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曦乃是以身体不适为由推脱了李梓的邀请,然而不想一行人离开马场之后,此女却主动提出要在凝香楼宴请谢纯和柳越,以表示她对二人的感激之情。
谢纯有些好奇此女为何会在短时间内有这样大的转变,然而他这一问不想却牵动了妍曦的愁绪:“妍曦不过是区区一名歌姬,虽说在国都之中也有些名气,但平日里却也不得不去应酬各方的权贵。其实昨天我事先就已经知道蓝启会到场,然而少司命的手下却勉强我去献舞,所以才惹出后来那些事端。妍曦如今想来都觉得心有余悸,哪里还会再想再去他们李府?”
谢纯不料妍曦美艳的外表下竟然还隐藏着这样的辛酸苦楚,当下对她的难处也感到十分同情。他稍稍想了一想之后,便向妍曦问道:“我看妍曦姑娘你也并非贪恋富贵之人,为何还要在这些权贵之间委屈自己呢?”
“这个……”妍曦起初微微有些迟疑,不过还是向谢纯解释道:“妍曦自幼就不被父母喜爱,险些还被卖为奴婢,后来得了一位贵人相助,这才得以进入凝香楼学习歌舞。如今我除了擅长歌舞之外,并没有什么可以营生的技艺,又没有什么亲人可以依靠,栖身在这凝香楼中,其实也实属是无奈之举。”
谢纯不经意间让妍曦提起了伤心的往事,这时只得连忙歉疚地她赔罪:“没想到姑娘你会有如此坎坷的身世,看来是谢纯失言了。”
妍曦轻轻地摇了摇头,勉强露出一笑:“无妨,妍曦本就不是什么富贵出身,这点往事又有什么不能说的呢。”不过随即她就话题一转,向谢纯问道:“据说谢旅领也并非出身名门,如今却能够取得如此的成就和地位,想来定然是颇有一番过人之才吧?”
谢纯并不敢炫耀自己的才能,只得先将自己的成功推脱到侥幸之上,接着就向妍曦说起了自己从黄州平叛到抗击云英的这段经历。这其中虽然隐去了吴粲意图迫使他不要出兵的过程,但却还是忧心忡忡地提及了他取代云明杰一事。
妍曦以一副极为认真的神态仔细地倾听着谢纯的述说,不时还流露出赞许或者惊讶之意,待到谢纯说完之时,更是以一番溢美之词对谢纯进行了夸赞。这时他们已经抵达了城中的凝香楼,于是妍曦只得命侍女将谢纯与柳越迎上了她所居住的顶楼,先行忙碌起了招待两人的事情。
凝香楼虽然是一处歌舞之地,但谢纯与柳越所在的顶楼却仍显得十分清静。此楼位于源湖湖畔的望柳街上,这里不仅是津口最为繁华的地段,而且从沿湖的窗口看去,湖面的景色也尽在眼中。谢纯与柳越在欣赏了一段时间的楼外景色之后,妍曦也终于为两人置备好了酒菜。妍曦为了表示对两人的谢意,此时虽然身为主人,但却仍然为两人弹奏了一曲舒缓动听的《春明曲》。此曲在谢纯与柳越听来绝不啻于天籁之音,因而在妍曦一曲罢后,都是由衷地称赞起此女的才艺。
随后妍曦也落座陪两人一同进餐,这时柳越忽然想起一事,就向妍曦询问道:“不知道仙子你与蓝启之间有什么过节,以至于他要如此针对于你呢?”
谢纯其实也想到过这个问题,只是由于先前询问妍曦身世时惹动对方愁绪,所以才没敢再问。妍曦轻抿一口燕窝后望向柳越,沉默片刻后终于哀怨地道:“妍曦虽然不是什么良家女子,但却也是爱惜名节之人。蓝启为人张狂枭厉,只因屡次试图染指我而不得,所以才会心生嫉恨。不过好在蓝启平时人在丹林,津口之中也没有其他这般敢公然欺侮我。否则的话,妍曦只怕早就无法在这凝香楼立足了……”
“这个蓝启实在是太狂妄了,如果让他以后得势了那还了得!”柳越闻言顿时就恨恨地说道。
谢纯考虑的却并没有柳越这么简单,他很快就联想到了妍曦与吴粲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然而当他向妍曦询问起这件事时,妍曦却只是娓娓答道:“少司马大人身为国之栋梁,又是五世家中少有的青年才俊,妍曦哪里说得上与他有多少交情。只不过少司马对妍曦一向礼遇有加,而且也曾多次出面保护妍曦,妍曦心中对他也是颇为敬重的。”
柳越一直都对吴氏没有多少好感,又因为先前吴粲阴谋阻挠他们出兵一事,更是觉得吴粲不是什么好人。这时他听说妍曦居然对吴粲颇为敬重,立即就觉得吴粲是故意在骗取此女的芳心,而妍曦则是被吴粲外表的假象所蒙蔽了。
于是他当即就向妍曦道:“妍曦仙子,吴粲此人绝非你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他虽然外表上不像蓝启那么嚣张跋扈,其内心却是城府颇深。而且此人重家轻国,只顾着他们吴家的私利,绝不是什么国之栋梁!”
