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定程度上来说,评价一座城市的繁华程度,可以从它夜晚的景色上窥得一二。
对于塔恩帝国首都的居民来说,夜晚是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很多经过白天繁忙工作的人们会趁着夜色降临,在帝都灯火通明的夜市之中好好放松一阵,与之相对的是,也有很多在夜幕降临后才从床上爬起来的人们,开始他们新一天的繁忙工作。
城防所有专门安排的巡逻,轮到晚班的卫兵会一直在街上溜达到后半夜,接着催促夜晚的商家关门,同时让那些还在街上晃荡的居民赶紧回家,然后在寂静下来的街道上找个合适的地方休息一下,再一直巡逻到太阳升起。
但是在从前,夜晚一直属于那种并不太平的时间,在这个时间段出现的人通常都跟看不见亮光的深巷一样,是里里外外透着一股黑色的。
当然这里毕竟是国王陛下居住的城市,这些人通常不敢做出什么过于显眼的举动,但是帝都同时围绕着王室布满了勋贵世家,那些从骨子中散发出一股腐烂气息的贵族自然也有着许多见不得人的事情需要有人帮忙处理,这也让身处帝都黑暗之中的人们染上了一种不同于其他同行的“高贵”气息。
这也代表着,一座城市的腐败程度,也可以从它夜晚的景色上窥得一二。
白天,高高在上的是身处王宫之中的那位国王陛下,而夜晚,主宰这个城市的则是那些身处黑暗之中,身份暧昧的神秘角色。
塔恩帝国历代国王之中并非没有雄才大略之人,只是他们通常认为,即使有一些贵族会在暗中摆弄着他们那些见不得人的小丑也无伤大雅,自己只要手中牢牢掌握着贵族就可以了,只要不闹出什么太严重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可以了。
而这样的情况一直维持到上一代国王陛下死后,十年前那场可怕的王位争夺为止。
继承王位的那位新国王踏着厚厚的一层血腥坐上了王宫中的那张宝座,拿起了代表着塔恩帝国绝对权利的那柄权杖,当时他尚显稚嫩的脸庞上满是坚毅。
但是塔恩帝国王族的血脉还没有死绝呢。
藏在黑暗中的贵族们悄悄地这样议论着,他们那位年轻的新国王陛下能在那张宝座上坐几年?或者说,几个月?
通常王位争夺中的王子们不外乎是借助各自母族的势力,再想办法争取各方面的支持。可是那位小国王的母亲已经在之前的血腥争斗中身亡了,而从小在王宫长大的他与母亲一系的族人并不熟悉,这就代表着,现在那位年轻的国王陛下除了住在北面山上那位强悍之极的大师之外,并没有其他能够绝对信任的亲信之人。
但是在权利争夺之中,实力毕竟不能代表一切。一个大师级的武者能暂时帮王子清扫道路,让其加冕为国王,但是对于一位看起来甚至都没有能力坐稳王座的国王,恐怕不会有多少贵族愿意心悦诚服地拜倒在他的脚下。
虽然对于“塔恩”,这个拥有大片疆土,立国数百年的帝国来说,明目张胆地杀掉一位合法的国王抢夺王位并不合乎逻辑,但许多贵族,甚至平民都已经在私底下认定,他们现在这位年轻的“国王陛下”恐怕将是塔恩帝国历史上最为短命的帝王了。
这样的想法一直持续到八年前为止。
在新年例行举办的典礼之中,国王历来都是要乘着座驾在全城之中游行的。
按照塔恩帝国的惯例,军方的人是不会卷入王位争夺之中的,他们只会在新一任的国王出现之后,第一时间上前对其效忠,因为塔恩帝国的军队向来都是直接由国王直接领导,负责国王陛下安全的。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既然贵族都能被腐化,军队又何尝不会呢?
现在将那位高高坐在豪华马车之上向周围挥手微笑的年轻国王围在中心,摆着整齐队形的近卫军,到底有着几分忠心呢?
试一试便知道了吧?
