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冬生一路蹒跚着来到公园,他径直走到两棵著名的古树下,望着苍凉而斑驳的树干,注目许久,才在树下的一把长椅上坐下来。
耿冬生之所以来到这里,正是因为,此地便是他与那位奇怪的女人约好相见的地方。
在那女人还没有出现的当口,耿冬生把自己的一生做了一下简单的梳理。自己的一生倒也平淡无奇,只是有两件事颇有些疑惑:一是自己经常做恶梦,稀奇古怪,乱七八糟。但梦中的场景、人物,似乎特别熟悉,好象亲身经历过的一样;二是遇上他要等的这位奇怪的女人!他与她一共遇到过四次,每次相隔恰好十年!
第一次是他二十八岁结婚的那一年,简单的婚礼结束之后,已是深夜了,他送走几个亲朋好友,正要转身进屋,那女人便突然出现在眼前,由于天黑看不清穿着,他只闻到了一股奇异的清香,借着窗户里射出的光亮,他看清了她那张极其清秀而俊美的脸,一双乌黑的大眼睛里噙着泪水,似乎忍受着极度的痛苦和悲伤。她向耿冬生走近,略一曲膝,象古代女子行礼一样,轻声说了句:“我来晚了,这也许是天意?”说完,泪光一闪,那女人便消失了。
第二次是个大雨滂沱的夜晚。妻子上夜班,六岁的儿子突发高烧,他慌忙抱起儿子就往医院跑,可刚跑几步,一辆大轿车嘎地停在他面前,司机开门招呼他上车。车开得很快,几乎眨眼就到了医院。他把儿子抱下车,回头再看那司机,他吃了一惊!他又见到了那张清秀而俊美的脸,可还没等他说什么,汽车便眨眼消失了。
第三次是他四十八岁生日这一天,这一天耿冬生多喝了几杯,想透透风,便偷偷离席,一个人来到阳台上,望着头顶上一轮皎黠的明月,出了一会儿神。突然一阵微风袭过,他又闻到了那股奇异的芳香。他抬眼四下搜寻,果然发现那女人就站在阳台下马路对面站着,一身黑色装束尤显神秘,他不由分说快步下楼,来到街上,抬眼看时,那女人已消失在人流之中。
耿冬生暗下决心,这一次说什么也不能让她走掉!于是他紧追过去,前面黑影一闪便进了公园,耿冬生也紧追不放,一直追到了这两棵古树下,那女人正凝神望着古树,深情哀婉。耿冬生住步端详她的面容,尽管是侧面,也能看出她明显苍老了,神态也更显悲伤,可还是什么话也没说上,她就又消失了!
第四次是他退休的那一年,那一天他从岗位退上下来,心情不免有些沉重,走路时没留神,被迎面而来的一辆大卡车撞飞了出去,这时她来了,伸手把耿冬生从地上拉起来,冲那个司机摆了摆手说:“没事了,你走吧!“
司机愣了好半天,才开车离去!她拉着他径直来到那两棵古树下。本来他以为这下算命丧黄泉了,可经她一拉一拽,什么事都没有了!
那女人一言不发,只是背对着耿冬生不住的垂泪。岁月已将她乌黑的长发完全变白了,脸上皱纹交错,神情黯然无光,已然是一位风烛残年的老妇人了,但惟有不变的是那股奇异的芳香。耿冬生望着她,不免从心底涌起缕缕哀伤和怜悯,脸上不免也落下泪来:“你到底是谁?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老妇人抹了一把眼泪,摇摇头说:“再等十年吧!等你妻子去世后的第三个年头,如果我们都还活着的话,就在此相见,到那时我把一切都告诉你!”说完一阵风起,她又消失了!
多么奇怪的女人呀!老耿头边想边等,太阳也逐渐向西移去,那老妇人依然没有出现!难道她真的已不在人世了?他这么一想,手无意识地碰到兜里装的一个小药瓶,那是他早已准备的安眠药,要不是与这神秘女人约好见面,早在三年前他就随老伴去了。老伴儿的离世,使他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他把药瓶掏出来握在手里,此时,夕阳已红遍西天,他长叹一声,正要拧开药瓶,忽然一阵风起,一股奇异的清香扑面而来,他下意识地松开小药瓶,还没来的及抬头,就听一个苍凉颤抖的声音说道:
“久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