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逼毒
“谢谢大哥哥。”小不点儿抱着荆琰分给她的干粮感动得稀里哗啦,“你们一定很快就会找到神医的,姐姐肯定不会有事!”
“你自己一个人要小心,我们只能把你送到这里了。”荆琰握着缰绳,神色匆匆。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会有事的。”小不点儿感动之余,还是记得正事,急切地说道,“你们快走吧,时间紧迫。”
荆琰冲小不点儿点点头,加了马车,快速离去。
“你们要小心啊!”小不点儿一边挥手,一边大声地喊着,直到马车消失在远方。
到了河道的交汇处,就意味着离即墨无言和魑魅师徒俩所在地不远了。荆琰不敢有任何耽误,专心致志地驾车赶路。
即墨无言带着魑魅四处游历,每到冬季,他们都会找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隐居修养一些时日。荆琰虽然没有跟随即墨无言和魑魅一同游历,但是师徒之三人间都一直保持着联系。前不久荆琰得到即墨无言和魑魅的所在地后,便早早研究好了路线。
通常为了防止被外人打扰,即墨无言和魑魅隐居的地方都会在地势复杂之处,如果没有他们的指引,一般人是找不到他们的。
荆琰驾着马车到了一片树林之后便慢了下来。从他得到的信息来看,即墨无言和魑魅的隐居之处就在这片树林的某个地方。
“师兄!”这时,从不远处的树上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魑魅等了你好久,你怎么现在才到啊!”
接着,一个紫色的身影轻盈地落在了马车前面。
“魑魅。”荆琰看清了眼前的身影,正是笑盈盈的魑魅,“快上马车,等了这么久,冷着了没?”
“没有没有,等师兄怎么会冷呢?魑魅暖和着呢!”魑魅一个矫捷的飞身,轻飘飘地靠坐在了荆琰的身边。这时,魍魉的头从魑魅的袖子里面懒洋洋地探出了,吐了吐它黑色的信子,算是和很久不见的荆琰打个招呼,然后又懒洋洋地钻回了魑魅的袖子里。
“都到冬天了你还把魍魉带出来?蛇可是需要冬眠的,你看看它那懒洋洋的样子。”荆琰一边驾着马车,一边和魑魅聊天,“不是谁都像你那样随时都精神满满的。”
“我的魍魉可不是一般的蛇,它可不需要什么冬眠。而且我的袖子里面比什么地方都要暖和,魍魉才不想离开我呢!”魑魅撒娇一般的一把抱住荆琰,亲密地将头靠在荆琰的肩头上,“师兄你别总是想着什么为国效力的,多无趣啊,你还是回来吧。你在外面已经待得够久了。以后我们师徒三人一起游历五湖四海,一起生活,好不好?”
“魑魅,国家大事,不可儿戏。”荆琰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南国先皇对我有恩,夜蝠队员叛乱是我的过失,再说了,大丈夫一言九鼎,既然当初发誓要效忠南国,那就必须有始有终。”
“讨厌!师兄你又凶魑魅了!每次说到这些事,你都这样。所以我最最最讨厌什么国家大事了!”魑魅气鼓鼓地放开荆琰,将头扭到一边,一副赌气的样子。
“好了魑魅,你也不小了,别总是一副孩子气。”荆琰的语气稍稍柔和了一些,“是师兄不对,是师兄语气重了,原谅师兄,好不不好?”
“算了算了,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魑魅被荆琰一哄,立刻又一把抱住荆琰,甜蜜蜜地说道,“魑魅再怎么长大,在师兄面前,都是师兄的师妹。”
“恩。”荆琰疼爱地点点头,“对了,师父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大多数的草药都准备好了,就等人来,让师父把脉诊治了。”魑魅一脸幸福地粘着荆琰,“对了,师兄,这南国公主中的毒有那么厉害吗?还得师父出马。”
“这毒,比我想的更厉害。”荆琰想起因为自己低估了这毒性而让南宫玖深陷险境就十分自责,“若要彻底解了此毒,恐怕就算是师父,也得耗费很大的精力。”
“那,值得吗?”魑魅在荆琰的肩头蹭了蹭,“师父现在可是在休养生息,没那么多精力去救外人。”
“没有什么值不值得的。她是南国公主,当今的南皇需要她,南国更需要她。”荆琰平静地说道,“无论如何,都必须治好她……魑魅,答应师兄,不要为难她,好吗?”
