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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穆天子之五

这章,是穆天子在周朝的邦国内巡游的故事。

这时周朝天子的权威巨大,天下诸侯众多。全国有的是大片荒僻的土地,等待各个邦国去开发。

那时中原的天气还比较温和,犀牛、大象、鳄鱼也很常见。黄河大坝也没有修筑,大河洪水漫开来,在华中华北的平原上肆意流淌。中原大地灌木丛生,沼泽密布。

最易于捕捉到的,是各个池塘水沟里的乌龟甲鱼。商朝时,人们用吃剩下的龟甲,进行占卜,再把结果记录在龟甲上,就是甲骨文了。到今天,仅已发现的甲骨文片,就有十五万片之多。算上甲骨文被发现之前,用作龙骨药材被毁掉的,恐怕有上百万片占卜龟甲片。也就是说,仅仅商朝,中原就有亿万只乌龟甲鱼被吃掉。此后,自从历朝历代修了黄河大坝,原来的沼泽湖泊,干涸成平原,整个生态也焕然一变,成为农业种植的天下粮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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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朝王族来自陕西宝鸡一带的山沟里,民风淳朴。不时兴商朝那套算命的方法,也废弃了商朝许多杀人殉祀的仪式。所以,孔子说“郁郁乎文哉,吾从周”。

周朝的贵族,分为多个邦国爵位。一般认为与西欧封建时代对应的,有“公、候、伯、子、男”五等爵位。但是周朝初期,承续商朝的习俗,并没有分那么细。诸侯只有伯爵和男爵两种封国。而公爵,是颁给天子的亲兄弟的称号,并不一定享有邦国的分封。一般在天子身边担任中央政府的高级官位,就是所谓的“卿”。侯爵就是高级的伯爵,只是封地比较大而已。子爵,也是封地比较大的男爵。一般是后来归附的蛮族,都被封为“子爵”。比如楚国初期封为楚子,秦国初期封为子爵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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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归正传。

一天,穆天子在山西东南阳城县的沼泽里游玩,狩猎野兽、捕捉飞鸟。

天子在洧水河上游玩时,天上下起雨来。他就到附近的“留昆氏”的邦国住下来。

大臣“祭父”从河南郑州前来禀告说:“留昆氏向天子贡献一百枚美玉”。

献上美玉后,他继续说:“早前,陕西咸阳附近的陵翟国,侵略了邻近的毕国。现在,陵翟国希望和解,请天子协调。他们给天子送上财物和一百匹良马,并且归还早前从毕国侵夺来的俘虏和器物。”

随从呈上礼单。

最后,他禀告说:“陵国的子爵‘寿胡’,献上珍贵的雄马。这些马,是他们从‘东胡’氏族那里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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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穆天子在洧水河上,接见了封在许昌的“许国”的男爵。

许国男爵为了表示谦卑,献上小羊羔作为礼物。

祭父代替天子,责备许国男爵说:“作为高贵的男爵诸候,向天子贡献进见时,应该用美玉丝帛。只有谦卑的没有爵位的大夫,才用小羊羔这样的礼物进见天子。”

许国男爵不敢推辞,连忙返还取来束帛和玉璧。

穆天子命“毛公”收下礼物,请许国男爵一起饮酒。

穆天子跟他说:“虽然我不常来许国,但是和你及许国百姓很亲切。爱卿在酒宴上不要拘礼。”

许国男爵遵命,坐到酒樽旁边,命随行的乐队奏起庄重的宴会音乐。

穆天子赏赐了许国男爵十六匹名马。

许国男爵跪地拜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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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天子乘坐龙凤舟,在大湖上泛游。

三月的一天,穆天子回到洧水河上饮酒,派“祭父”去郑州,通知那里的诸侯:天子将要到这一带来游猎。

次日,天子到北边开封附近的湖泊钓鱼,然后在桑树林中烹治鲜美的鱼肉。

六日后,天子巡查并规划位于河南中牟县的皇家土地。东边到“房”这个地方,西边到“栎丘”,向南到达桑野,向北直至“经林”、“煮枣沼泽”。南北有五十多里。一共设置十个管理土地的官员。东边的土地官员住在“兔台”,西边的住在“栎丘”,南边的住在“富丘”,北边的在“相丘”。统管十处的官员,住在中间。

当时的这个地方,很是荒僻,属于无主之地,所以任凭天子圈地。当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既使土地上有人,他们也无可奈何。

做完这些事情后,穆天子住在园林里的“军丘”,并在附近森林、沼泽里打猎游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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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穆天子就在这个新规划的皇家园林里兴建宫室,游玩赏乐。