“不知柳营领何出此言?”妍曦一听柳越说起诋毁吴粲的话,语气倏然就变得冷淡起来,并且立即追问柳越这一番话的缘由。
妍曦的反应有些出乎柳越的预料,不过这倒更加激起了柳越向她揭露吴粲真实面目的决心。当下他就将先前吴粲密令谢纯不要出兵、指使叶涛扣留谢纯之事说了出来,并且将蓝预反击失败的责任也都归到了吴粲身上,言语之中直指吴粲图谋私利、不顾大局。
听完了柳越的一番讲述之后,妍曦的表情有那么一会儿的失神,不过她在平复了自己的心绪之后,终于还是向柳越道:“柳营领,恕妍曦冒昧,在妍曦看来少司马绝没有柳营领你所说的那么坏,我想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解……”
谢纯其实并不赞同柳越贸然说出吴粲阻挠他们出兵一事,毕竟这种私下的秘闻实在不宜对外人张扬,更何况妍曦似乎与吴粲的交情并不一般。他此时尚在考虑求得吴粲谅解的可能,自然不会让柳越这样任性下去。
于是不待柳越继续再说什么,他便抢先向妍曦道:“我师兄对少司马的看法有一些偏激,妍曦姑娘不必太过在意。其实少司马虽然确有劝我们暂缓出兵之事,但我想这其中定然还有其他的一番考量;至于先前我军战败之事,那就更不能单单归罪于少司马。依我之见少司马虽然可能有那么一丝偏顾家族,但忠心于我两江国那却是毫无疑问的。”
妍曦听了谢纯的话稍感欣慰,不过随即也觉得自己刚才有些失态,于是便不敢再提吴粲的事情。而柳越一方面对妍曦受吴粲蒙蔽感到失落,另一方面也不满于谢纯意图向吴粲妥协,因而之后的心情就低落了许多。谢纯眼见情形稍显尴尬,只得转而与妍曦谈起了一些津口风土人情的事情,这才终于使气氛渐渐和缓了起来。
待到谢纯与柳越离开凝香楼后,柳越见没有旁人在场,终于忿忿地道:“我看你啊就是被吴莎给迷了心窍,连吴粲是什么样的人都分不清。吴家这帮人根本就不在意西疆的事情,而且你如今又吞并了云明杰的部属,我看就算你亲自去向吴粲赔罪,估计也没有什么用处。”
谢纯无奈地摇了摇头,虽然并不太认同柳越的观点,但心中却也不禁有那么一丝疑惑:他是真的因为吴莎才对吴家有太多的好感吗,他对吴家的妥协又是否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不过随即他就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五世家中的勾心斗角早就已经是人所周知,然而在国家的利益上各个家族还是有一致的态度。如今他所要考虑的就是尽早将云英人逐出本国,如今他才刚刚起步就得罪吴家显然并非是明智之举。
于是他便向柳越劝慰道:“少司马领不领情那是他的事情,但咱们毕竟还是得先向他去解释一番。否则如果误会越来越深的话,咱们将来又如何能够安心地在前线与云英人作战呢?”
柳越听他这么一说也是心有感慨,这时也就不再继续责难谢纯,只是叹道:“唉,依我看啊,五世家中除了叶涛外就没几个好东西。大司马人倒是还算不错,不过蓝家有蓝启那样的败类,以后肯定也靠不住。不过你说的也是,只要咱们先不去惹他们这些人,等些远离了国都这块乌烟瘴气的地方,等到了边疆谁能拿咱们怎么样?”
谢纯心中并不认同柳越这番有些意气的话,但他也并不想在这件事上与柳越争辩,只是微微地摇了摇头之后,就将话题转到了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