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这坐着的,伏雅也只是在宫宴里远远的瞧见过,这么近的被盯着看还是从来都没有的事。皇上登基也有一年半了,忙着打压不安分的弟弟们收缴权力,所以这选妃一事权当不存在,朝堂上腥风血雨的谁也没心思要给皇上充盈后宫,所以这殿里与皇贵妃同坐的三位娘娘都是当年从王府中来的侧妃。皇后娘娘本应是太子妃,但因宜华被废的时候太子妃徐清云随同被废,后来在王府有关于徐清云的风声全无以至于太子妃都不在人们的视线中。在宜华登基的时候,礼部曾上折子问过中宫后位应如何准备,宜华却没有任何表示,所以中宫只能悬空。中宫无人但后宫却不能没有掌事之人,所以谁也没想到这莫大的殊荣竟然落到了严慕瑶的身上。
想到这儿,伏雅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坐在尾侧的宸贵人身上。这位眼观鼻鼻观心的美人可就是四年前五月十六日嫁入东宫的太子妃啊,伏雅看她事不关己的样子,第一次怀疑她真的一直都是这么无欲无争吗。
伏雅隐约记得,四年前五月十六,先皇赐婚宜华和徐家的大小姐徐清云,因徐家同是绵延数百多年的氏族大家,所以虽渐渐退出庙堂,但因经营着尚碧文人皆向往的东冉书院而无法让人轻视。只是没想到在宜华最风华正茂的时候,竟然会突然被废。而徐清云也受到牵连,在成婚后七日太子妃之位便被废黜。
伏雅当时怄宜华的气,自己带着贴身的随从跑去了揽云山,直到废太子的皇榜贴到了离京一百多里的揽云城,伏雅这才着急忙慌的回京。等回京后宜华他们已经从东宫搬到了秦王府,伏雅去秦王府自然不能招摇过市的敲府门,可这宜华应该也是交代了秦王府的守卫,不论伏雅从哪闯,不出一刻钟必定会被这些铁面的侍卫送出来。
后来伏雅也不犟了,声东击西转身去了徐清云住的西北角小院,却没想到居然在这里见到了宜华。徐清云坐在一侧弹着古琴,宜华则在烹茶,伏雅蹲在屋顶上看了半天却不见他们两个有什么谈话。宜华扶着茶杯,静静的看着徐清云雪白的身影,徐清云却连看一眼宜华都没有只专心的弹琴。伏雅心底滑过一阵难过,太子哥哥虽然在笑但却望着那雪白的身影出神。这么多年的相处,宜华的每一个动作她都知道,那时宜华很不开心。
“四小姐?”
“回娘娘的话,这几年,伏雅因病疾确实鲜少与诸位娘娘亲近,请娘娘恕罪。”伏雅又是轻轻一福。
“现在身子可无大碍了吧?”皇贵妃关切的问道。
“承蒙娘娘关心,伏雅身子安好。”
“那便好。”皇贵妃一顿又说道:“皇上既然是让东方小姐进宫查案,本宫也希望四小姐能揪出歹人。四小姐先前或不甚了解宫中规制,所以本宫希望,宫正司上下要齐心辅佐宫正大人,另六局二十四司都能配合东方宫正查案。”皇贵妃掣肘后宫上下,若非空着的椒房殿时时刻刻提醒着后宫诸位,皇贵妃大权在握的样子恐怕早就浇灭了各宫的心思。
“谨遵娘娘懿旨。”
“珠儿”皇贵妃一唤,便有一名侍女带着一托着盘子的宫女朝伏雅走来,“今天跟妹妹聊的开心,这便送妹妹算做见面礼。”
“谢娘娘赏赐。”伏雅见那托盘里是一片玉牌,只是觉得眼熟,瞧着各宫娘娘神色不自然,便忽的想起来那日皇上来将军府的时候佩戴的正是这块玉牌。
“今儿便到这,都散了吧。”皇贵妃挥挥手,众位娘娘便由各自的侍女扶着起来行礼。伏雅跟在众位娘娘身后出来,跨出长秋殿的大门,便看见候在殿外的蜀葵身旁多站了一个人,原来这是宫正司的典侍语晴。
“朕听昌全说,你自皇贵妃那里回来便直接进了这宫正司。”宜华虚扶了伏雅一把,瞧见她穿着朝服别有一丝味道,不禁会心一笑。
“想着敏华公主含冤,臣还是应先紧着案子。”伏雅亲手斟了一杯茶奉上,挥挥手,让殿里当值的宫女宦官都退了下去。
“你怎么看?”宜华不疾不徐地问道
“皇上又怎么看?”伏雅毫不避讳的直视龙目,数息之后,伏雅躬身道:“皇上恕罪。”
“你倒是大胆。”也没说跟圣上无礼大胆,还是试探圣上大胆。伏雅也不在意,因为她知道这根本惹不着皇上生气,倒是瞅着皇上身后的昌全公公吓的变了脸。又听圣上宠溺的笑道“你呀!”昌全公公这才把悬着的心放下。
“刚才只来的及看卷宗,宫正司里关着的宫人还没有审问,公主出事的地方也还没来得及查看呢,所以现在要伏雅推断,为时尚早。”卷宗里写的与昨日在府里看见的差不多,事情记得都是几个宫女招认的:敏华公主被丽妃娘娘的人请去了湖边,不肖多久便有宫女发现了公主溺于湖中,而佟贵人也说刚遇见丽妃娘娘,便听到宫女的惊呼声。
“朕给你七天时间,务必查出结果。”宜华走至书案旁,拾起卷宗又撂下说:“昌全派两个称心的过来伺候着。”
“尊旨。”
“谢陛下。”
“伏雅......”