而抱着这种想法的贵族们,居然就在这个时候亲眼看到,真的会有人将这种原本该深深藏在心中的荒谬想法付诸行动了。
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几岁,穿着整洁麻布衣服,腰间挂着圣殿制式佩剑,有着一头漂亮银色短发的少年晃晃悠悠地朝着正在行进中的队伍撞了过去。
“让开。”
距离最近的近卫士兵第一时间伸手想要拦住这名轻笑着晃过来的年轻人——不要以为塔恩帝国军队中的人好说话,若是换成普通平民,这名近卫兵早就拔出自己的剑来了。
王室近卫军中的人眼睛可都不瞎,虽然这个银发少年的衣着普通,但是圣殿的佩剑可是从来不会发给外人的,而身上不穿圣殿服饰却能持有圣殿佩剑的人,从来都只有圣殿中的预备骑士。
而在新任国王根基不稳的时候,傻瓜才会为了这种事去惹怒一位将来注定成为圣殿骑士的年轻人,而那个不得不出声拦住预备骑士的人更是懊恼,若不是因为靠的最近他才不会给自己揽上这种麻烦,再说这个预备骑士都快撞到他的身上来了。
难不成这个预备骑士喝醉了?
就在近卫兵努力耸动着自己的鼻子,想要从空气中找到一丝酒味的时候,他身前的银发少年向前伸出了自己的手。近卫士兵本能地想要去抓住对方的手,但是没想到银发少年却率先反手一握,反而将他的手牢牢拧住了。
“麻烦你,请让开一下。”就在近卫兵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该做什么的时候,眼前的少年已经轻轻留下了这样一句话,将他整个人朝着外面丢了过去。
这个少年最起码要比我高一阶!
这是摔晕在地面上以前,那名倒霉的近卫士兵留在脑海里的最后一个想法。
看到这一幕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而环绕在国王乘坐的马车周围排列着整齐队伍的近卫军则几乎是在同时拔出了身上的剑,同时还发出了不可置信的呼喊声。
“刺…刺客?那是刺客!?”
就在宽敞街道两边的建筑之上,很多原本在顶层观礼的贵族一下子从自己的座位上跳了起来,塔恩帝国有多少年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了?当街拦截刺杀一位国王?就算他们在自己心中对这位国王陛下再怎么不服,可是一旦名义上的君主被人刺杀,恐怕塔恩帝国当代的全体贵族都别想在其他国家面前抬起头来了。
就在一些慌慌张张的贵族命令自己的手下冲下去的时候,另一些眼睛比较尖的贵族却看到了那个银发少年要上那柄显眼的佩剑,其中脑袋比较灵活的人立刻就倒吸了一口凉气,毕竟眼前的这一幕足够让他们联想到无数可怕到足够致命的事情。
“别急,正好让我看看,号称比普通军队平均高出一阶的近卫军有多少实力。”现在依然能安然端坐着的,恐怕就只用街道中央马车上的那位年轻国王了,他伸手拦下了原本好像一根柱子般挺立在座位右边,刚才正想冲下去帮忙的年轻剑士。
“遵命,陛下。”年轻剑士有些遗憾地抿了抿嘴,把手从剑上放下停在了原地,马车下面那个挑起事端的人看起来比他的年纪还要小,这让身为国王贴身侍卫的年轻剑士有些忍不住想要过去与其较量一番。
正在与一众近卫军交手的银发少年看起来并不强壮,而从他的外表上看来,那副身体最多也就是那个年龄的平均水准而已。可是面对众多已经壮年的近卫军,银发少年甚至没有抽出自己的佩剑,在接下迎面而来的攻击后,少年好像是一头化为人形的巨兽般,只凭单手就可以将高出自己许多的成年人扔了出去。
“实力的差距要有多少才能做到那种程度?”这句话国王却是朝着自己的左边问出来的,那里稳稳地站着一位须发花白,露出一些老态的剑士,他与站在马车另一边的年轻剑士一左一右牢牢将国王护在中间。
“正常来说需要三个阶位的差距,可是世界上不可能存在那么年轻的大师。”随着这个老剑士发出的声音,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在微微震动。
“不可能存在那么年轻的大师,那么也就是说可能存在那么年轻的上位么?”国王倾斜着身子,用左手轻轻支撑着自己的脑袋。
