莜离在屋子里待了几日了,实在闷得慌!除了义城,义梁的其他地方接连受到挑衅,玄清跟万江镇的统军千戈一起去了前线。
按照她平时的性子,早就出去了,但身上的病症时好时坏的。她为了掩盖病容,只好每日自己上妆,青衣那丫头还为此跟她闹过一回。说是嫌她伺候不周,要过去照顾秦黎,不过她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前线每日都有战事传来,桦音也跟他们一起去了,她自己却只能病怏怏的待在这儿。沧浪的攻势倒是很猛,先后攻打香江岭,还有将军镇。只要是靠近义梁的江镇,几乎都受到了攻击。
沧浪的新任首尊不知是谁,竟这样的不把围族放在眼里。
千戈所统辖的江镇就像一个铜墙铁壁一样,可惜了这位野心勃勃的敌军首领,纵使有心,也只能是鸡蛋碰石头,一去难回头了。
若是有机会,她倒是想会一会这个人。能伤了玄觞的人,她倒是想好好见见。
她因为身子懒怠,外面的消息都是青衣传给她的。这丫头倒是热心,日日的往外跑,打听这些消息。
这些日子以来,除了桦音以外,她最常提的就是千戈的丰功伟绩。他如何厉害,如何用兵如神,如何将对方打得落花流水。千戈的形象在她的口中,简直说的如天神一般。
不过她说的倒也不假,千戈这个人确实是足智多谋,而且善于用兵,可以说是战无不胜。可惜良臣不遇雄主,穷桑虽然不至于昏庸,但一直处于兵来将挡的被动状态。千戈的许多军事战略,自然未被采用。自从玄清来义城之后,穷桑对玄清的话深信不疑,军事谋略也多听他的意见。千戈才终于拨开云雾见天明,有了出头之日。
她的脸色依旧很差,外面日头正好,她想出去晒晒太阳。青衣还未回来,她自己一个人出了门。出门之前,她在镜中仔细端详了下自己的面容,确保别人不会看出什么异样。长生息本不是凡物,可能是她不小心伤到了自己,过段时日便好了。
太阳照到身上很温暖,她裹紧身上的披风,她穿的愈发多了。
千戈迎面向她走过来,这是莜离第二次正视打量他。他穿了件间色的服装,神姿清朗,坦荡荡,如天地君子。
“真巧,在这里碰到姑娘,姑娘近日可好?”他的样子比上次见面时更加沉稳自信了许多。
他打量莜离的脸色,她下意识的撇过目光,并不是觉得他失礼,而是怕他发现什么。
她的样子憔悴了不少,尽管用红妆掩盖,他还是瞧了出来。但他没有拆穿,她似乎不想让人知道。
“是在下失礼了。”他假装不知,莜离突然想起,他现在应该在香江岭。
“将军怎么回来了?战事结束了吗?”她巧妙的转移话题,千戈了然一笑。
“义城各地的敌军都被击退,我们在各处也设了防线,除非他们从万浪大江绕过去,否则不可能会有胜算。”提及军事,他脸上挂着愈发傲然的神情。对这样卓越的男子而言,是注定要为国家上阵杀敌的。
“战事结束,将军是否要随首君一起回江都?”照这样的情势发展下去,他们应该很快就会取胜了。那时,她与玄清也能一起回莜山了。
他犹豫了下,“不知道,我是万江镇的首领,应该会留在这里吧。”他笑了,但莜离听出了他笑意中的苦意。
穷桑不喜欢打仗,也无心驱赶这里的外族,若不是沧浪处处相逼,他无路可走,也不会选择打仗这条路。可千戈是位心怀天下的将军,大好江山,他岂会容忍让别人鱼肉。
“将军,我师父他们怎么没有回来?”她与他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突然想起玄清他们已有多日不曾回来。
“你师父跟殇先生一块去了,应该是去议事厅了吧。我也正往那儿去,我们虽然击退了沧浪大军,但难保他们不会卷土重来,我们需要尽快做好万江镇的防务。”
他拱手告辞,莜离望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笑了。这个人倒真是一股男子气派,把谁都当兄弟一样的对待。