天子命人在那里修建了离宫。看到人们采桑劳作,天子于是就在桑树林中饮酒休息。又命令管理桑林的官员,禁止外面来的暴徒,骚扰桑林里劳动的妇女,保护他们的安全。

这个时代,习俗还比较粗野,人烟又相当稀少。单独在广阔的桑林里劳动的妇女,容易受到坏人的強曝。穆天子因此才有这样的嘱咐。

在这里游玩几天后,天子接受祭公的邀请,去参加他的宴会。

宴会上,祭公唱诵了《诗经》中的“昊天有成命”的诗。规谏天子遵从天命,不可荒淫无度。

天子也命乐舞队表演《诗经》中“南山有台”诗歌,表示君子在家行乐,是有根有据的非常自然的事情。

接着,穆天子又在园林的西边筑了一个高台,作为居所。

这年的夏天,天子在郑州及附近的湖泊、河流、树林里泛游、打猎。还欣赏了有十六个舞女表演的白鹤舞。这便是所谓的八侑之舞。

十月秋天的时候,天子举行了阅兵和狩猎活动。到大雁南飞时,周穆王用结着丝带的羽箭射雁。

十一月冬日,候天子在芦苇丛中休息,又到山林中狩猎,捕捉到了四百二十只麂、獐、野猪和鹿,还有两只老虎、九只狼。穆天子命厨师把这些野味烹煮了,祭祀先王。

秋天阅兵、冬天狩猎,这些都是上古以来传承下来的重要活动,是我们的祖先关于自然界四季变化的一种理解。这些活动,就象过年祭祖一样,是帝王每年应有的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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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穆天子到园林的西边游猎,这时候正是叶落草衰的冬季。穆天子命令管理山泽的官员砍伐树木枯枝,清除沼泽败叶,拿去给百姓做烧柴用火的材料。

于是穆天子走出皇家园林,到了北边一个叫“邴”的村庄。这里住着“井公”公爵。两人在那里玩“博塞”这种游戏,比赛了三日不分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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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古代的游戏,除了流传下来的麻将、围棋、象棋、剪刀石头布、击鼓传花之类外,还有许多古文中常见,却已经消失的。

这里穆天子玩的,是六博、格五的游戏。

所谓六博,就是六白六黑共十二子,两人各持六子对弈。

所谓格五,就是黑色白色各五个子,两人对局。在地上画好的格子里走棋,一人走一步。遇到敌方的子,可以跳跃。谁先到对方底线就算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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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年的夏天大暑节气,穆天子到园林西部的高台上避暑,领略着夏季时令的自然变化之理,又在高台上边观赏四方野外的景致。

一次,天子看到远处一堆人围着一个算命的人,用蓍草占卜吉凶。侍从人员介绍说道:这个算命的人本事很大,能用蓍草算出别人心中的祈求。占卜得很是准确,简直跟神仙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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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所说的蓍草,是一种能活很多年的草类。一百年才生出四十九根茎杆,刚刚满足天地间的变化系数;五百年后,这些茎杆才成熟饱满起来;七百年后,杂枝分岔、叶片凋落干净;九百年后,茎秆渐渐显出熟铁一样的紫色;一千年以后,蓍草四周紫气环绕。有神龙和灵龟攀附其中。

这时,人们把它的根茎切割、挖出来,做成长短不同的草杆算筹。用这样的算筹来算命、判断吉凶,非常的灵验。所用的蓍草越是年深月久,占卜结果就越是准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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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天子很感兴趣,以后的日子里,他好几次把算命的人请上台来,占卜娱乐。

又有一次,天子经过一个芦苇丛中时,看到一只老虎躲在里面。

勇士高奔戎上前与老虎搏斗,并且毫发无伤地生擒了这只老虎。

穆天子命人用牢笼把老虎装起来,放到皇家园林的东边进行饲养。那个地方后来被称为“虎牢”。后世的很多小说中提到的虎牢关,就在这个地方。

穆天子非常欣赏高奔戎的勇猛,赏赐给他十辆四匹马拉的车。又把祭祀用过的牛肉、羊肉、猪肉,送给他。一般只有公爵和侯爵,才能得到这样规格的赏赐。

高奔戎伏地跪拜了两次,感谢恩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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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天后,天子在园林北部的树林中,接受众多诸侯前来朝拜,显示天子的威仪,昭告周王朝受到上天明命,统领天下。

到秋天的时候,天子住在园林东边的“雀梁”这个地方,在那里曝晒竹简书籍,防范蛀虫。

秋末的一天,穆天子住在园林的“房”这个地方。

陕西咸阳附近的毕国,又派人前来,向天子诉苦道:“上次天子调解后,安定了几个月。最近,蛮族狄人‘陵翟’部落,又来侵犯我们了。”

穆天子也很愤怒,命大夫“孟悆”带兵前往毕国,讨伐蛮族。

不久,山西霍州一带的霍国派人来报丧,名叫“旧”的霍候死了。

穆天子在园林里的“军丘”这个地方,设了祭场,哭吊霍候。然后在树林里围猎,以示哀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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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冬日的一天,穆天子住在园林东边的“留祈”这个地方,时而打猎,时而看书。

