止雍容却不给人矫揉造作的感觉而是自然大方。
姚瑾过去在家中是怎么被对待,任凭现任的国公府夫人如何想办法掩藏也骗不了早已经命人去查的周太后和陆静姝。
在那样一个小家子气的继母手里长大的姚瑾,能够长成现在这样,也不能说是很不容易,但又确实不容易。
姚瑾这般气度,完全当得起皇后的身份,即便暂时当不起,可只要有周太后护着、有章逸护着,也无须过分担心。
“观赏”完姚瑾之后,周太后、陆静姝和姚瑾一起愉快的用了午膳。
章延作为庆王爷,有自己的封地,在封地还没待多长的时间,回到帝都又是这么流连不去,不得不说不大符合他现在的身份。只是,他又算不上是无召进京,留下来亦有旁的原因,是以才能完全堵住众人的嘴。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的话,则是先前因为他们都还忧心着周太后的身体,到底不能够完全放下心来远离了帝都。现在么,周太后的身体已无大碍,章逸、陆静好的婚事已经定下,他们的心里便等于没有什么大的牵挂了。
章逸的婚事就在半年之后,章延和陆静姝却没有了继续逗留帝都的理由。虽然只要是章逸又或者周太后一句话下来,他们就完全可以不走的,但章延和陆静姝放下全部心事,便准备真正去过游山玩水的日子。
尽管嘴巴上一再保证章逸大婚会回帝都祝贺他的大婚,可章延和陆静姝心底都没有这么个打算。
大启他们还有很多地方没有走遍,大启之外,还有更大的世界,他们的计划才刚刚起步……但是,章昭现在还太小了,他们得先回宁遥郡,休养生息。
章延和陆静姝带着章昭又离开帝都的时候,周太后万分不舍,舍不得章延和陆静姝,更舍不得小孙孙。
章昭已经七个月了,早就会咯咯咯的笑,现在更是开始咿咿呀呀的说话,时常张着小嘴巴叽里咕噜说一通,即便没有一个人能听懂。
章延和陆静姝皆是柔声安慰两眼红红的周太后,却只得到一句,“你们走便走了,这么可爱的小孙孙也得跟着走,偏偏我又舍不得小孙孙才这么点大就与自己的父母分离……”
听到周太后的这般话语,章延和陆静姝明白自己在周太后心里的地位比章昭要低多了,只能互相安慰、示意对方还有自己在。
辞别了周太后,章延和陆静姝带着章昭又去辞别陆家众人。他们到达陆府的时候,并不知道陈斯在。
陆府的仆人与陆老爷、陆夫人禀报,“庆王爷和庆王妃来了。”即便是一家人,即便章延和陆静姝并不在意,可是表面上的礼节不能够废、给人以把柄。
陆老爷和陆夫人携着陆承恩、陆静好以及陈斯……走到府门外来迎接他们。其他人都还好,陈斯在看到章延和陆静姝的时候却是傻眼了。
他的确知道庆王妃就是陆静好的姐姐陆静姝,可是,他怎么会想得到当初帮自己的两位贵人竟然是庆王爷和庆王妃?
陈斯到帝都的时候,章延和陆静姝都已经离开帝都了。他们的第一次见面虽是在别处,可陈斯并不知道他们二人的身份。之后上元节又没有看到正脸,哪怕猜测到两个人的身份,也没有什么差别。
这么算起来,现在反倒可以算是他们的第一次正式碰面了。章延和陆静姝一时之间,没有明白过来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也几乎忘记了这一码事。
见陈斯露出那般的表情看着他们,他们微笑着,半晌才想起来,陈斯其实还是第一次知道他们的身份,跟着都明白了过来。
他们即便不着急着赶路,却也不可能在陆家耽误太久……要是耽误了时辰,那就又是一天过去了……
章延和陆静姝没有在陆家待得太久,可全程,陈斯都时不时用一种诡异的目光看着他们。
两个人对此当下什么表示都没有,只忙着和陆老爷、陆夫人和陆承恩还有陆静好道别。等到即将离去的时候,章延看着陈斯微笑着对他说,“你的字画,我全包了。”
陈斯:“……”默默忍受。
陆静姝又配合章延说,“公子若是他日功成名就、飞黄腾达,多去隆恩寺捐些香油钱便可。”
陈斯:“……”额头青筋隐隐凸显。
章延和陆静姝见他一脸吃瘪的样子,都不客气的笑了起来,就连呗陆静姝抱在怀里的章昭都跟着“呵呵呵”的笑。
陈斯看看章延和陆静姝再看看小王爷章昭,彻底败下阵来……
这一年的九月,章昭一岁零两个月了,既会走路,也会说话了。章逸迎娶姚瑾为皇后,举国欢庆。