她回来时,青衣正在替她收拾东西,忙的风风火火。
“青衣,你做什么呢?”她瞥了眼青衣手中的那根碧玉簪子,还有满床的衣服,变了脸色。
青衣的脸上挂着泪痕,显然是刚哭过的,还没完全干。
她停下来,嘴角挤出笑意,实在是很丑。“玄清先生让我收拾的。”
“师父?”她很惊讶。
她瞅了眼桌上堆满的东西,“给我收拾几件常穿的衣服就行,其它的都不用。”
她指了指床上的几件,那是她从无间楼带过来的几件。青衣按照她说的去做了。
她还在思考她师父这样做的原因,玄清刚好进来。
“收拾好了吗?”他的语气很平常,莜离记得千戈说过,他与玄觞去议事厅了。
“发生什么事儿了?”直觉告诉她发生了什么,她盯着玄清,想从他眼睛里看出点端倪。可她什么也没有看到。
“义梁的暗探在万浪大江发现了沧浪大军的踪迹,他们正在接近江都临近的高寝。”缪家的速度倒真是快,这个消息对整个义梁而言,一定如晴天霹雳。可他却说的这样平静。
“沧浪和围族就要打仗了,那我们为什么要现在走?”她实在不明白玄清想做什么。
“沧浪接连受了重创,只要千戈他们在敌军进入高寝之前截住他们,就不会有事。千戈将军在,围族不会有事。但是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他的语气很着急,莜离甚至觉得,如果她拒绝,她师父会直接把她打包带走。不过,她也没准备反驳他,反正迟早都是要走的。
她拿起桌子上收拾好的包袱,跟着玄清往外走。
“姑娘,你好好照顾自己。”许是怕惊到了旁人,青衣小声啜泣,拉着莜离的手不肯放。
莜离将手放在她的手上面,“你也是,我们会再见面的。”青衣不舍的松开手,玄清几乎是残忍的拉着她往外走。
香江岭境内,穷桑在中间,千戈与忽朗奇在两侧,他们骑着马,往万江镇赶,大军整齐的跟在后面。遍地都是源源不断的马蹄声,和骑马呼喝的声音。
在临近万浪大江的时候,围族来了哨兵。穷桑勒马叫停,千戈他们跟着一起停了下来。
“可是万江镇那边有敌军的动静?”他骑在马上,居高临下,脸上挂着严肃的表情。
“怎么了?”哨兵犹豫的从腰间拿出密信,“临夏急报!”
他低着头,恭敬的上前,穷桑接了过去,待看清书皮上的字。立刻变了脸色。
千戈担忧的上前,“主上,可是沧浪那边有别的异动?”
穷桑没有做声,狠狠的握紧手上的书件。他迅速的翻身下马,掏出腰间的信物,竟是一枚印鉴!
“立刻快马前往高寝,告诉秦常候,发现玄清他们的踪影立刻拦截。”
哨兵接过腰牌,刚要领命前往,一旁高大伟岸的身影挡住了他的去路。
“主上,发生何事了?为何在此时调动高寝的守卫军。”穷桑看了他一眼,冷然的眼神充满不屑。
“玄清他们逃离了义城,实在可恶!”逃离?千戈望着他不似往日的模样,佯装不知。
“无间公子一向不喜俗务,他回莜山,也是情理之中的事。首君又何必恼怒,随他去就是了。如今战事紧急,未免万一,我们还是尽快行军的好。”
穷桑扬起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我已经决定了,立刻去办。”那哨兵一溜烟的跑了,千戈只能在后面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他忍不住叹气,“君上知晓玄清他们要去何处?”虽不知为什么,但穷桑的神情不似先前的善意。他开始为莜离他们的处境担忧。
“临夏是围族的交通要塞,不论他们去哪儿,都必须从这附近穿过。”他脸上挂着把握十足的笑意,不管如何,他绝对不会让玄清他们逃出他的手心。
“那刚才—”他突然明白过来,“君上是要调动高寝的守卫军!万万不可!”
