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余跃心里也很清楚,这场兵戈,是无论如何都是无法逃避的,因此他也没有奢望过百里冰会做出让步,从而主动献出嘉和城。
他甚至也想试着跟他乱打太极,拖延时间,从而为小宇争取更多的时间去实施自己的计划。
然而,面对着百里冰潮水一般的感情攻势,他有些招架不住,只想落荒而逃。
余跃内心挣扎半天,勉强正色说道:“我之所以时时刻刻都想着攻城略地,是因为我的行动,我的思想,代表的是千千万万加兰人的夙愿,我从不敢忘记。”
百里冰心中泛起万千痛楚:你不敢忘记,你以为我可以忘记吗?
乌仑山的失陷,整个北川进军计划的全面流产,全毁在他一个人手里。
之后,她随军流落到地狱一般的东海上,经历风吹雨打,重重艰险,几乎是九死一生才重新回到这里。
至今还记得那些令人魂飞魄散的深海幽灵袭来之时,全军都束手无策,坐以待毙,后来死伤无数时,大家才看清楚,原来那所谓的深海幽灵,不过是一只只长着蝙蝠一般的翅膀的怪人,他们吸血,他们吃人,他们丧心病狂。
他们往来穿梭,避无可避,后来是百里冰急中生智,号令士兵发起一轮火箭攻击,才射退了那些鸟人。
那些蝙蝠人的翅膀极易着火,一沾火星,哄地就燃烧起来,顷刻烧得只剩骨架,哗啦啦地落入水中。
待到一大群蝙蝠人落水之后,其他幸存者便不敢近前,盘横半天,终于怏怏而去。
经此一劫,加之前面经历的水狼之劫,黑龙之劫,死伤三分之一的人马,后来又遇到半兽人、水中精灵、矮人……重重磨难,一路走过来,惊心动魄,毛骨悚然,至今回想起来,仍是心有余悸不堪回首。
而这一切磨难,都是拜眼前人所赐。
想到这里,百里冰不由得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余跃却以为她还在为自己的魅力不足而伤感呢。
“公主,你的魅力,足以震慑天下,我也不可能不动心的,但是我……”不知为何,看着她的满脸幽怨,他忽然想要安慰她,然而话只说到一般,他突然惊奇地发现,原来,他只是一直在找个理由拒绝自己而已。
可是,那理由却是那么的无力。
因为,他是从另外一个开放的世界过来的,在那个世界里,爱情没有种族、民族、地位、贵贱的疆界,也没有敌我的疆界。
“咯咯咯……”百里冰开心地笑了起来,“不管怎么样,谢谢你的安慰。”
未等余跃回答,百里冰又自笑道:“我看余将军似乎毫无酒意,实在有负良宵美景,实在叫人扫兴,不如我叫来歌舞助兴,看能否唤起余将军的酒兴。”
“呃……”他从来对那些什么歌啊舞啊一点都不感兴趣,想要阻止,但似乎已经太迟了,就见百里冰拍了拍手,一个青衣女子抱着古琴盈盈走了出来。
那女子面罩轻纱,香肩披着彩绫,脚步轻盈移动间,衣袂飘飘,就如一阵风,轻轻地吹拂进来。
将琴置于案几之上,女子坐了下来,然后将请示的目光望向百里冰,百里冰轻轻点了一下头,算是答复。
看来耳朵免不了要承受一次要命的声音污染了,余跃不觉皱起了眉头。
也许这跟细胞有关系吧,余跃从来就觉得自己没有什么音乐细胞,在以前那个世界里,无论听到哪个歌星的歌,不管是偶像派的,实力派的,他总是感觉那是一种烦躁的噪音,尤其在听音乐会集体演奏的时候,他总会觉得那是一种致命的煎熬,因此这种场合,他是尽量不去凑热闹的。
青衣女子手指轻轻动了一下,铮铮的声音响起,继而消散,像是细细的铁锤狠狠地敲了一下耳鼓,余跃难受得龇牙咧嘴。
他正想蒙住耳朵,免受灾难,却见那青衣女子灵巧的手似风吹柳枝一般,在那琴弦上拂过,随之,细细的流水声也从指缝间轻盈盈地流淌出来。
那流水轻轻盈盈地流入心田,流入五脏六腑,甘甜、滋润、清凉的感觉,悠悠地流淌,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变得无比的舒畅,仿佛突然之间,已经置身于一个清凉的世界里,远离了红尘的喧嚣,远离了俗世的纷扰。
