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纯随怀紫幽行了一天之后,到了傍晚时分,两人已经完全处在深山之中。谢纯推测他们只要再行一天就有望走出山去,怀紫幽此时对他已没有起初那般怀疑,因而便放心地带着谢纯露宿下来。
怀紫幽经过这两日接连的战斗和奔波后,早就已是衣容不整,而他们眼下所处的位置距山谷中的溪流又不过十来步,因而她在将谢纯朝着背对溪流的方向绑缚好之后,便独自前往溪水中稍作洗浴。
怀紫幽虽然在智谋决断上绝不逊于寻常男子,但其本人的容貌更是称得上风华绝代,连谢纯这两天与她相处下来之后,都时常觉得自己颇受了她外表的迷惑,并不断地警示自己要尽快从此女手中逃脱。因而这时谢纯虽然耳中听着不远处传来的水花激荡之声,而且明知自己身后正有一位绝色美人出浴,却也仍旧将心思努力地用在了如何逃跑之上。
他眼下想到的自然是在此女洗浴过后,自己也提出要在水边清洗一下。虽然怀紫幽绝不可能让他在如今的情况下独自洗浴,但只要此女能够解开他手上的绳索,并且许可他接近溪边,那么他就有望趁此女不备跳入溪中逃生,这也正是他最初所考虑的想法。
不过这其中最大的问题就在于这条溪流到底有多深。尽管接着夜色的掩护他可以有效地躲避怀紫幽的搜索,可是如果这条溪流最深处都无法淹没一个人,那么怀紫幽想要发现并且抓回他绝对还是易如反掌。
谢纯自然也考虑了其他的逃跑方案,比如眼下就趁着怀紫幽沐浴的时机挣脱绳索逃跑,然而他先前早就已经判断出这根绳索并非是寻常之物,倘若自己稍有不慎引起对方的警觉,那么再想要逃那就绝对不易了。逃跑的机会只有一次,在没有足够的把握之前,他绝对不能够贸然行事。
胡思乱想了一阵之后,谢纯终于听到了窸窸窣窣的穿衣之声,片刻后就见重新装扮后的怀紫幽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怀紫幽的手中持着一块荧光石,借着荧光石泛出的淡淡白光,谢纯依稀可以看出沐浴后的此女显得更加明艳动人,可以说少了三分的威严和英气,却又平添了三分的妩媚和艳丽。
“刚才我沐浴的时候,你没有偷看吧?”怀紫幽见谢纯用颇为惊奇的神色打量着她,心中只觉得很有意思,于是便故意问出这样一个问题来为难他。
“我被你这样绑着,怎么可能看得到你沐浴的样子?”谢纯不满地冷哼着回应。
“我绑住了你的两只手,可没绑住你的脑袋啊,你难道不能扭过头来偷看吗?”怀紫幽轻笑着问道,面上则尽是揶揄之色。
谢纯没想到此女竟然也会有与人开玩笑的时候,此时见对方故意刁难,只得没好气地道:“现在夜色这么昏暗,我就算是真的回过头看,又怎么可能会看得清楚?”
“那可说不准哦。”怀紫幽又是轻轻一笑,这才终于收敛了起来,“算了,我也不难为你了。其实刚才我一直注意着你的一举一动,没想到你还是挺老实的。我看你也是衣裳不整的样子,这样吧,你要是有需要的话,我倒是也可以让你到溪边稍微清洗一番,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谢纯没想到怀紫幽会主动提出让自己去溪边清洗,当即就果断地表示愿意。在被怀紫幽解开绳索之后,他终于在此女的监视下顺利地来到了溪水旁边。
尽管先前长时间的束缚让谢纯的双手仍感酸麻,但他显然知道现在并不是放松的时候,于是他便趁着怀紫幽转望向别处的时机来估测溪水的深浅。然而在深夜之中他实在是难以看得太清,只能依稀地辨别出溪流两侧并不太深。他不禁就有些懊恼了起来,刚才如果自己真的回头偷窥一眼怀紫幽在水中的情形,那样判断溪水的深浅可就要直观上许多了。
不过如今既然机会已失,他自然也不能抱怨什么。过了一会儿之后,怀紫幽便开始对谢纯加以催促,谢纯迟疑之下最终没敢轻举妄动,只能任由怀紫幽重新将自己的双手捆绑起来。不过尽管丧失了这次机会,谢纯也并没有过于气馁,只要自己没有暴露出逃跑的意图,那么接下来肯定还会有其他的机会,如今的他所需要做的就是尽快地恢复伤势和灵力。
迷迷糊糊地靠在树边合上双眼之后,谢纯却始终觉得难以入眠,脑海中一直在考虑接下来该如何逃生。良久之后,当谢纯终于心神不宁地再次睁开双眼时,却只见不远处的怀紫幽正端坐在一块高高的巨石之上,面色凝重地注视着远处的夜景,显然也是在思考着什么心事。
反正一时也睡不着,倒不如与此女先聊上几句,于是他便向怀紫幽问道:“这么晚了,你还不睡吗?”