“主上,此举实在不可。高寝虽然靠近临夏,但来回至少也需要两个时辰,沧浪如今大举进军万江镇。如果万江镇失守,高寝是通往江都的最后一道防线。那可是一道屏障—主上既然想拦住他们,直接调动临夏附近其它守卫即可,不一定非要是高寝。”
“玄清岂是等闲之辈,一般的守卫如何拦得住他们?我已经决定了。”千戈原想再劝,穷桑的眼中忽然发出轻蔑的笑意,“你未免太看得起他们了,前几次交战,他们已然受到了重创,如何在短时间内修整好?千戈打了半辈子的胜仗,这会儿倒是怕了。沧浪屡次来犯,实在可恶!此战,我们必须要胜。”
他说完翻身上马,千戈愣在原地,竟无言反驳。至少穷桑说对了一点,这一仗,他们输不起。
“将军,”忽朗奇提醒他,他礼貌的回应,然后利落的上了马。
乌黑的江面上,穷桑他们刚驶出云间,进入了万浪大江。船上扬起火烛,一簇簇的,在缥缈的江水中闪烁。
放哨的士兵,好像捕捉到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看到。浓密的夜空下,前方十几米开外突然笼罩着一片暗影。
“首君,前面好像有人。”一哨兵来报,穷桑他们刚好从里面出来。他望向远处,看不清楚,只感觉那层黑影越来越近,迅速的拉近他们。
“首君小心。”几乎是一瞬间,千戈注意到了那张似网的黑影,拉着穷桑匆忙的后退。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只是一张张黑网,逐渐的笼罩他们的世界。
乌泱泱的士兵开始四处乱撞,他们没有看到任何敌人。他们眼前只有那丝魔鬼沙罗的网从他们的身体里穿过,然后漫天的血液染红了辽阔的江水。
他们全部陷入了死亡的恐惧中,一种看不见的黑色恐怖。
千戈也很惊慌,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敌人。不是人,而是一张张比利刃还要锋利的网。
他拉着穷桑像无头苍蝇一般,士兵举起手中的剑试图去砍那些利器,但空中什么都没有。
多少次徒劳无功后,千戈确实是被吓到了,恐惧的目光无意的落在江面上。他突然惊醒了一般,“首君,水,快跳下去!”
穷桑犹豫了一下,扑通几声,他们一起跳了下去,身旁还剩下的一些士兵也跟着跳了下来。
现在他们只想逃离这里,他们在水中拼命的往回游,水面上安静了下来,身后渐渐没有了那样恐怖的呼喊声。渐渐靠岸了,他们从水中起来,前面就是云间,离此处最近。
千戈利落的抽下手中还紧握着的剑,交给穷桑。
“穿过前面那片树林就是云间,你们先护送首君前去,我须立刻赶往高寝一趟。”
穷桑的胸口已经被鲜血染红,那网也不知是什么东西,竟如此厉害!
他已经痛的无力说话,千戈向他告辞,“首君保重“,说完,便带着几个士兵,匆匆而去了。
“将军,你的手—你受伤了!”他身旁的士兵突然惊呼,他才注意到,身上的几处开始流血。那网不过只是从他身上一闪而过,仿佛风呼过一样,没有任何感觉,竟然伤人至深!幸亏他们及时跳到水中,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将军,我们先给你包扎一下吧。”他握紧自己的手臂,“不必了,我们要尽快赶去高寝。”他制止别人再劝,坚决的上了马,往高寝飞奔而去。
高寝境内,参天的古木紧紧的相互环绕,掩盖住外面的世界,构建了一座密不透风的围城。
秦常候的都府似一座幽深的宫苑,哀怨缠绵,处处透着凉气。
“见过常侯。”卫士手中拿着信件,他接了过去。“玄清,”几乎是一句自言自语的呢喃,他神色变了下。
卫士看了他一眼,以为他不愿前去,小心的拿出衣服里的印鉴。“这是首君所示。”秦侯不耐烦的瞅了眼,“带他下去吧。”他吩咐下去,刚才还空荡荡的大厅不知何时出现了几个黑衣剑士。卫士被带下去,秦侯重新拿起手中的书信端详。
天空出现拉下黑幕的信号,秦侯骑在马上,身后是一排神情冷厉的剑士。驿马道是从高寝通往临夏的捷径,玄清既然想在短时间内逃离义城的搜索,必然会选择捷径,快马兼程。他们快马前进,几乎到了高寝和临夏的分叉口。
似乎是有什么不对劲,他勒住缰绳,从马上下来。浓黑的天际突然出现了一道光亮,虫影在他的指尖停下来。它全身闪着光,洁白的薄翼噗呲、噗呲的。这是秦家一贯豢养的灵虫,很有灵性,善于辨人识路。
它在向他传递信息,他的脸色突然变了,早该想到的!