“嗯?”
听见久违的疑惑的声音,宜华低头浅笑,忍不住想要揉揉她的额头,“这四年,朕怎么总见不到你?”
“伏雅身有旧疾,在京郊养病呢。”伏雅微笑着回答。
“......”宜华转过身丢下一句话起身离开了,“我先走了,有事拿着玉牌来见我。”
伏雅沉沉的说,“恭送陛下。”
宜华走后,伏雅决定去牢房审一审公主的侍女和宫人们。却不想首先带上来的一等侍女兰霖,竟是故人。
兰霖是被拖着上来的,面色惨白,眼睛中看不到半点神光。伏雅是医者,怎么看不出完好的体肤下伤痕累累,这些人糊弄别人说是犯人体弱挨不过牢里的日子所以脸色苍白精神不震,伏雅低声道:“谁对她用的刑?”
“大人…..”一旁的宫女显然没有料到这位东方宫正这么有眼力,瞧着东方伏雅周身散发出来的杀气,宫女哆哆嗦嗦的跪下,“是华妃娘娘昨日审案的时候对姑娘上刑的,皇贵妃因凤体违和,谭宫正被贬值,在大人来之前,华妃娘娘便处理此事,娘娘说,身为大宫女应时刻不离公主,公主出事的时候兰霖姑娘并不在公主身边,所以娘娘怀疑兰霖姑娘与丽妃勾结害了公主。”
“蠢。公主出事第一个陪葬的就是贴身侍女。”伏雅给兰霖搭脉,蜀葵立刻拿了药丸塞进兰霖的口中,虽不是治内伤的极品,但怎么也保住她一口气。幸好这次案子交给了伏雅,要不然兰霖一定会死,兰霖是伏雅在老宅里受训练功的好朋友,十岁离开老宅跟兰霖也就断了联系,老宅里的孩子们,多半都是东方雄武军的后裔,被收养来训练为死侍,没有名字只有编号,能凭本事离开老宅进入凌烟阁的人才会被赐名,伏雅没想到再见面竟是在这种情景下。“就算兰霖有罪也是失职之罪,你们把人打成这样,她如果有什么线索怎么开口。”
“带兰霖去偏殿养伤,并让其他人来,”伏雅定定神,对着面前跪着的人说“你是在哪发现公主落水的?”
“回大人,奴婢奉华妃娘娘之命,跟着御书房的雨芙姐姐去送重阳祭典的新衣,在假SX侧的拱桥上看见,看见公主的。”宫女极力控制着声线,但那害怕的颤抖声还是很清晰。
伏雅抚额,这宫女生的模样标致,周身气质也不同,“你在哪个宫里当值?”
“司衣司掌令。”
是六局的人,但凡六局中有官职的宫女都是曾经的秀女,除了自己很是努力的大部分家里都有些背景,伏雅想了想问道:“不知掌令姓名,令尊高就?”
“奴婢名作石蔷,家父石南,任职峒果总督。”石蔷轻轻的深吸一口气,勉强让自己镇静下来。峒果城是江淮郡的第二大城,如果没记错的话,严皇贵妃的娘家就在江淮郡,伏雅眨眨眼,难不成自己还碰见一个给自己的丈夫送女人的奇事。
伏雅转过身,轻声道:“这几日还要委屈姑娘在宫正司住着了,下一个。”
伏雅没有让人把他们帮上刑架,只是在刑架前摆了一张椅子,椅子旁边的火盆烧的通红。伏雅让女史在一旁记录,不仅要求记录对话,甚至连他们的眼神、动作都记录下来。“名字,做什么的,公主出事那天都做过什么,见过什么特别的人。”冷冷的声音一遍遍响起,女史们的簿子越写越厚。等停下来的时候,太阳都快落山了,东方宫正没要求吃中饭,宫人们谁也不敢叫苦。伏雅一轮审问结束,缓了缓神,让女史们挑出李山、杜然、杨梅三个人的记录,又开始对这三个人复审。
蜀葵瞧着宫女们的脸色,轻声道:“小姐,是不是先用吃点东西?”
“不用,很快就结束了。”伏雅说道。
伏雅把复审的地点设在了宫正司的牢房,等人带来,伏雅挥挥手,三人直接被帮上了刑架,伏雅拿着女史的簿子幽幽念道:“‘公主没有见过任何外人。’我想问,照你的意思,公主见过‘内人’喽?腿上那么用力干什么你又跑不了。”伏雅笑笑,不说伏雅内力深厚气息的紊乱就能感觉出来,单是她是一名医者就能通过一小个晃动推断对方的动作,伏雅接着说:“你一个小厨房打下手的怎么知道公主没见过什么人!”伏雅冷冷的看着李山,并不着急“不说?”
“奴才不知道宫正什么意思。”
伏雅在指尖捻了几根银针,走到那个宫女身旁,针尖轻轻刮在她细嫩的脖子上,引的一片颤栗“杨梅呢,你也不在意她?”伏雅一下一下敲着身后的桌子,李山依旧不回答。伏雅了然,在李山的眼中,她没有看到什么茫然和恐惧,反而是那个杜然有些不明所以。伏雅点点头,朝门口走去说:“我知道你不怕死,这样吧,对杨梅姑娘用刑。”轻飘飘的一句话,整间牢房腥风血雨。她不是什么狠厉之人,但也不会心慈手软。“别动脸。”