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庄子并不是第一个遇见这种情况的庄子，“这只是生了地震，房子可能会被震塌，粮食被埋在里面，但看着这些人，怎么不太像灾民，更像是饥民呢。怎么会有这么多饥民？”路过几个村子，她都注意到在每个村子附近的官道上都有蹲在路边的饥民，伏雅心里觉察出其间的不对。
坐在旁边的掌柜接话道，“小姐有所不知，西南本就多密林，良田稀薄，春夏秋还能糊口，到深冬存粮吃完有饥民也就难免的。”
桃花眼眉角一挑，“你拿这话来虎我，当我傻啊。”
“小姐。”掌柜有些惶恐。
“靖州多密林是事实，良田稀薄也可能是事实，”伏雅可记得在靖州的东南有静安王的封地，继续道“但莫要忘了，这些百姓一看就是常年生活在这里，若真的一年到头连基本的口粮都保证不了，一年至少有半个月一个月无米下锅，指着山上的野草过活，你觉得，这山上还会有如此多树木，这村子还有如此规模？”伏雅撩开帘子，虽然经过地震，山上枝木断折满目沧夷，但也不是常年被山下百姓搜索食物后的景象。“你看那山上还有高大的乔木，山下这庄子百十号人的样子，若真的连年饥荒，这些树早就被砍光了。一年两年的饥荒，百姓或许可以忍受，不会离开故土，可若连年这般，这些人早就逃难离开这里了。”
“小姐，说的有道理。”掌柜讪讪地点点头。
“所以，你知道什么？”伏雅问道。
“这两年有些天旱，收成着实不好。”掌柜指指马车前行的南方，“咱们要去的南边，灾情还好一些，毕竟有曲水流经，靖州北面灾情最为严重，那边都有饿死的人了。”
“有饥民饿死？”伏雅疑惑，难道是这半个月才生的事，远离京城所以收不到消息。
“这事不管是县衙、府衙都捂的紧紧的，我知道也不过是因为常年跟药材商打交道，北面的药草状态不好，价钱还贵，野生的药材价更是翻了好几倍。”
在官道上颠了一个多时辰，伏雅终于命人停下了马车，站到实地上。伏雅站在马车边休整精神，随从有的去搬药箱有的去村子里找人，让伏雅困惑不解的是，明明一路上都有人总是在拦马车寻求帮助，可等店里的小伙计表明来意要找里长时，那些村民却退缩了。
“老人家，您这是扭了脚吧，坐下来我们帮您看一看吧。”伏雅过去，扶住老人拄着粗树枝的手。
粗糙喇人的手，枯黄暗沉的脸，眼睛也混沌无力，老人家颤抖着把手拽了出来，“你们到底来干什么啊？”
“老人家，我们来派医派药，快过年了，总不能让大家就这么过除夕啊。”伏雅注意到，这老人家是真的害怕。“您莫要紧张，我们诊完病便走。”
迎面有一群穿着脏兮兮衣物的人走来，为首的倒是穿着棉衣，看见伏雅等人很是戒备。伏雅也颇为理解，哪朝哪代的官衙都没有这般会安排大夫下乡的，谁不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伏雅顶着官府的名义说不通，倒是掌柜的懂得变通，“我们也不是白来的，我们是靖州城善草堂，此番救济一则确实为我师门普济天下的善心，二则也是希望能与贵村达成一笔生意，每年给我们善草堂种两亩的药草，药草钱我们按当年的八折来算，价钱虽低一点，但善草堂许诺诸位，今后到善草堂看病一律按半价来算。”
伏雅瞧了一眼掌柜的，这倒是个人才。派粮确实有，可派医派药确是从古至今的头一遭，当时她说要去城外行医确实只是在近郊的地方，并不是这么远，她同掌柜的说，这样能救助更多的灾民今后会拉来更多的回头客，也许是伏雅的身份太让掌柜为难，这才准了，甚至亲自跟了来。后来，因为离城时的一番波折，伏雅一直黑着脸，车夫越赶越远，伏雅不说停，掌柜的提了一句“咱们已经离靖州城很远了，要不就这个镇子吧”，伏雅却没有半分回应，怏怏闭了嘴再也不说话了。
这些人将他们迎去了村里的祠堂，里长说，塌了屋子的，都到村子里同本家的借住在了一起，还有些人无家可归就到祠堂里面落脚。里长召集了村民过来，就像在路上伏雅看到的那样，更多的是饥民而不是灾民。处理几个伤口自然用不到伏雅，她便和里长聊了聊，“看样子，村民应该饿了许久了吧，村子里还有余粮吗？”
里长摇摇头，“真的要撑不下去了，本来犬子都要带着妻儿去逃难了，哪想遇上这事，儿子到底也没舍得留我一个糟老头子在这。”
“村子里走了许多人吧？”伏雅问道。
“三年前的冬天就有人离开，今年离开的人更多。”里长又摇摇头，“再这样下去，明年就真要啃树皮了。”
“竟然已经三年了。”伏雅紧紧的攥住拳头，伏雅很确信这三年她没有听到半点消息“苦了你们的日子了。”
听到伏雅说这话，六七十岁满头花白的里长竟潸然泪下，“你说说这日子都这样了，官府还让我们交粮，哪有粮啊！”
“你们都遇了旱灾，官府竟还强征粮食？”这不是把人往死里逼吗？若说有了灾情隐瞒不报伏雅可以不见外，古往今来历朝历代都出现过这种事情，可如此压榨百姓“真是岂有此理。”
里长抹了一把泪，“姑娘，刚才你说派医派药，我还以为是县衙派人来看看村子里还有没有余粮，这才多有得罪。”
“姑娘，你们是大好人啊。”
“姑娘放心，这笔生意我们一定好好做。”
......
里长还说了些什么伏雅都没有听进去，她要写信，给楚明皓写信，定然是李守风在位时刻意隐瞒不报灾情、还不顾现实剥削百姓；给陛下写信，都是吏部选得好官吏，一个个欺上瞒下，半点父母官的自觉都没有！
离开的时候，伏雅让人留下了简单的治疗风寒的方子，又教着百姓认了几种常用的药材，方便他们去后山上采。来到村口，里长带着全村人相送，伏雅将他扶起来，“虽有恶官当道，但天子圣明，我相信事情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去川口镇。”伏雅吩咐车夫继续南下。
“小姐，咱不回去吗？”掌柜的有些发懵。
“情况你也看见了，明知还有很多百姓处于水火之中，我便不能坐视不理。”伏雅提议道，“我也知道掌柜的忙，善草堂一日都离不开掌柜的，不如您就此回去，我带着他们去就可。”
“不行不行，这可使不得。”掌柜摆摆手，是真的不知所措“小姐，你看这荒郊野岭的，到下个村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晚上若是赶不回城里，这在野外也没有地方可以投宿啊。”
“我晓得掌柜的一片心意，只是我意已决。”伏雅不在看他。
掌柜叹了一口气，坐在靠近门帘的位置低着头，冲着车夫嚷嚷“不想没午饭吃，就跑快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