“我们回去!”他冷喝,勒令往回赶,一行人又赶忙的往回走了。
虫影跟在后面,一路飞奔而去。
只差一点,他们飞奔回高寝时,玄清他们几乎已经出了高寝的地界。若不是秦侯下了闭门令,此时他们不知道早已去了哪里。
“许久未见了,玄清。”他连笑都吝啬的很,脸上佯装的笑意让人不舒服。桦音在旁边打量他,头发披散下来,只梳起了一束,一身褐色华袍,表情凝重。只是略显夸张的黑色髯须,无意中打破了他的严肃感,让她经不住想笑了。
“确实是很久不见了!秦间。”双方都是冷冷的语气,没有故友重逢后的喜悦。
“师父,”她扯他的衣袖,玄清转头回望,秦间这才注意到他身旁的这个女孩。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还是个小姑娘!
“故友重逢,玄清不打算同族人聚聚吗?”族人?她很敏锐的捕捉到这个字眼,他们也是龙族的后人吗?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看不必了吧。”玄清冷淡的拒绝,没有继续待下去的意思。他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几步,她立刻领会,玄清手中的青光突然漫天铺散开来。不过只是一瞬,另一道明亮的光线冲了过去,两道强光相撞,电闪雷鸣间又迅速分散。
是龙族的灵虫—虫影!玄清端详着眼前熟悉的身影,仿佛隔了几个世纪般,感动、落寞、激动都不足以形容他此时的神情!她奇怪的打量她,尽管这只虫子的确很特别,但对玄清来说也应该只是一般凡物罢了。但他现在却这副神情—
“请!”秦间恰当的把握住了时机,玄清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们去了,莜离跟在后面。他们刚到高寝的东偏门,守城的卫士匆忙的跑来。
“前方急报!”他跪下去,秦间接过书简,他又立刻恭敬的退了下去。
“这么快!”秦间看着玄清,把书简递给他。
玄清打开信件,看里面的内容。他们对视了一眼,匆忙的出了东偏门。
莜离望着他俩离去的背影,胸口突然撕扯的疼。她强忍住疼痛,追了过去。
他们赶到城楼时,城里的防筑已经全部都做好,他们收到的消息很快。沧浪大军距高寝仅有几百里的距离,他们已经在城外安营扎寨了。
玄清与秦间在城墙上巡视,她跟在后面几乎要晕过去了。许是长途奔波的缘故,她的病犯的比前几日更厉害了。
“怎么了?你身体有恙!师父看看。”他终于注意到她的不对劲儿,想替她把脉。她将手快速的缩回去,避过他的目光。
“把手给我。”他语气严肃起来,强硬的给她把脉。
玄清和缓了脸色,她讶异的看他,“师父,”她说的很小声,心情很忐忑。
“脉象没什么,多注意休息就是了。”他收回手,神情并无异样。
她放了心,小心翼翼的握住手,“师父,你不要大惊小怪了,生个病什么的很正常。”
她孩子般的笑,玄清放心的移开目光,她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
城下突然有动静,卫士上来禀报,秦间下令开了城门,他自己也跟着去了。
竟是千戈!莜离几乎认不出他了。他嘶吼着,温润沉敛的脸庞沾染了恐怖的血迹,衣服上到处都是伤口,很是狼狈。
秦间愣了片刻,派人将他扶了进去。他全身已经使不出半丝力气,能到高寝,已是万幸!