“知道了。”魑魅拉长了声音,“魑魅可是因为师兄,才答应的哦。”
马车在树林里错综复杂的道路上绕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到达了即墨无言和魑魅隐居的屋子。
“师父,师兄回来了!”魑魅轻快地跳下马车,蹦蹦跳跳地往院子里跑去。
荆琰赶忙停好马车,小心翼翼地将南宫玖抱了下来。
抱着南宫玖的荆琰明显感觉到南宫玖轻了很多,南宫玖的身子可谓是一天比一天单薄。除此之外,那紧缩的眉头和微微颤抖的身体,实实在在地表明了南宫玖的痛苦。
荆琰将南宫玖抱进屋子,放到床上,为南宫玖改好了被子。
这时,魑魅带着一袭白衣的即墨无言来了。
“师父,荆琰无能,还请师父为公主诊脉。”荆琰恭敬地向即墨无言鞠躬,话语中全是自责,“公主中的毒比荆琰预想的,更加严重……”
即墨无言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头,然后坐在了床边为南宫玖诊脉。
荆琰神情凝重地在一旁看着,魑魅也乖乖地坐在一边。整个屋子安静无比,偶尔能听到树林里传来的“沙沙”声,唯一的自然之声让时间都仿佛静止了。
“魑魅,你即刻去准备药浴。”一番诊脉后,即墨无言开始发话,“荆琰,稍后为师会教你一套抑制毒发的方法,会耗费你很多功力,你先准备一下。”
“是,师父。”荆琰与魑魅异口同声地回答。
对于即墨无言的话,荆琰和魑魅从来都是绝对服从,即墨无言一发话,两人立刻行动起来。
“师兄,你可是受过重伤的人。别忘了,为了治好你的伤,师父可是耗费了好大的功力。如今你真要为了她,损耗自己的功力吗?”出了屋门,魑魅一脸不悦地抓住荆琰问道,“听师父的语气,要治好她,耗费的功力肯定不是一般的多,师兄,你可一定要考虑好。”
“魑魅,师父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荆琰平和地说道,“听话,你快去准备药浴吧。”
“唉。”魑魅叹了口气,明显十分不满意荆琰的决定,慢吞吞地往药房走去。
目送魑魅离开后,荆琰深呼吸了一番,立即开始调理气息,为稍后的运功做准备。
对南宫玖的治疗,先是即墨无言教荆琰运功,为南宫玖抑制毒的扩散,然后是让南宫玖长时间地泡药浴,为最重要的排毒做准备。
于是在接下来的三天里,南宫玖除了接受荆琰一次又一次的运功,就是泡在各种药浴里。
在双重治疗之下,南宫玖身上一条条发黑的经脉终于开始渐渐恢复正常。抽搐与颤抖的症状也开始减轻。虽说南宫玖中的毒比荆琰预想的要严重,但是在即墨无言的治疗下,一切还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直至第三日,南宫玖苏醒了过来。
南宫玖苏醒之时,刚好在泡药浴。魑魅正在一旁往南宫玖所泡的药浴中加药。
“你醒啦。”魑魅的声音冷冷的,没有任何关心的感情,“有我师父在,你的命肯定是捡回来了。不过为了解你身上的毒,我师兄可是耗费了很多功力,要知道,师兄每次为你运完功,都得调息上好一阵子。真不知道你哪来这么好的运气,遇上了我师兄这么好的人。”
刚醒来的南宫玖神志模糊,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事情的前因后果。眼前的魑魅比起在东国相遇时,冷淡了太多。不过想着师妹心疼师兄当然是应该的,自己又和他们非亲非故,被魑魅嫌弃也是情理之中,所以选择默默忍受。
“谢谢。”南宫玖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实际上她也并不想说话,但是于情于理,至少一句“谢谢”是应该的。
“别说话了,省着点力气吧。”魑魅漫不经心地往南宫玖的药浴里继续加药,“后面的治疗,可是有够你受的。希望你能撑过去,否则,你会死得更加痛苦。”
魑魅加完药,将木桶放在地上,然后转身出门,重重地关上了房间的门。
南宫玖闭上眼睛。
这世上,还会有比心碎更加痛苦的痛吗?
得知南宫玖已经醒来,即墨无言随即让魑魅和荆琰开始准备下一步的治疗。
进行治疗前,荆琰提前见了南宫玖一面。
“荆琰参见公主。”荆琰时刻不忘自己的身份,见了南宫玖必定恭敬地行礼,“请公主降罪,是荆琰的判断失误而让公主受苦了。”
“荆大哥请起。”南宫玖穿着一件素衣靠坐在床上,声音非常虚弱,“我的命都是荆大哥救的,怎会怪罪荆大哥呢?”