“两个阶位的差距不可能打成那样。”右边的年轻剑士咬着牙说道,“近卫军的那群混蛋根本不敢搏命……这种情况根本就不用上位实力,我都可以狠狠教训他们一顿。”
“是这样么。”年轻的国王轻轻眯着眼睛不再说话,看起来他丝毫不在意眼前的危机。
这个时候近卫军的围攻终于起到了一定的效果,已经将银发少年团团围住的近卫军同时朝着中间发动进攻,那名圣殿的预备骑士终于没有办法单凭双手挡住所有的攻击了。
他开始用脚了。
朝着前方踏过一大步,然后侧身闪过一名近卫兵砍下剑,一手捏住那名士兵的手腕向下一按,同时弯腰躲过旁边瞄准向头部的攻击,再趁着被抓住手腕的士兵吃痛跪倒在地,猛然跃起一脚将其贴着地面踢飞了出去。
那名身上带着巨大力量在地面上滚过的近卫兵瞬间就绊倒了一片人。
银发少年朝着不前方不远处端坐在高处的国王微微一笑,踩着那群倒在地上的近卫兵猛然加速,朝着那辆华丽的马车跑了过去。
站在国王右边的年轻剑士立刻拦在了银发少年和国王中间,现在近卫军已经完全不能指望,并且年轻剑士也知道,一个最少具有中位实力的武者朝目标冲刺的速度有多么可怕,哪怕看起来他擅长的并不是速度。
银色的光芒从拦在国王面前的年轻剑士身前升起,极其快速的出剑速度在空气中划出了一道闪亮的剑光,自下而上的攻击能封住对手前方所有的道路,对方如果向着左右闪避,则必然会降低冲向国王的速度。
如果要硬碰硬,那么正好可以凭借短兵相接来试一试彼此的实力。
但是迎面冲来的银发少年根本没有按照年轻剑士的想法来应对这一记攻击,他直接正前方跳了起来,然后反手拔剑用剑身抵住了年轻剑士划过空气的剑尖,然后借着从空中落下的力量将剑向下一压。
全力一击的年轻剑士感觉自己像是砍到了一块落下的巨石上,遭到撞击后颤动的剑柄几乎要从他的手中跳出去——但是石头起码还能劈开,而圣殿的制式佩剑显然要比石头结实的多。
就在这个时候,站在国王左边的老剑士终于出手,他拔出的剑先是带起了一道风墙将国王挡在了后面,然后剑身上覆盖起了一层薄薄的旋风,猛然向前刺去。
“意志将化为利刃。”
就在老剑士出手的瞬间,银发少年口中开始冒出这样一句话来,然后老剑士眼角略一抽搐,他已经看到尚未落地的少年伸出的左手中突然出现一把纯粹由淡金色光芒构成的利剑,直直的与自己手中缠绕着风的剑撞到一起。
“圣殿想要干什么?”老剑士猛然抽回伸出的剑,剑尖向下朝着面前刚刚落到地上的银发少年问道,而刚刚转过身来的年轻剑士也一脸不可置信的神色,紧紧地盯着背对着自己毫无防备的少年。
“我怎么知道圣殿想干什么。”左手握着光刃,右边反手将圣殿佩剑收起来的少年顺便摊了一下手。
“那你是来做什么的?”老剑士瞪大了自己的眼睛,明明还拿着代表着圣殿的预备骑士的制式佩剑,却又能使用出正式神官必须掌握的圣言之剑,这个银发少年在圣殿中必定前途远大,可是他跑到国王面前闹事是个什么意思?
“圣殿里太无聊了。”银发少年散去了左手上的光刃又指了指马车周围不知所措的近卫军,“而这些家伙未免太废物了。”
“哦?”这次出声的却是被护在风墙后的国王,“这就是你的看法么?”
“我叫斯特林,因为没成年所以圣殿还没有给我姓氏。”名叫斯特林的银发少年轻轻地笑着,然后向站在自己前后的一老一少两名剑士介绍着自己。
圣殿收养的孤儿?
老剑士回头看着国王,等待着这位帝国统治者的吩咐。
“既然你觉得这些近卫军实力太差,那么就让你来训练他们怎么样?”国王同样微笑着说道。
“陛下?”老剑士惊讶地发出了一声疑问,这句话简直就是在开天大的玩笑。
“我在圣殿里的身份可没法指使到他们。”让老剑士没想到的是,这个叫斯特林的孩子居然真的对此有兴趣,要知道他在这么小的年纪就拥有这么强的实力,在圣殿中肯定会轻松得到比这个更高的地位。
“我会给你宫廷武士的身份。”年轻的国王就这样下了决定,“跟沙利和布莱恩他们两个一样。”
“这样就方便多了。”斯特林满意地点了点头。
在两名宫廷武士、一群近卫军、许多贵族及其手下和帝都众多居民的见证下,这个从小被圣殿收养,还差一年才正式成年,同时身为圣殿的预备骑士、预备神官,名叫斯特林的少年,就这样轻率随意地闯进了塔恩帝国的权利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