屋内人群乌泱泱的,麒麟子在床前诊治。莜离已许久未见他了,不想他竟在高寝。
一大拨人忙上忙下的,她尴尬的待在里面,望着他们忙上忙下,活像个傻瓜。
千戈的伤口终于包扎好,秦间扫了眼四遭杂乱的情况,不耐烦的遣散了奴仆,只留下些许人伺候。一个穿双秀罗衣的夫人端庄从容的从莜离眼前走了过去,莜离隔着距离看她。看她打扮不俗,不像是一般的妇人。
她走到秦间的身边,对他耳语了几句,秦间不动声色的皱眉,不知跟那夫人说了什么,那女子就连连的出去了。尽管难掩神色上的匆忙,她走路的样子还是给人一种沉稳大气的感觉。
她走到莜离旁边的时候,许是注意到了莜离的目光,悄无声息的望了莜离一眼。莜离愣了下。没有做声。她莞尔一笑,又赶忙的离开了房间。
莜离走到千戈那边去,从他的伤势可以知道,此仗一定输得很惨!秦间他们在跟他说话,她过去听。
“千戈,你可觉得好些了?”秦间不温不火的语气,莜离忍不住打量他的神色。说的虽然是关心别人的话,可脸上却没有半点儿表情。
千戈点头,突然又痛苦的闭眼,伤口还是火辣辣的疼!
“将军,”莜离听到痛呼,刚想过去,碰巧撞到秦间的目光。她不着痕迹的收回手。不过她注意到,秦间的伤口似乎不太寻常。月牙形的伤口,被白色的布包着,看起来还是很明显,不像被一般的剑器所伤。
“你们在万江镇决战了?”她问。千戈受了这么重的伤,相必是经历了一场残酷的厮杀。
他变了脸色,痛苦的摇头。
“怕是连决战也算不上,”他虚弱的自嘲,“他们在万浪江上突袭了我们,我们却连他们的样子都没有看清楚。万幸首君没有大碍,否则我万死难辞其咎。高寝是江都的最关键的一道防线,还望秦常候能够守住它。”
莜离打量他的神色,他说的话,她有点不相信。玄清他们在义城时与沧浪对战过多次,他们兵力虽然强悍,但毕竟人数有限。千戈又身经百战,不可能伤成这样。
“这是自然,将军放心就是。”秦间做出承诺,对沧浪他早有耳闻,尤其是这新任首君,不过才继任不久,就到处征掠,而且手段残忍毒辣,行事雷厉风行,不留余地,对围族更是觊觎已久。若有机会,他也想亲自会会他。
千戈将万江之事一一道来,在座之人脸色都很凝重。
“是我们过于轻敌了,沧浪虽然是小族,但善于阴诡邪术,我总算是见识了。那也不知是什么巫蛊妖术,竟然如此厉害。”他的神情就像是被毒蛇咬了一样,脸色愈发苍白。
“额!”他痛呼一声,一根细小的“针”从他身上破穴而出,飞至麒麟子的手中,莜离立刻注意到。
“终于出来了,这下没事儿了。”麒麟子眉毛一扬,千戈的神情瞬间舒缓,像得到了大赦一般,身体舒服了不少。
“那是什么?”莜离问他,麒麟子皱眉,将手心摊开,竟只是一根丝绒一样的东西,纤细的几乎看不见。
“这是缪家的独门暗器,千蚕丝!”他的神情变了下。
“千蚕丝??”她有些好奇,这样一根小小的丝,怎会有伤人的威力?