虽说荆琰看起来依旧动作严谨有力,可他略显苍白的脸色表明了他耗损了不少内力。
“公主,接下来几日,荆琰要为公主运功逼毒。逼毒将分为三个阶段进行,第一个阶段是从手指中将毒逼出来,第二个阶段是从脚趾中将毒逼出来,最后一个阶段是手指与脚趾一起。每个阶段将持续三日,一共九日,每日需要逼毒一次。而那逼毒的过程……”说道这里,荆琰迟疑了。
“魑魅姑娘已经告诉我了。”南宫玖淡定地回答道,“那毒发的痛我都忍受过来了,对于逼毒的痛,我想,痛晕的滋味我是知道的。”
“公主……”荆琰犹疑了一下,还是开了口,“痛的极致,不是晕厥,而是,即使人晕厥了,都能把人痛醒……无可逃避地感受没有尽头的痛楚。”
听了荆琰的话,南宫玖陷入沉默。
“荆琰这样说,不是吓唬公主,只是希望公主做好心理准备。为了解毒,请公主见谅。”荆琰低着头,满怀歉意地说道,“一旦开始逼毒,就不能中断,否则会加快毒发。所以,请公主……”
“荆大哥你放心。”南宫玖打断了荆琰,冲着荆琰笑了笑,那笑容中虽然带着心酸与苦楚,但也有几分宽慰与豁达。
“是。”荆琰回话道,“请公主稍作休息,荆琰一会儿便来为公主逼毒。”
荆琰离开房间,只剩下南宫玖一人。
南宫玖摸摸自己的双腿,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并且从醒来到现在,一直有一种从内到外的疼痛感。再看看自己的手,皮肤不仅有着细微的奇怪褶皱,而且全部呈现病态的苍白,几近死亡的颜色。浑身不停地颤抖抽搐,还伴有明显的如寒冰袭身的刺痛感。但是最痛的,还是肩头的伤口。仿佛那就是无尽痛楚的根源。她无力地抬起手,抚上伤口。
萧子语憎恶的眼神闪过脑海,然后是那个无情而模糊的背影,越走越远,遥不可及。
南宫玖摇摇脑袋,逼迫自己不要再去回想那些过去的事。她告诉自己,如今自己已经离开东国,自己的脑子里,心里都应该是南国。儿女私情她不该有,她也不会有……
“砰!”房门被粗鲁地打开,端着盆子的魑魅走了进来。
魑魅将盆子放在桌子上,盆子里装着一些较粗绳子和一个不知用什么材料做的像套在手上的枷锁一样的东西。
“诺,坐到这里来。”魑魅指了指桌子旁边的矮靠背椅子。
南宫玖吃力地撑起身子,往床下挪去。结果因为双腿无力而直接扑到在了地上。
“唉。”魑魅皱起眉头,不乐意地走过去将南宫玖扶起来,慢慢地走到椅子旁坐下。
“别以为我要干什么坏事,这都是为了你好。”魑魅将盆子里的枷锁拿出了,放在桌子上,然后用力地抓住南宫玖的手腕,将南宫玖的双手固定在枷锁上面。
南宫玖发现这个枷锁其重无比,自己被固定在上面的双手根本无法动弹。而刚才魑魅拿枷锁的时候却显得轻而易举,她不禁暗暗感叹。
接着魑魅拿出绳子将南宫玖的双腿死死地绑了起来,被固定住的南宫玖只能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
看见南宫玖被自己绑得无法动弹,魑魅满意地将盆子放到固定住南宫玖双手的枷锁下面,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即使现在房间里只剩下南宫玖一人,但是被绑住的她依旧感到心酸和耻辱,复杂的感受让她身心交瘁,时间也变得十分难熬。
不一会儿,荆琰走进房间,轻轻地关上了门。
南宫玖一直低着头,呆滞的目光像是被钉在了地上一般。
“公主,得罪了。”荆琰一边小声地说话,一边绕到南宫玖的背后。
稍作停顿,荆琰调整好呼吸,开始为南宫玖运功逼毒。
刚开始,南宫玖感受到从背部开始,一股热流开始向身体的各个部分蔓延。冰冷的身体突然得到热意,显得很不自在,不由得来了几个明显的抽搐。
紧接着,贯穿全身的热流越来越热,先是如暴晒在夏日酷暑的烈日之下,到后来突然就如被烈火焚烧一般。每一处的血肉都在叫嚣,极力想要挣脱这种难以忍受的痛苦。
起初南宫玖逼迫自己去想一些别的事来分散注意力,减轻对疼痛的感受,如此咬紧牙关还能强行忍受一番。然而当体内的毒素开始从指间滴出之时,那种钻心的疼痛还是让她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额头上不断渗出汗珠,将刘海和脸庞的青丝打湿,汗水顺着发丝流下,滴落在素衣上。遍身都是虚汗,粘稠得让人恶心。双手就如同被人用针从指间直接刺入,活生生地挑断经脉一般难受。