怀紫幽从失神之中恍然惊觉过来,她用淡淡的双眸扫视了谢纯一眼,定了定神后方才微笑道:“我还以为你早睡着了呢,怎么,是不是在想着怎么才能从我手中逃脱?”
谢纯不愿引起对方的警觉,只得掩饰道:“我本来就已经睡过一觉了,只是刚才心口处伤势又又反复,忍不住才痛醒了过来。”
怀紫幽微微地点了点头,倒有几分相信了谢纯的这番解释。谢纯唯恐自己被她看出了破绽,于是便又抢先道:“我这个俘虏都能睡得安稳,怎么你反倒是睡不着了,难道是怕没法平安走出荡山?又或者你根本就没有白日里说的那般自信,担心回去了会受到责罚?”
怀紫幽听了他这话后目光倏然转冷,好一会儿之后才恢复常态,只听她轻叹一声道:“责罚我倒不是十分担心,不过这次泠州得胜之后,族中之人就全都力主直接攻取津口。我本打算先迅速拿下柳荫之后再与他们争论,可是如今我遭遇惨败,即便回去了之后,恐怕也难以阻止他们的决定了。”
“你不是说自己才是本族的主帅吗,难道这么关键的决策你都做不了主?主帅在外却不能号令部属,那可是有些不太正常。”谢纯虽然对于云英人决定强攻津口感到庆幸,不过他还是对于怀紫幽在族中究竟是什么地位产生了疑问。
怀紫幽白了谢纯一眼,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这才道:“你不过只是一个只知带兵打仗的小小营领,如何能够知道高层之间的权谋争斗。正因为这个决策事关重大,我才不能够独自作出主张,必须要众人商议之后禀明主君才行。此次主君也将亲临泠州,我是担心自己劝说不了主君,所以才会如此忧心。”
谢纯瞧着前方怀紫幽眉头紧蹙的黯然模样,一时竟不知自己是何种感觉,似乎除了幸灾乐祸之外,还隐隐夹杂着那么一丝的同情。他讪讪地宽慰了怀紫幽几句,却不料对方的话语又忽然冷厉起来,而所提及的却是他接下来的命运:“你还是多考虑考虑你自己吧,我是有些爱惜你的才能,可族中的其他人未必会这么想。你若是到了泠州还不识时务,只怕就免不了被我们拿来祭旗了!”
谢纯被怀紫幽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太自然,只得将自己的视线转到了别的方向,口中则牵强地回道:“这个……多谢你的提醒,我会考虑考虑的。”
怀紫幽重重地哼了一声,随即就从巨石上跳了下来,这才终于也寻了一处地方靠着树睡了下来。谢纯见对方没有继续与他说话的意思,也就不再多发一言,重新合上双眼陷入了沉思之中。
次日黎明,两人又向东北翻过了一座七八百丈的高山,一路上仍然是平静无事。登上峰顶之后俯瞰足下,只见半山处已有云雾弥漫,环观周围群峰,则只见一个个山顶则从云雾中探出。
怀紫幽眼见周围已然没有更高山峰,也大致判断出接下来的行程应该不会太远。然而当两人来到了下一座山峰的峰顶后,怀紫幽的面色却立刻阴沉了下去:这座山峰的另一面赫然是深不见底的陡峭悬崖,隐隐则能听见水声轰隆,似有瀑布在山崖间倾注而下。
山崖的另一侧已经在几十丈开外,虽然对面的地势要显得更低一些,可想要过去却是绝无可能。高强的法师虽然能够凌波渡河,但那是借了水面之力的缘故,真正仅凭一次飞跃最多也不可能跨过十丈。如果悬崖仅限在此处也就罢了,可是当怀紫幽向着左右两边望去之时,却只是感到更加的无奈——这明明就是一处极长的峡谷,说不定济水就是出自于此!
怀紫幽忽地就用一种极度怨恨的目光望向了仍在狮背上的谢纯,并且上前狠狠地就将他拉了下来。谢纯双手受制无法用力,只得强忍着伤痛在地上翻滚了几圈。而怀紫幽的忿恨并没有因此有一丝的缓解,她又是疾步来到谢纯面前,一脚就重重地踢在了他的腹部,口中则厉声斥道:“好你个臭小子,居然故意引我来这种地方,信不信我一脚就把你踢下山崖,叫你摔得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