“千蚕丝是一种杀人与无形的毒刃。缪家喜欢养蚕,而且最爱用毒蜈蚣毒蝎子,这些毒物喂养它们。然后采集这些毒蚕吐出的丝和唾液,用异术炼化而成。”麒麟子说着停了下来,“不过我也只是耳闻,从未真正见过。今日是第一次见。”
“多谢先生。”取出千蚕丝,千戈的脸色已经好了很多。
麒麟子轻笑,“将军不必客气!幸亏千蚕丝没有伤及你的要处,否则,即便是在下竭力全力,怕也无力回天。”
众人感慨,门外响起敲门声。“进来。”秦间吩咐,一个婢女进来,“常侯,一切已经打点好了,夫人请你们过去。”
“知道了,先下去吧。”她俯身退下,关好门。
“好了,让千戈好好休息,我们先出去吧。”秦间走向床边,“将军放心,一切我会处理。”
千戈感激的点头,“多谢常侯,一切费心。”
“师父,师父—”玄清走在前面,莜离在后面叫他,刚才一直未说的上话。
玄清听到,向后望她,逐渐慢了脚步。
他走在了后面,“怎么了?”
“师父,玄哥哥去哪儿了?怎么没有看到他?”你怎么突然问起他了?”他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话,反问她。
“额,没什么,我以为他和麒麟子一起来这儿了。”
他轻笑,不知有几分笑意,“他有事儿去了,过一段时间就会回来。”
“哦,那我们走吧。”她冲着他傻兮兮的笑,扯住他的衣袖,拖着他往前走。
秦间不动神色的往这边望了一眼,然后转身继续往前走。
高台之上奏着丝竹之声,秦间他们坐在一起。莜离乖巧的坐在玄清旁边,众人各有各的思绪。
“在下敬各位一杯,先干为敬!”秦间举杯,一饮而尽,其他人自然相陪。
灵动遥遥家女声,一个夫人款款而来,是与秦间说话的那位夫人!
她拿过秦间手旁的酒盏,秦间嘴角上扬,脸上难掩温和的笑意。
“今日难得有这么多客人,我多喝几杯。”竟然是商量的语气,莜离打量他们,秦间给她的感觉很冷厉,不苟言笑,总是一本正经的,在这女子面前竟是如此的和蔼可亲!
她拿起酒盏,脸颊的笑意礼貌温柔,依次为玄清他们斟酒。她放下手中的酒盏,站在秦间的身旁,似乎在等待秦间介绍自己。
“这是我的夫人—长锦。”莜离不由自主的望向玄清,他只是平静的坐在那儿。
麒麟子端起起酒杯,示意的敬了一下,“多谢常侯夫人!”
她温和一笑,“你们叫我锦夫人就可以了。”众人落座,她竟然直接的走到了莜离这边。
她执起莜离的手,一脸慈爱的望着她,“这是玄清收的徒弟,好标致的姑娘。”莜离尴尬的抽回手,长锦只是笑笑,没有在意。
“你叫什么?”她问。
莜离才反应过来,“莜离。”她随意的回了句,没有准备跟她做过多的交谈。
她却像是跟莜离过意不去一样,重新的拉住她的手,“真是个好姑娘,我实在是喜欢,今晚就跟我一起休息可好?”莜离愣住了,没有想过她会突然这样说。
“多谢夫人的好意,只怕不妥吧。”这是玄清宴会以来说的第一句话,他面无表情的望着长锦,态度比对秦间稍微好一些。
“夫人,确实是不妥。”莜离终于回了神,“我习惯一个人,怕是辜负您一番好意了。”
秦间终于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各位的厢房我已经安排好,等宴会结束,我命人带你们过去。”
他悄悄的拉长锦的手,示意她坐在他身旁,她却像没有听到一样,自然的在莜离的旁边坐下。尽管很不情愿,莜离还是自动的让开了一点距离。
秦间瞪了眼麒麟子,麒麟子原想不理他,但实在受不了他恶毒的目光,只好给他让座了。
整场宴会下来,长锦都很热情的与莜离话唠,莜离实在是忍受不了她的热情。
玄清和秦间就像在赌气,各自不说话,连看对方一眼似乎都显得很多余。
如今敌军压境,众人也没什么心情多加寒暄,他们匆匆的用了晚饭,就早早的散了,各自去了厢房。
秦间安排的男女厢房相隔的挺远,“师父,”玄清回身看她,她指了指自己正在去的方向,意思是“我走了。”他了然一笑,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莜离推开门,这里安静的没有一丝人声。“姑娘,”旁边的婢女突然叫她,她吓了一跳。这里给人的感觉实在太过阴深,她已经开始怀疑,那个锦夫人肯定是故意整她的!