猛烈的疼痛感让南宫玖不禁开始奋力想要挣脱枷锁。剧烈粗暴的摩擦很快就让她的手腕磨破了皮,渗出深红色的血丝。
随着起伏不断的惨叫声,身体的疼痛不但没有减轻,反而更加强烈。
在为南宫玖运功逼毒的荆琰听着南宫玖惨烈的叫声,隐隐有些心软,然而一旦逼毒开始,就不可以停止,否则不仅会前功尽弃,而且南宫玖会有生命危险。因此,荆琰只能选择无情,坚持用开始发抖的双手为南宫玖运功逼毒。
无尽的疼痛让南宫玖看不到希望,无法理智思考的她被疼痛折磨得想死。被固定在枷锁上的双手因为持续的挣扎已经皮开肉绽,鲜血染红了枷锁,顺着枷锁流到桌子上的血已有好大一滩。
一滴滴紫黑色的毒血从发抖的手指尖端流出来,滴在盆子里,绽开一朵朵浓烈的水花。血滴缓慢的流速将痛苦难熬的时间拉得更加漫长。
凄厉的惨叫声伴随着一波又一波的剧痛,直到到最后,南宫玖已经被折磨得没有了人样。
此时的南宫玖切身体会到,与真实的身体疼痛比起来,心痛只不过是矫揉造作。那种地狱般痛不欲生的折磨,让人满脑子都是求死的欲望,觉得死才是世间最好的解脱。
结束了运功逼毒,荆琰马上蹲下身,在南宫玖身旁轻声问道,“公主,没事吧?”
即使结束了逼毒,南宫玖依旧没有觉得身体有多轻松,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仍然游走在身体各处,继续折磨着她。现下奄奄一息的她连动动嘴唇的力气都没有,更别提说话了。
荆琰会意道南宫玖的状况,连忙给南宫玖松绑。
卸下手上满是血迹的枷锁,南宫玖血肉模糊的手腕着实让荆琰心惊了一把。接着解开身上其余的绳子,每一处都有着触目惊心的血痕。
没有了绳子的固定,全身无力的南宫玖往前倒去。荆琰一把抱住了仍然不断抽搐的南宫玖,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其横抱起来,慢慢走到床边,缓缓放下,再轻轻盖上了被子。
然而就在被子盖上南宫玖身体的一瞬间,南宫玖不由得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对于如今虚弱难受的南宫玖来说,连盖上一床被子都如千斤巨石压在身上一般无法承受。一心想要摆脱身上让人煎熬的被子,可是再怎么努力,都发不出声音,只能默默忍受如巨石般沉重的压迫。
荆琰看着表情扭曲,身体不断抽搐的南宫玖,无能为力地叹了口气,然后转身往屋外走去。
刚打开门,就看见了靠在一旁的魑魅。魑魅的脸被冻得有些发红,想必已经在门外等了有段时间了。
“师兄,你没事吧?”魑魅的语气里满是关心,“现在感觉怎么样?会不会有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荆琰摇摇头说道,“对了,你去帮公主包扎一下,再擦点药。她的手腕伤得很严重,其他被绳子绑住的地方也都磨破了皮。”
“师兄你能不能先为自己想想?我关心的是你,她的死活跟我没半点儿关系!”每当荆琰关心南宫玖的时候,魑魅的气都不打一处来,心里就是不舒服,“你为了她耗费了那么多功力,后面她还不一定能撑过去。再说了,公主又怎么样?你为她尽心尽力,她还不是会觉得自己地位尊贵,所有人为她做事都是理所应当的。那些所谓的权贵,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为了这样的人,何必呢?”
“魑魅,你不要激动好吗?人是不同的,不要用以往的经历来定论一个人。照顾公主是我的职责,是我心甘情愿的。”荆琰尽量将语气调整得很平和,生怕再次激怒魑魅,“你还记得师父教导过我们,行事只求问心无愧吗?我对公主有愧,对南国有愧,所以如今我只想竭尽所能地去弥补,希望你能理解我。算是帮师兄一个忙,可以吗?”
“师父在房间。”听完荆琰的话,也许是魑魅了解荆琰的性格,心痛师兄,于是不想再争论,转身离开,“我去拿药。”
荆琰温柔地望着魑魅离去的背影:“天冷了,多穿点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