章延、陆静姝以及章昭都没有回帝都庆贺而只送上了一份祝贺的礼物。那是一架很大的琴,虽有弦,但与古筝不同,跟着这架琴一起到帝都的还有一名琴师,为章逸和姚瑾用这架特别的琴送上了一曲凤求凰。
次年的三月,章昭已经一岁零八个月了,他已经能够愉快的奔跑、吐字清晰,更是能够背诵三字经了。陆静好顺利的出嫁,嫁给了陈斯,新婚愉快。
章延、陆静姝以及章昭同样没有回帝都庆贺而只送上了一份祝贺的礼物,这一次,他们送的是两只金色的戒指,并且附上了他们的来历。陈斯和陆静好没有把两只戒指戴在手上而是装进了香囊里面,佩戴在身上。
六月份的时候,皇后姚瑾被诊出已经有了身孕;七月的时候,陆静姝也传了消息回宫里,说是自己又有了身孕;八月的时候,陆静好也有了身孕。九月的时候,陆承恩的婚事定下来了。
来年的二月,姚瑾有惊无险顺利诞下了一名公主;三月份的时候,陆静姝再次诞下了一位少爷;四月的时候,陆静好诞下了一名公子;五月,陆静姝的哥哥陆承恩顺利的娶亲了。
陆静姝才刚刚生产完,这一次他们自然更加抽不开身了,于是再次只命人送上贺礼。送给陆承恩做贺礼的,是一套和他们平日里用的样式很不一样的精致的餐具和茶具、还有两条金色的项链。
所有人都对章延和陆静姝命人送回来的东西感到新奇不已,更好奇他们究竟是去到了一些什么地方。可这些,却唯有等他们回到帝都才能仔细盘问。
可是就在这样的期盼里,转眼就又是两年过去了。
皇后姚瑾再次诞下一名公主,而陆静姝有了第三个孩子,这一次,还是个少爷,陆静好也有了第二个孩子,是一位千金;还有陆静姝和陆静好的嫂嫂也成功的生下了一个公子。
周太后并不偏心,公主皇子她都喜欢,且不说她自己没有能够诞下一位公主。姚瑾只是觉得,章逸毕竟是皇帝,需要有继位人才好。
章逸却是满不在乎,他大手一挥,对姚瑾说道,“大不了从皇兄那抢一个过来就可以了。”十分的豪迈,然后为了安抚自己的小妻子的情绪又继续努力造人去了……
连生了三个儿子,陆静姝也有所不满。生孩子……蛮辛苦的,辛苦之后,到底还是希望能有个女儿。
一个儿子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两个的时候,也还好,三个的时候……陆静姝彻底受不了他们组起团来闹翻天了……于是,无比想要一个乖巧温顺贴心的女儿来好好疼爱一把。
陆静姝和章延抱怨了一句,章延眼睛就是一亮,毫不犹豫的附和陆静姝的话,“好啊,咱们再要一个女儿。女儿多好啊,一定和阿姝小时候一样可爱美丽动人聪明……”然后愉快的继续造人去了……
两年又过去了,陆静姝成功诞下了一名公主,姚瑾又生了个公主,而陆静好又生了个公子。陆静姝和陆静好的嫂嫂,同样又生了个公子。
阿禾和阿苗这个时候都已经嫁人生子,陆静姝和章延为她们许配了好人家,夫婿都是真心疼爱她们的,日子过得也很好。
作为四个孩子的母亲,陆静姝看着七岁的大儿子章昭、五岁的二儿子章棣、三岁的三儿子章樘以及才三个月大的女儿章妍,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厉害的事情就是……能生!
这一年的六月份,荷花开得正艳的时候,陆静姝和章延,带着四个孩子终于回了帝都。他们一路直接奔到宫门外,齐齐下了马车,又互相牵着手一字排站开。
章延和陆静姝分立两侧,三个孩子站在中间,章延的怀里抱着小女儿。
陆静姝抬头望着那高高耸立的宫门,再次回到这个地方,终于体味到什么叫白云苍狗,更觉得往事如烟如云,似一场梦。
她经历过的那些事情有的似是噩梦,有的似是美梦,他们都是活在梦里面。
陆静姝扭头看章延,章延的双眸澄澈,目光温柔也凝视着她,眼底仿佛同样有无限的感慨又无法表达。
知道自己其实算不上是最不幸,甚至可以说是幸运的,陆静姝笑了起来。她再次扭头,看向了朱红色的宫门。洞开的侧门,宫人诚惶诚恐、脚步匆匆抬着轿辇出来了。
陆静姝想,哪怕现在真的是一场梦,也无妨,她只愿,永远不会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