“姑娘休息吧,奴婢先退下了。”“好!”莜离让她退下,其实她很想说,“不要走,我很害怕。”但她说不出口,这是件很丢人的事情!
这里给人的感觉凉飕飕的,到处透着诡异!离散席不过才两个时辰,还未到莜离正常就寝的时间,她睡得很不安稳,一有动静就惊醒!
“咚,咚!”突然的敲门声,让她想起了很恐怖的东西。“
谁啊?”她有些紧张,从床上起来。
“莜离,是我!”锦夫人?她听出了声音,开了门。
“锦夫人,这么晚了,你有事儿吗?”她双手扶着门,还处在刚才的恐惧中。
锦夫人却像见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莫名其妙的笑了。
“我可以进来吗?”她问。莜离才注意到,她还在门外。
“进来吧。”锦夫人走了进来,手上端着一碗红杏燕窝粥,莜离瞟了一眼。她仔细的关上门。
锦夫人打量了下四周,将碗盏放到桌上,“你坐吧。”莜离还尴尬的站在旁边,她坐了过来。
她将燕窝推到莜离的旁边,“晚上见你也没吃什么,怕你饿,给你做的,你吃吧。”
她的好意,莜离没有拒绝。“谢谢夫人。”莜离拿起碗盏,开始慢条斯理的吃。头顶一抹注视的目光,她吃的很不舒服。
“这么晚了,夫人不必这么麻烦,我其实没怎么感觉饿。”不过虽然尴尬,但有个人在这里,她的害怕少了些。
长锦温柔的笑,“多吃身体才会好,我看你的脸色有点差。”莜离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摸自己的脸,她忘记刚从床上起来,幸亏以防万一,没有完全卸妆。
“应该是不太习惯吧!谢谢夫人关心。”莜离说的很疏离,锦夫人对她的态度太热络了些,让她感觉尴尬,很不习惯。
“对了,莜离,你多大了?”锦夫人像突然想起似的问她,她好像老喜欢问她这些没什么营养的话题,对莜离来说很烦。
“我16了,天色不早了,夫人早些回去吧。”莜离下了逐客令,锦夫人却像没有听到似的,眼底透着遥远的光,好像陷入了沉沉的回忆中,思忖着上辈子的事情。
“16岁,我的筝儿如何还在,也该这么大了。”她的眼底泛着光,尽管过去了16年,她也是儿女双全,但她始终不能忘记,她在这世界上,还有一个她深爱的女儿。如果她还活着—她乞求她还活着。她终于忍不住的啜泣。
莜离不知道怎么安慰她,筝儿?应该是她的女儿吧。她不习惯安慰别人。
“夫人,你没事儿吧?”“没事儿。”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终于起身。
她拉起莜离的手,重新看了下周围。“我们这里很少来客人,而且多半是男客。这里很久没有人住了,虽然日日打扫,但还是太凉了些。你还是随我到弋苑那边去吧,常侯忙去了,今夜估计不回来。”
她再次向莜离提议,莜离看到了她眼中的期待,其实她真的很想拒绝。她与锦夫人才见过两面,实在是不熟,住在一起,想想都很尴尬。但她在犹豫,一个人整晚待在这里,确实很难熬!
“走吧!”她一脸笑意,莜离没有拒绝,也没有从她手中抽回手,跟着她一起往弋苑去了。
一路上,长锦都牵着莜离。到了房门口,她终于松开手。她从容的推开门,莜离随后进去。
很雅致的房间,布置简单利落!她谨慎的往房间四周看,窗口突然传来响声,有东西立在床头。
“瞧我,忙着出门,连窗户也未关。”长锦轻笑,像是在埋怨自己的忘性,
“那是什么?”莜离认出来,在窗户盘旋的东西,是白天见到的那只虫子。
“它叫虫影,是我们豢养的灵虫。虫影出去吧。”她向往常一样,让它出去。它却不似平常,立刻飞出去。
长锦惊讶的盯着它,它竟然开始围着莜离不停的打转,一层光亮将她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