附近的贵族和百姓向天子献上美酒。天子很高兴,让人演奏音乐,举行宴会。

宴会的时候,管理乐器的人来报告说:一个祭祀用的六个面的灵鼓丢失了。

据传说,凡是灵鼓遗失在野外,就会幻化做黄色的巨蟒,钻在地底下。这样,人们常常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听到巨蟒在地下隆隆作响。

于是,穆天子趁醉在朝南的一条大道上摆起一面大鼓,亲自动手敲打起来。

随着鼓声的传播,有人在不远处的一个地方,听到从地下发出回音,响应穆天子的鼓声。

穆天子命人在那个地方种植了一棵梧桐树。

传说这样长成的梧桐树,用来做成的战鼓,声震千里,能激励将士,勇猛杀敌。

如果用这棵梧桐树做成古琴,音色优美,能调合阴阳,是养生和陶冶情操的佳品。

后世古书上,关于梧桐树制琴,和优美音乐的传说,都源于这本书里的这个典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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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穆天子到东边游玩,住在洛水上的“曲洛”这个地方。

穆天子命令去掉伴奏的音乐。于是,众歌手清唱道:

“黄色的河流之旁,奔驰的骏马喷气如沙,巡行的王族威风凛凛;黄色的沼泽之上,疾行的骏马喷气如玉,游猎的王族长寿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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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年春分的时候,天气寒冷,凛冽的北风夹着大雪,铺天盖地。一些穷苦人家,就有人被冻死了。

穆天子看到这些悲惨而死的百姓,很是哀伤,写了三首诗。大意是这样的:

“我往‘黄竹’这个地方去的时候,一路上下着雪,酷寒无比。

北风冷雨,落雪严寒,覆盖九州大地。我的公卿、诸侯和宰臣啊!千万记着,要匡扶天下众多的百姓;时时记着,不要让他们困穷饥寒。

皎洁的白鹭飞翔,翩翩在低空徘徊。我的公卿、诸侯和宰臣啊!不要松懈,平常要勤于政事,无辞辛劳地,用礼乐教化广大的人民。”

然后,天子又自省地说道:“我自己也应当以身作则,不忘百姓疾苦。现在就出发去巡视吧!”

于是,到了“黄竹”这个地方。夜里,天子梦到“有穷”部落的君王“后羿”在“涂山”射箭。

次日,“祭公”来后,他占卜了这个梦境的吉凶,开导穆天子。

周朝的礼法,是用日月星辰,对应地解析六种不同的梦境:一种是堂堂正正的梦;二种是噩梦;三种是思虑的梦;四种是心理郁积的梦;五种是欢喜的梦;六种是恐惧的梦。

现在穆天子梦到后羿射箭,就是第三种的思虑之梦,是为天下百姓的安危而忧思。

穆天子听了,就登上附近的“曲山”。观赏景致,散发愁闷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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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天,穆天子到南边的黄国。登上嵩山山脉的太室山,祭拜夏朝的第一个王“夏启”。

据说大禹死后,他的妻子,也就是夏启的母亲,登上嵩山,化作一块石头。后来夏启时时到这里来居住,缅怀自己的母亲。最后,他在这里升天成仙。他成仙时站立的石头,仍然耸立在嵩山上。

次日,天子要到“苹泽”这个地方去狩猎,让人预先占卜。结果得到的是坎上乾下的《讼》卦。

“逢公”分析这个卦,说道:“讼卦的爻词说:广阔的沼泽苍苍茫茫,当中隐藏无数野兽猎物。这个卦对应的是水,水性最是平淡无私。得到这个卦相,大王跟几位高贵的公爵,如果是一起带兵去打仗,毫无悬念将赢得战争;如果是去祭祀祈福,所求心意也将如愿降临;如果是去狩猎,也必然能满载而归。”

穆天子听了,很是高兴,请逢公饮酒,赏赐他十六匹骏马,三十箱葛麻细布。

逢公伏地跪拜两次,接受赏赐。

穆天子也要赏赐做占卜的巫师“狐”。

这位巫师说:“虽然如此说,但是,这个‘讼’的卦词,也可以这样解释:乾为天,坎为水。天上有水,就是将要阴天下雨之兆。

况且,前几天夜里,天子因为心忧天下百姓,梦到后羿射箭。则‘坎’为天子心中有担忧之事,就是阴影在胸的意思。这样,就有两件‘阴’的事情同时发生。因此,不宜出去打猎。”

天子听了,也就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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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穆天子向西远行,到达西安的叫“九阿”的山坡。

然后,回头向东,越过中条山,登上山西平陆的颠岭坂,在那里与井公下棋。

九天后的一个黄道吉日,穆天子回到陪都南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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