也许这块大陆上的音符跟原来那个世界有着本质的区别,余跃倏然间陶醉其中,是的,那是从未听到过的美妙。
青衣女子拨弄琴弦的手型一变,悄无声息间变得迅疾,就如那细小的流水抖地遇到万丈深涧,哗然而落,又汇集万千小流,声势逐渐浩大,终成翻江倒海之势,不可抑制地奔腾咆哮,无休无止地将那波澜壮阔推向前方,推向前方,推起人的心境,在那汹涌中起起落落,有纵横江山的豪迈,有气吞山河的气势,有千军万马的雄壮,还有危机四伏的刺激,无不酣畅淋漓,无不荡气回肠。
心境还在滔天巨浪里穿梭和激荡,就听得那琴声有如实质地往下一沉,仿佛潮水涌入一个无边宽广的河床,便逐渐平缓下来,逐渐静止下来。
琴声变得轻扬,仿佛徐徐的清风,轻轻的吹,轻轻地抚摸着人的肌肤,抚摸着人的灵魂,撩起人的内心,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地飞扬起来。
撩起一个白天鹅般洁白美妙的身形,翩翩飞舞起来,随着那悠扬的琴声,和着那婉转的旋律,在蓝天白云间起起伏伏。
待到旋律抑扬间,余跃才看清楚,是百里冰,轻移着莲步,扭动着纤腰,翩翩起舞。
轻盈的步,如脚踏祥云,又如柳絮在微风中轻轻的飘荡,飘向万里云端,远离了俗世的纷纷扰扰,远离了凡尘的喧嚣污浊,飘向无尽自由的空间,飘向无限洒脱的国度。
柳枝般灵活轻盈的玉腕,时而随风而动,时而无风自动,在那悠扬如风的旋律里,时而作拈花一指,时而作白鹤晾翅,时而作灵蛇游动,柔软轻灵,盈盈圆润,一丝一毫地牵动着人的血液,急速地奔流。
苗条纤细的腰肢,随风款摆,时而如流水一般地蜿蜒流淌,时而如玉树一般临风而立,时而似松涛一般随风倾倒,千变万化,无拘无束,动静之间,总透露出灵动优雅的美。
如花般的容颜,灵动的双眸,时而透过轻柔的玉腕,嫣然含笑,时而蓦然回首,聚起千娇百媚的眸光,时而如赛雪冰霜,流出孤傲的冷艳,一颦一笑,总叫人神魂颠倒,如痴如醉。
洁白的长裙,时而如荷叶一般迎风展开,时而如阴云遮月一般含羞而藏,时而如晶莹雨露中的荷花含苞待放,圆润结实白皙嫩滑的****,便在那时隐时现之间,含羞带怯地炫耀着它的优美。
风继续吹,那轻盈的舞姿,便随着风,轻盈地飘扬,旋转……余跃看得两眼发直,心口不知不觉蹦了起来,血管里一股狂流疯狂地奔流起来。
喉咙咕咕地响了两下,似乎有点干渴,他不知不觉地端起面前的酒,喝了两口。
酒,入口苦涩,继而是清凉,继而是芳香,继而感觉更渴了,他忍不住又喝了几口。
一个杯子顷刻之间见了底,旁边的宫女侍立半天,终于有事可做了,立刻弓着身子上来斟酒,而后又轻轻地退回去,仍旧侍立在一侧。
余跃喝起来就一发不可收拾,火辣的烈酒入腹,他却已经丝毫感受不到其中的火辣,仿佛,那只是一杯杯的凉水,他用它来压制胸中腾腾燃烧的火焰。
他做梦都想不到,这心狠手辣“面目狰狞”的百里冰,跳起舞来竟是那么优雅,那么美妙,那么引人迷醉。
那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每一个弯腰,每一个转圈,每一个回眸,甚至每一个呼吸,都勾起余跃的内心随之怦怦地跳动,勾起余跃的灵魂随之飘来荡去,血液凝固了,又澎湃了,疯狂了。
于是他更加频繁地一杯接一杯地灌酒,大脑昏沉了,深心轻浮了,然而奇妙的是,那琴,那舞,那景,那人,已经浑然一体,变成一副美丽的图画了。
尤其那人,仿若天仙一般,在仙云缭绕祥光瑞气中舞动袅娜的身姿,那么悠然,那么飘逸,那么让人神往。
醉了,真的醉了。
只不知是酒醉人,还是人自醉。
衣裙飘飘,身形袅娜,仿佛已经舞城一朵灿烂的玫瑰花,在空气中肆意地绽开着花瓣,肆意地洋溢着芬芳的气息,令得整个空间,都变得温香盈盈、五彩缤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